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173节
庄子里到处都是烟雾,秸秆烧起来真是没完没了。
天黑了,月亮也出来了,路两边也被燃烧的秸秆照的透亮。有些根茬烧不透只冒烟。
李和躲着烟,就顺道上了河坡,想醒醒脑子。
上了河坡,深吸了一口气,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立马紧紧了衣服。看着荡漾的波光粼粼的河水,突然想洗一把脸,忍不住下去了,河滩都是软软的淤泥和沙子,还有一些水坑,他深一脚浅的往前走。
等踩踏实了,手也够着了水,就掬起一捧水抄到脸上,立马就感受到了寒意,多清醒人啊。
“喂,小心掉去喂王八”。
说话的人,影影倬倬,李和看不太真切,听声音是何招娣的。
“你这么晚了,还出来干嘛?”。
何招娣道,“哪里晚了,才七点钟不到,你赶紧上来吧,河里都是沙坑,掉下去非玩完”。
李和把手上的水甩干净,小心翼翼的往河坡上走,见何招娣要过来,赶忙阻止,“我自己过去,你别过来”。
何招娣没听他的,三两步过来,扯着他的手,一下子就把他上来了,“这里我闭着眼睛走都没事”。
何招娣把他拉上来后一直的握着也没松开,“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喝了酒?”。
李和道,“没事,刚刚不是洗了手嘛,水比较凉吧”。
何招娣想给李和捂手,可是她的手比较小,怎么都握不住李和的两只手。
李和看的好笑,“没事,我不冷”。
“到我船上吧,船上暖和点”,何招娣拉着李和就走。
何招娣的船并不大,上面搭了个棚子,可以用来遮风挡雨。
把李和拉上了船仓,就点上了煤油灯,又把棚子两边帘子收了下来,“这样是不是暖和多了?”。
“暖和多了,你平常都运货到哪里?”。
“有时近点就到淮滨,有时远点就到珠城,货运到了过完秤就能拿着钱,我明年再存点钱就换个再大点船就能拉的更多呢”。
李和道,“挺好,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没事,我跟妹两个人呢,我爹有时不忙也帮着我,就是船上熬时间,哪里算的累。就是过档的时候被多收点钱罢了,其他的都还好”。
“什么叫过档,这个我不懂”。
何招娣高兴的道,“原来还有你不懂呢。比方说船到了地方码头,不能直接靠岸,要用驳船装一次,收过档钱,未过档要收预档钱,过秤要收过秤钱,绞包封口收绞包钱,一帮子黑心扒皮的呢”。
“你真厉害,应付的来,估计我都不行。看来做什么都不容易”,李和说的是真心实话。
“少埋汰我,你要是做肯定比我做的好”,何招娣明显不信李和的话,见李和坐在马扎上左晃右晃,“是不是坐着不舒服,咱回去吧,夜里湿气也大”。
何招娣又把李和拉上了岸,一路也没松开手。、
李和说,“我明天就走了”。
何招娣停下来搂着他的腰,将全部脑袋都缩进他怀里,“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眼泪珠子开始到处躲,再也不敢看李和了。
李和把她搂的更紧一点了,笑着道,“怎么又这样了呢”。
“你身上有烟味”,何招娣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恩,抽烟抽多了,身上比较脏”。
何招娣道,“你笑的干净,说话也干净”。
李和道,“说什么胡话呢”。
“回去吧”,何招娣说道。
她一路握着李和的手,到了路口才分开。
李和回到家见王玉兰还是在厨房忙活,就又拿了2000块钱给她。
王玉兰道,“你又从哪里来这么多,你这死孩子太吓人了”。
李和道,“装着吧,城里挣钱比家里容易呢,不用省着,娶媳妇的钱我自己留着了。再说我房子都买了,你不用操心”。
王玉兰道,“不听你胡咧咧,俺还是给你存着。俺就看着你挣着的那点钱什么时候能败完”。
儿子花钱大手大脚早就让她不满意了。
李和道,“能不能盼着儿子点好,我哪里像败家的了,等过几年我接你们进城好不”。
王玉兰道,“家里这么多牲口,一步都离不得人,你爹没少进城,还不是那样,也没见上天入地。你过好自己就中了”。
李和也没再多说什么,回屋收拾东西了。
第二天一早就让李隆开了手扶拖拉机把他送到了县城。
还是跟以往一样,坐汽车转火车,到站的时候身上已经发臭了。
从站里出来,见旁边有卖早餐的,一口气吃了五个包子、一碗豆浆,吃的算是舒服极了。
到家的时候,付霞要给他烧热水洗澡。
李和懒得等水烧开,拿了澡票去了澡堂子,早上澡堂子人不多,他就舒服舒服的泡了个澡。
一小伙子和搓澡的师傅干起来了。那小伙子边打边说:我特么的花5块钱纹身纹的老虎你给我硬生生的搓掉一个头....
