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356节
也只有端阳节龙舟竞赛的时候,其中水军用着虎翼军这个传统名义,人们才会想起在百多年前的时候,这儿曾经是一个守卫森严的军事重地。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性格,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性格。如果把一座军用的金明池修改为游乐场所,并且不断的‘添砖加瓦’这一过程,看成为人格化的北宋朝廷的性格转变过程,那真是相得益彰。
赵佶都已经着人去准备玉辂与卤簿,还召来了几个年纪稍长的儿子侍立在御座之侧,挨年龄顺序下来是太子赵桓、嘉王赵楷、肃王赵框、广平郡王赵构。
赵佶的儿子很多,所以他便有了挑剔的余地,那十几个儿子中要有人得他欢喜的,必是生的聪慧非凡,或俊美如玉,再或是母妃甚能博得他的爱宠者。赵桓这个长子他并不怎欢喜。他之所以侍奉在侧,仅仅因为他是皇太子,而他之所以成为皇太子也仅仅因为他是皇长子的缘故。
“官家先叫乐队奏乐,那气氛倒也缓和。可万万没料到,宫外忽的传来童枢密加急奏报……”周邦彦说道此,生生打了个寒颤。他在神宗朝做太学生时候,以一片《汴都赋》,描述当时汴京盛况,歌颂了新法,受到神宗皇帝的赏识,被提拔为太学正。也从此成为了旧党人物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外地漂泊十数年,当今道君皇帝上位,他才得以回到东京。拜为秘书监,进徽猷阁待制,前后侍奉当今官家已经有十年光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当今官家发如此怒火。
更要命的是,太子赵桓就待在赵佶的身边,这股子勃然大怒,最后竟生生牵扯到了赵桓头上。
周邦彦说道这儿,手都颤抖了起来。太子受到了迁怒,他清楚的看到嘉王脸上闪过的窃喜,动摇国本,动摇国本啊。
周邦彦俯首跪在地上,整整两刻钟不敢动弹。
完全沉浸在自我恐惧中的周邦彦也没有发现身边李师师露出的不自然。李师师借口为他备水,而快步走出了房间,大大的吸了一口冷气,如似逃离了闷箱一样。
“那,那,竟然都是真的?”李师师下意识的抚向自己左腕,那里有一个银链吊着一水晶雕饰的玉兔,不知道的只会以为此乃首饰佩戴,可李师师知道,这是一信物,一个在某日清晨忽的出现在自家梳妆匣中的信物。
她半点都不愿意跟那个团体牵扯上一丝儿半点的瓜葛,可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儿偏偏有人看重了她。
……
政和六年的仲秋,汴京的天气特别的好。可是赵佶内心的心情却是特别阴郁的。
万岁山依然像往日一样绝美,这座耗时多年的园林,藏自然山水之美与人工精巧之美于一体,括天下之绝,含古今之胜,集当代南北园林建筑之大成,并包罗列,又兼胜绝。
虽然时值九月,却依旧柳绿桃红,花香四溢,这本是赵佶的一大得意之处,可现在他却丝毫没有心情来玩。梁山泊已经从陈年旧疾向着要命之危害演变,那东南、荆湖、河东也正在酝酿着新的民乱高氵朝,大宋皇宫中忽的失去了今年的秋天。
此番童贯大败,梁山泊贼军就可以毫无阻拦地杀到东京城下。且不说那贼匪所到之处,城乡残破,士绅凋零,而后者正是老赵家统治中原万里江山的坚定盟友。便是这番所能引起的震荡,也叫朝廷威仪一败涂地。
赵佶很清楚,畿辅和山东一带是国家的根本重地。老赵家的统治重心还是在北方,纵然江南、东南一带的财富早就超越了中原,但只看赵家兵马的布置就能知道一二。整个长江以南才十三将,而一个河北就有三十七将之众。
更重要的是,京畿禁军不堪战,河北禁军也不堪战。而西军却不能一股脑的都抽调来中原。
前番抽调五万兵马都难之又难,西夏人虽不敢狮子大张口,却也要趁机下刀子。那要抽调十万乃至更多的兵马,朝廷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而且京畿禁军不管用,武将怕死,官兵怯战,梁山贼是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朝廷国入何存?没钱又怎么好打仗?
