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82节
边梅爽朗的说,“多大个事,跟我走吧”。
边梅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李和就拉着老四跟在后面。
老四偷偷的跟李和说,“这个姐姐真漂亮”。
外面还是很冷的,老四和李和都是穿着大棉袄,把自己包得和粽子一样。
但是边梅却穿着薄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风衣,时髦冻人。
李和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要风度不要温度。
到了百货公司后门,边梅把自行车锁好,搓了搓手,说道,“你俩等会,我去给你们拿票”。
等边梅出来的时候,手里有一沓子票证。
李和说,“太多了,多给我点布票就行,还有糖果的就成”。
边梅想了想李和的条件,就又抽回来几张,“那你先去,回头请你吃午饭”。
45、百货
百货公司就如同把一个门窗上的铁三角平铺在了大十字街的东北角上。
说是百货大楼,其实就只有一楼营业,而且跟真正的贸易局下属中国百货公司没有一毛钱关系。
能真正称为百货公司的,全国也不超过十家,在统筹统销时代有资格从一级站采购。
而县级的商场、供销社需从二级或三级批发站采购。
级别越低的批发渠道,可供应的商品种类越有限,价格越贵。
这类采购模式随着私营经济的的发展,在沿海地区70年代末就基本消失,许多供销单位都会从私人开办的集体企业拿低价货。
只有民营经济不发达的中西部把这种采购模式延续到八十年代初。
所谓的二楼也就只有东半部有,西半部就是一座大平房。应该是领导办公的地方。
西侧有个橱窗,是副食部,卖的是烟酒糖茶,小零食。
最北面是李和刚刚路过的后门,里面是一所大院子,是员工上下班的必经之地,从百货公司仓库运来的货物也是由此运进。
百货公司的大门口有不少人抱着纸箱子出租售卖小人书,周围都围了一圈小孩子。
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画本成了孩子们获取知识和消遣娱乐的最好的伙伴。
李和问老四,“买不买”。
老四说,“哄小孩子的,没意思。”
百货公司里面,凡是靠墙的地方都摆有货架,货架的前面自然都是柜台。
小到诸如钳子、钉子之类的日用五金工具,本子、笔之类的文具用品,大到家具,自行车,缝纫机等,基本都有。
为了收钱和找钱方便,每一组柜台上方都拉起了铁丝,铁丝上串着铁夹子,单据和钱就夹在铁夹子上飞来飞去,颇为壮观。
李和先是对照手里的票,一个个的柜台过去扫货,根本就没想过把手里的票留着。
之前在京城,虽然手里不缺票,可是坐火车千里迢迢带回来,太麻烦。
现在手里有钱有票,离家近,多整几个编织袋就能背回家了。
先是从服装布匹柜台开始,布料柜摆放着各种颜色的布匹,售货员手里常拿着一根木尺。
李和直接一把票给售货员,“同志,就买这些的”。
李和让老四选了亮的颜色,老四说,“哥太多了吧?”。
售货员报了每种布料价格,又不确定的问李和,“同志,就是全部给你最便宜的粗布,也要200多块钱呢,你有这么多钱吗?可别没事逗人玩”。
李和土豪似的掏出一把大团结,“同志,尽管量吧”。
售货员看着桌子上那一把大团结,心里很震惊,不是没见过阔气的,可是一次性这么花钱的倒是真没见过,还让一个半大姑娘出来选布料,不是闹着玩吗?
不过最终还是按照老四选的布,量好尺寸,用剪刀剪个小口,然后双手一撕,呲的一声,声音很好听。
接着算盘噼里啪啦,“同志,一共375块3毛”。
李和又到其他柜台从鞋子,指甲刀,,烟灰缸,文具铅笔,电线插头,只要手里有票就一股脑全买了。
从李和开始买布匹开始,就有不少人暗暗关注,不少人心里慢慢算计,从进门到现在,起码已经买了1000块钱的东西,都不禁咋舌。
等到边梅找过来的时候,李和手里已经领了两个大编织袋,里面都是满满的。
边梅拦着购买欲爆棚的李和,低声问,“你还买啊?刚才我就听说,商场里来了个有钱户,见啥买啥。想不到是你啊”。
李和看了一眼周围盯着自己的目光,觉得有点兴奋过头了,赶紧带着老四出了商场,
李和对边梅说,“我就这还没买齐全呢。”
边梅不可置信的说,“你还买?那个票我是准备给你用好几年的”。
李和点了头头,又把钱和票给老四,“你去副食店再点糖果,全买了,我去买烟酒”。
李和又转身把所有的烟酒票,全部买了高档的茅台和中华,光一瓶茅台就要三块五,而且还买了四瓶,香烟六条。
边梅见李和兄妹俩买好东西,心里不是用震惊能形容的,一次性花掉别人几年的工资,可不是普通人干的出来的,于是就问,“你不是在上学吗?从哪里发的财?你家里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
