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122节
他没再继续说话,出了门,转身看着这漏风漏雨的茅草屋,真心想给他扒了,给两个老人盖个新房。
可真要给两个老人盖了,他两个舅舅的脸面往哪搁,喜子这些做孙子的脸面往哪搁,最关键的是两个老人也绝对不会住,还能把李和给怨上。
哪怕现在他要送老人上医院,他还得去找舅舅出面,毕竟人家都姓王,他姓李啊,要是不管不顾直接把老人送到医院,老人愿意不愿意去不说,他两个舅舅能把他祖宗八代都骂全了。
二舅王玉国看到李和来了,热情的很,这个外甥帮衬他这么多,他是晓得礼的,再说人家现在是公家人,端公家饭,沾亲戚也有面子,“二和,外面冷,进屋来,我给你泡杯茶暖暖手”。
喜子在屋里正哄孩子睡觉,看到李和来也是高兴坏了,“大老表,你坐,中午就在这,咱喝点”。
李和想着怎么拐个弯说姥姥的事情,就笑着道,“不用忙,我刚从姥那边来,我看老太太那闹肚子有点够呛”。
王玉国道,“我就准备等会准备去看看呢,再去卫生室给她配药,年龄大了,这身体经不起亏”。
李和见王玉国没提去医院的事,他就笑着道,“要不去公社医院吧,左右也没多远”。
王玉国有王玉国的难处,他也想把老娘送到医院,可老大不说话,他也没钱。这时候二舅妈接话茬道,“这年龄大了,天寒地冻的,这路上不好走,你姥受罪,俺就想等天晴了送到医院”。
李和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家伙笑着道,“舅,这孩子真机灵,长的像喜子。满月酒我没吃上呢。这钱,算我的心意,给孩子的”。
说完他直接把一叠钱塞给了王玉国。
王玉国一愣,摸摸钱的厚度,足足好几百呢。
还好他不傻,算反应过来了,给礼钱哪有给这么多的,按说这钱应该直接给喜子的,怎么可能给他。
他这外甥是借着给孩子喜钱的幌子,让他拿钱送老人去医院呢,想想不妥,又要塞给李和,“二和,你这...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李和笑着道,“没事,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王玉国道,“那你在这坐会,我去看看老太太,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呢”。
李和没说破,他王玉国也就没说破了,点破不说破,就是这么回事。
当下,也没跟王家老大商量,找了辆驴车,塞足被子,把老太太送到了医院。
王玉兰跟李梅不放心,也就跟着去了公社医院。
中午的时候,二舅妈做饭,对李和兄妹几个客气的很,一咬牙,把家里的那吊咸肉给炒了,放了好几颗大白菜,足足一大盆。又烩了几块豆腐,桌面上才算好看一点。
李和、李兆坤、杨学文跟喜子兄弟俩也就随意喝了点酒,吃了点菜,饭后没耽搁,直接就带着老四、老五回去了。
60、商量
第二天刘老四来了,李和也把大壮和李隆喊了过来,商量他们三个合伙的事情。
人类社会和动物世界不同,人类社会远比动物世界复杂,个人与个人之间、团体与团体之间的依存关系相当紧密,除了竞赛之外,任何“你死我活”或“你活我死”的游戏对自己都是不利的。因此“孤军作战”并不是人类社会的生存之道,所以更多的人在高唱“并肩作战”的双赢之道。
刘老四人老持稳重,但是过于实在,李隆跟大壮年轻气盛,但是脑子活,三个人其实可以做一个互补。
大壮对李和的安排一点意见没有,虽然早先定的是去京城,京城虽好,但是离了老婆热炕头,还有什么意思。
只有李隆觉得收破烂有点丢人,认为跌面子,对李和的安排有点微词。
李和说,“干不干,痛快点,没人勉强你”。