一圈人看热闹也没拦着的。
李和也没去拉,那得多闲啊,看热闹都来不及呢。
中饭的时候,付霞说,“我也买了一套房子,涨价了呢,就三间屋子,连个院子都没,人家都敢开口1万块,最后也没还下价钱。那宅子离这里近,要不我才不买呢。冯磊家买的也是三间,才4000块,不过比我的小多了”。
“才1万块?你已经是千万身价的中国大妈了,知足吧你”。
“中国大妈?我有那么老嘛”,付霞赶忙要找镜子照。
李和道,“没说你长的老。就是说你是地主婆的意思,这房子买的值”。
“好吧,那我以后就做中国大妈了”。
李和道,“你何姐回来了没有?”。
“早就回来了,还帮着收拾她那宅子了呢。收拾好后,她就说学校忙,匆忙回学校了”。
李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明子结婚的份子帮我随了吗?”。
苏明和徐嘉敏这俩人终于算是登对在一块了。
苏明从深圳的回来比较晚,李和也没等着了,而且结婚又在年初八,李和更是赶不上了。
付霞道,“随了”。
147、厕所
付霞说,“我昨天去找李爱军大哥了,让他帮我看看一些设备,我想把咱所有的钱再用来买设备”。
李和道,“你不是说不好卖吗?生产那么多货怎么处理”。
付霞笑着道,“我哪里有说不好卖的啊,买家具还要家具票呢!肯定好卖啊。只是咱卖给国营家具店价格压的太狠,我就不想找他们了,以后多找点私人的家具店。哥,你信着我的话,我年后给你挣个1000万,一点问题都没”。
这说话的气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拿着五块钱工资的小保姆了。
李和又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农村,那里还在三毛五毛的算计着呢,而这里已经开始在做上万的生意了。改革开放给每一个人提供了富裕的机会,但不一定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参与。
只有做到社会经济体量增加,才到做到真正意义的普惠,农民才有机会进城务工和做生意挣钱,有机会参与经济增长,年轻人也才有广阔的上升通道。
这个国家最突出的矛盾就是人口与资源不协调,再庞大的社会总量平均到每一人就是不够看了,所以也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当要想有北欧的福利和美国的工资,就必须要在世界上争,不让发达国家死一批,咱就富裕不起来。
世界上的资源总量是有限的,国与国的竞争就是资源的争夺,依靠的工具无非是科技、掠夺和霸权。
“恩,自己做生意自己拿主意,我不管你”,李和也是想的开的,横竖他就那么几万块钱本金,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已经超出预期了,就由着付霞折腾了。
付霞走的那天来接她的是辆大解放,再也见不到那辆磕碜的三轮车了。来接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小伙子,没有了腼腆,说话都是大嗓门了。
李和又恢复了一个人的日子,在家写教案,等着开学。
朱老头过来了屋里左右看了一圈道,“早知道没人烧饭,我就不来了”。
李和拿过朱老头收过来的一尊佛像,只是觉得漂亮,看不明白,只有一块貔貅的和田玉让他看明白了,“这玉是漂亮”。
“最近没法给你收了,忙着搬家呢”。
李和问,“你那边住的不是挺好的吗?”。
朱老头笑着道,“赶着了机会了,咱们那边要拆迁,安置到东城”。
“挺可惜的”,李和叹口气说道。
“可惜什么?”,朱老头不解的问道。
“你那边都是老胡同吧,拆了挺可惜的,都是有历史的,算是历史文物吧”。
“呸,哪里来的这种酸倒牙的话,你自己都分不清文物还来跟我面前提历史文物”,朱老头笑骂道,“冬天不挡风,夏天不挡雨,已经是危房了,一个大宅子住了40多户,80多口人,住的窝窝囊囊的,一间房既是客厅又卧室还厨房,冬天的时候还要挤下一个炉子!来客人进门就上床。刨个坑儿架两块板儿那能叫厕所。要不咱俩去换着住,你也去感受下历史文物?”。
李和笑着摆摆手,“我这宅子也是有历史的,住着挺好”。
“这以前啊,老京城也就城墙里面那么点面积,没多大。现在整个城区的面积是解放前20多倍,这我能不比你清楚?也就那几座老城门拆了挺可惜的,剩下的拆了也就拆了,风吹雨打留也留不住的。住不得人胡同能叫胡同嘛”。
李和辩论不过,只得认输,“行,都是你有理”。
“什么叫我有理?本来我说的就是对的”,朱老头帮着李和把东西放到地下室,也就直接走了。
李和被朱老头带起厕所这个话题,也是升起一股悲伤。
家里也是有个厕所的,但是是没有排污管道的,满了就需要找人掏大粪,李和嫌弃麻烦,一直都搁弃不用的。
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去公厕,公厕都是一排排的蹲坑,也没有隔断,就是白花花的蛆满地爬的那种,街坊邻居,大部分都喜欢上厕所聊天。通常他正在努力的时候,刚好来人跟他打招呼,一回个招呼,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不打招呼吧,又好像不太礼貌。
大冬天的往公共厕所去就更忧伤了,坑洞也经常灌风,屁股都是冷飕飕的。
其他的李和都能忍,最蛋疼的就是有时候他正蹲坑呢,排队的人就这么看着他,急切的眼神儿都让他尴尬了。
而且这种厕所最大的问题是蹲坑时旁边有人来尿尿……
当然优点也是有的,方便借纸。
苏明和二彪来了,一人提了两袋子的现金,“这都是这今年赚的,总共70万,要不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