地方各路藩库、府库,神宗、哲宗两朝积攒的钱财可早就被他挥霍一空。
一时间赵佶看着万岁山都生出了无尽的烦恼,甚至是痛恨来。如果这座精美极致的园林能变成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那该多好?就算是打个对折来,他都愿意。甚至于他都恼恨起死去多时的高俅来了。但他刚追赠高俅开府仪同三司,累加少保,现在就追削官秩……,赵佶可还要脸。
第367章 开辟一个大场面——改朝换代
“太学生陈东谨奏:为感激天恩、舍身图报,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专权贼臣以清朝政,以绝患事。
宰臣蔡京,盗权窃柄,误国殃民,为天下之第一大贼乎!方今在外之贼惟边境为急,在内之贼惟蔡京为最。其之祸害尤胜陆贼、方贼十倍也。
贼寇者,疮疥之疾也;贼蔡京者,门庭之寇,心腹之害也。
……”
延福宫中,蔡京、郑居中、梁师成、杨戬等朝堂大佬,一个个屏气息声,聆听着御座旁的太子赵桓抑扬顿挫,甚有节奏感的咏读。
这是那个该死的陈东的上奏,一举把当今皇帝与蔡京、梁师成、杨戬、童贯等被全部骂了去。
什么“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杨戬、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童贯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宜诛贼子,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简直是胡言乱语。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受国家厚恩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为悦谀,不暇过计,谨披沥肝胆为陛下言之。简直是放屁!
当今官家为人聪明不假,但真称得上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下之如汉宣之厉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无敌,宪宗之志平僭乱……,这可真呵呵了。
便是几人中落的最好的郑居中,那都被骂成了泥塑木胎,点头相公。恨得郑居中牙齿痒痒的。
“……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十余年委相权于一奸贼,纲纪驰矣。……”
御座上,赵佶的脸色早在赵桓读到这一段前,就已经面色铁青。那陈东连接太学生,沟通士林清议,在童贯大败之消息传来京师才两日,便炮制出了好一片文章,伏阙上疏。当着全东京臣民的面投出了一支“匕首”插中了赵佶的胸膛。
于赵佶看来,这是奇耻大辱也。
可这一股子怒火,他却不能撒在陈东这沽名钓誉,好放大言以聚声势之辈的头上。因为他现在有没有背负着士林之望,有没有背负着天下之望还不可而知,却一定背负着东京城百万居民之望。恨得咬牙切齿的赵佶只能看着他风光照人,耀眼夺目,而把满腔怒火撒到了蔡京他们头上。
蔡京等人心中也很无奈啊。他们也想宰了陈东啊,那陈东从入太学的第一天就把喷蔡京当成了家常便饭。那后世人是吃饭睡觉打豆豆,这陈东是吃饭喝酒喷蔡京。
但是这事儿有buff加成,神光护体,动了他就要挨无数的骂。蔡京也想要点好名声,是以留着陈东给自己刷‘大肚能容’。结果现在刷出了个活弥衡。那就更不能动他了。
那陆谦贼子打破了童贯的十万大军之后,一边饮马黄河,似乎有兵进河北之念,另一边却又分出两队骑兵,分插到广济军与濮州城处。还都第一时间便占据了两地码头。那用意让东京城内一干人思之极恐。这外界压力本就是极大的,内部还除了陈东这祸害。
今日大殿里的人,没一个是,不,还有一个赵桓,除了他之外绝对没一个笨蛋。自从他们得知童贯败绩之后,谁不是昼夜难眠,忧心着河北与京畿的问题。谁也不知道梁山贼寇还会被败兵拖延多久时间,深怕一旦梁山贼彻底理清了前番的溃兵,就是京畿与河北震动之时,就是天下震动之时。
届时摩尼教贼子兴起于东南,还有王庆、田虎起于荆湖和河东,天下大局就真的难得收拾了。这遭厮杀结束,恐陆贼羽翼丰满也。
想到这里,素来以大艺术家自诩的赵佶脸上也布满了杀气。
“蔡京。”赵佶往日里可没这么直截了当,老赵家对于国家重臣都是尊称的,接你如此叫喊蔡京的名字,太不给面子了。却也显露出了他此刻的愤怒。
“臣在。”蔡京头都要低腰杆下,不敢仰视,恭候皇帝问话。
有片刻工夫,赵佶望着他并不问话。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使他的心中忐忑不安。去年的冬天,他可是在赵佶面前打过保票的,要在今年之内彻底扫平齐鲁隐患,可结果呢?
“你可还记得去岁初冬的那场君臣对奏?”哪壶不开提哪壶。蔡京心里叫苦,赵佶心中更是怒火冲天,那个时候他是多么信任蔡京啊。
“臣有罪。”蔡京别看年纪大人,脑子却是清楚地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推诿的时候。撩起下摆跪倒地上,头顶官帽摘下来,放在头边。
“你自然有罪。朕委你宰臣之位,掌天下权柄,这天下现今却乱成了今日模样。你深负朕望,你罪不可恕。”但现下最大的问题是该如何解决。
招抚是不可能的了。梁山泊都攻城掠地,席卷齐鲁,闹得这般大,怎可能还招抚?且招抚了如何处置?谁都不是傻瓜。剪除兵权,恩养富贵,高高挂起的话,只是说说罢了。这等匪首必死也。
再则,国家威严何在?到时候不仅士林诽议顿生,民意也有波澜。就如眼下之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