李隆看了大壮一眼,两人一直都是一体的,大壮去了,他也不好不去,再说李和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隆也觉得自己要是再犟下去,有点不通人情了,想了想,点了头头,“那就去呗,不过地里活忙的时候要回来呢”。
刘老四道,“那肯定的啊,下种秋收你不回来,俺都要回来呢,俺娘一个人在家可不行呢”。
李和对刘老四道,“老四,你估摸着要多少本钱,我借给你们三个。我也不占你们份子,赚到钱你们还我钱就可以了。没问题吧”。
三个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刘老四道,“没问题,借钱肯定还,这你放心,还给你贴息钱”。
李和笑道,“息钱就算了吧,你们把自己整好就成。等你们赚到钱了,有能耐了,你们三个能合伙就继续合伙,不能合伙,要分开干就分开干,就没必要搅合在一起了”。
收破烂这种生意,开始在一起做,主要是为了抱团,如果做不到规模复制,长时间在一起合伙,没有多大的意义。
刘老四道,“那怎么成呢,赚了钱,分开了,算什么人了”。
李和道,“这个听我的就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商量吧”。
刘老四高高兴兴的走了,觉得天也晴了,路也宽了。
李隆跟大壮两个人没事干,就带着狗出去撵兔子了。
李兆坤一直坐在旁边看三个人说话,虽然抱怨儿子帮两个外人,不过他终究是讲究面子的,也没插话。
待几个人走完了,他还在琢磨这大儿子到底有多少钱,做事能有这么阔气,手里起码有万把块吧。
他也在想自己能做什么事,要不要找老二要点钱做本钱?老子找儿子要钱不过分吧。
他又点着一根烟,对李和道,“你这样乱花钱,是不是钱多了烧的慌?”。
李和本来不想搭理李兆坤,不过还是道,“主要是帮老三,不能把他囚死家里吧,做事情他一个人哪里行,三个人在县城都能互相帮衬”。
李兆坤道,“都没你能”。
李和不想再接话,转身要走。
“站住”,李兆坤还没说正题呢。
李和转身道,“说呗,啥事?”。
“我节后想做点生意,差点本钱,你借我点钱,等我赚了连本带息还你”。
李和道,“没了,我都给阿娘了,你跟阿娘商量吧”。
李和说的是实话,回来带了一万多块钱,给了王玉兰六千,再给李隆做生意留三千,给了二舅王国玉五百块,他自己身上也就剩下六七百了。
李兆坤不确定的问道,“真给你娘了?”。
他感觉麻烦了,媳妇不贴心了,想抠点钱出来越来越难了,平常也就只能混个三块五块,想再多就难了。
“不信你问阿娘”。
初五后,雪算是停了,有难得的一个晴天,但依然阴冷。
李和带着李隆三个人去了县城,先是去找边梅。
“你兄弟俩还长的真像,不过你兄弟长的比你耐看多了”,边梅看了一眼李隆,然后对着李和说,“你放心吧,你弟弟那就是我弟弟,我保证没人能窝着他”。
李和笑着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边梅道,“哪怕我搞不定,不是还有何局长吗?他说一句话可顶我一百句。你这人吧,一点不实诚,我要是早知道你们认识,我之前就不绕那么大弯去找他”。
李和说,“你跟他能有什么交道?”。
边梅说,“他现在可是风头正劲,县里最年轻的县级干部,不但分管工业,商业局这块也是他说话算,我们百货公司不就归他管吗?年前年后,百货公司要做人事变动,许多人不是要求着他嘛”。
35岁就算最年轻的干部,难怪国家要提倡干部年轻化啊,不过李和也没想到何军能混的这么开,他笑着对边梅说,“我又不知道你找他,我不能逢人就说我认识何局长吧。中午请你搓一顿,算我道歉,同时希望你以后能多多关照”。
边梅承认李和这话在理,如果是到处显摆的,她边梅还真不兴搭理,就说,“别说这倒牙话,就凭你跟何局长这关系,谁关照谁还不一定呢。中午饭吃不上了,我这约了朋友。改天我请你”。
李和别了边梅对李隆几个人道,“我去找何军,你们三个人去找找房子,以后有个落脚地,不能天天来回跑吧”。
三个人听了李和的话,就去找房子。
他们对县城熟悉的不要不要的,刘老四见大壮两个人要往城区去,一把把他们俩拉住,“咱去城外找”。
李隆道,“我说老四,你脑子没毛病吧,住城里啥都方便,有商店,有饭店,有吃有喝的,去郊区那么远干嘛”。
大壮也道,“是啊,咱收破烂做生意都在城里,去城外干嘛”。
刘老四道,“城里是好,睡觉是好。可俺们收完破烂要有地方放啊,城里可就这么个屁大地方,破烂收回来哪里放,不就要找宽敞地方嘛。而且那些破破烂烂的,一旦夏天就招苍蝇蚊子,还一股味,堆人家门口,人家也找咱麻烦啊。去城外就好了,地方大,由着咱折腾,要收破烂,进县城也没多远”。
刘老四这么个蔫吧人,一说到自己懂的,也能唾沫横飞。
61、挠
早上在农村,中午在城里,李和才能深切感受到城市跟农村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边界线,虽然这只是中国八九线县城。
农村人还在为填肚子努力,城里人已经在研究结婚几大件、多少条腿了,结了婚的小年轻也能请得起乡下保姆,小年轻都敢做摄影爱好者了,果然城会玩。
任何年代,你混到前1%或者前0.1%,基本都是开放而富足的。
政府大门不是李和能进的,他尽管冻得龇牙咧嘴,腮帮子发红,也知趣没去找什么门卫通传,只得碰运气在门口等着。
熟悉的吉普车映入李和眼帘的时候,李和急忙冲着车招手。
何军的司机对李和是印象的,不等何军吩咐就停下了车。
何军把头探出车窗外,“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不等李和回话,紧紧衣服,拉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李和道,“没什么大事,主要麻烦你帮我关照个事”。
何军道,“没吃呢吧,咱找个馆子,边吃边聊”。
李和点头同意,也随身上车,跟着何军找了一家饭馆子。
坐下后,喝了杯热茶,李和就把来的目的跟何军说了下,然后道,“我那兄弟,麻烦你帮我照应下,毕竟在乡下没见过什么世面”。
何军笑着道,“没其他事了?就这点事也值当你大老远跑一趟?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你找个人带个话就行,我还能不帮着”。
李隆和大壮他也是见过面的,在他眼里都是挺不错的后生。
李和道,“好长时间没一起喝酒了,来蹭点饭,你也这么多屁话”。
“既然来蹭饭的,就拿出点诚意,这瓶喝不完,不准走”,何军哈哈大笑,又转头对坐在隔壁桌的司机道,“小赵,你也过来吧,一起喝”。
叫小赵的司机见两人聊完了,也没啥避嫌的了,直接放开就坐上去了。
李和举着杯子对小赵道,“这兄弟,咱喝一个”。
小赵作为领导司机,平常也是傲气的,可不敢在这样的大学老师面前傲气,慌忙站起来碰了杯子,“我敬你,我敬你”。
说话就一小杯闷了下去。
李和只是举着杯子没喝,笑着道,“兄弟,你要是这样喝酒,咱就没意思了。按照咱乡里的规矩,站着喝酒都不算的”。
小赵说,“行,那我就自罚一杯”。
李和给他倒了一杯,反正没酒驾的说法,县里总共就没几张车,那么宽的大马路还不是由着他跑。
然后他才举起杯子跟小赵喝了一杯。
三个人有说有笑,一瓶酒已经喝完了,李和说,“老何,你这酒量见长啊”。
何军颇有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笑着道,“咱这圈子,就要像李白那样千杯不醉,还得像马尾巴一样能准确地拍到马屁股上。你说难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