李和把袋子里东西整理好,笑着说,“我们不是有学校生活补贴吗?这可是我攒了好几年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没遇着你,我可是有钱都花不出去”。
边梅没好气的说,“可也不能这么花吧,谁家也禁不住这么败啊”。
“没事,年后我就参加工作了,这不就又能转的开了”。
边梅突然羡慕的说,“还是你们大学生好,出来不管分个什么单位,还能分房,工资也高,什么都比我们强”。
李和说,“还没准的事呢。你看看也快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这里有什么私人的饭馆吗,咱去搓一顿”。
边梅不屑的说,“去啥私人管子,那种黑心的私人饭馆,别看现在好,说不定哪天就取缔了,投机倒把能有啥好结果。咱去国营饭店,我最喜欢里面的水煮鱼片,滑溜溜的,味道好的很,我有票,里面师傅我都认识。走吧,跟我走”。
李和没法接话茬了,就只得跟在后面。
国营饭店就在百货公司的两条街处,对面还有一个清真菜馆。
国营饭店挺大的地方,能在这种地方办结婚酒席,就属于高档的不得了。
进门处左面就是开票处。吃啥都在这给大妈交钱开票,然后自己去各个出菜口去换吃的,没人伺候你给你端菜。
饭店里面雾气缭绕,坐了不少人,桌子上不少都是热腾腾的锅子。
找到一处空位,李和说,“你把票给我,我去开单,你吃啥?”。
边梅说,“不用,我招呼人过来。”
边梅招了招手,一个系着围裙的小姑娘跑过来,笑着说,“梅姐,你好久没来了,今天吃啥,我给你整”。
边梅熟练的报了几个菜名,又转头问李和,“还要吃啥?尽管点”。
李和说,“再加个红烧肉吧,就咱三个人,够吃了”。
等小姑娘转身走了,李和说,“你挺熟的吗,要是换我来,人家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边梅傲气的说,“那也看单位,我们可是百货公司”。
46、关系
李和明了国营单位之间的关系,计划经济时代,大部分都是一个爹。
比如各个单位经常互换自产的产品,我拿白糖换你猪肉,你拿搪瓷缸来换我菜刀也行。
再夸张一点的单位,印刷厂是自己的、幼儿园是自己的、医院是自己的、水厂是自己的,甚至于养猪场都是自己的,自己食堂吃剩的东西再拿去猪吃,猪长胖了再给人吃,人吃剩的再给猪吃。形成了一个循环,这么一说,怪恶心的。
国企单位里面扯不清死说不明白的关系。这种算“混搭”关系户,都在国营单位混,都会互相留个脸。
李和笑了笑,对边梅说,“你们是挺吃香的,真是羡慕不来”。
边梅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得意,大了些声音说,“谁求不着谁啊?他们今天要是敢甩我脸子,他们用到我的时候,到百货公司求着我都没用。”
李和点了点头说,“所以辛亏遇着你了,要不然我只能去南门地摊上买点东西了。”
边梅说,“咱可是同学关系,你不是一般人,你是大学生,前途好,说不准哪天我就求着你了。别觉着我势力,人活一辈子,关系两个字,还看不透,不是瞎活吗?”
边梅突然又转了话题说:“你们吃完赶紧回去,别留过夜,一帮小年轻大冬天神经病一样,袒露着胸,衣服上的破洞用胶带贴上,裤兜里装着白酒瓶,喝的醉醺醺的,在电影院门口、闹市区,很容易找茬闹事儿。”
李和点了点头,“吃完就回去,放心吧。”
边梅说,“金建华还记得吧?”
见李和犯楞,边梅直接说道:“以前就坐在你后排,现在人家开着大汽车,在县里运输队,经常偷带一些上海的紧俏货,都是我来销。一件成本价26块的风衣知道转个手,能赚多少吗?”。
李和略带好奇的说,“30?”
边梅没好气的说,“那是抢钱!”。
语气缓了下,又说,“但也差不多吧,能有20块,我跟金建华,四六分成,你看这就是关系的用处。还有你看,就是刘振国,你同桌你不可能不记得吧?”
李和说,“这个我肯定记得”
边梅说,“他爸管着火车皮调度。”
说到这,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朝自己这边看后,又低声说道,“你看签个字的事情,多简单,连打个喷嚏的功夫都不到,就是有几百块到手。别人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拿到手的工资,兴许还没这么多。对了,咱酒厂的王主任,还是通过我关系调度火车皮的。”
李和皱眉说道,“这个事情做起来……”
边梅抢过话,低低地笑了笑,“几方都有利,何乐而不为?”
李和看着柔弱的边梅,愣了愣神。
这妹子刚才还瞧不起投机倒把,怎么转眼,自己就干上了,这不就是倒卖批文吗?
这妹子太超前了,基本就是个拉皮条的掮客。
关系掮客的行为路径,其实很简单,穿针引线于行贿受贿。其需求动力可概括为一句话,“有钱没地方送,有人送不敢拿。”
与之对应撺掇人去跳坑钻洞的,也有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边梅跟刚刚还鄙视投机倒把的完全是两个人,脸色转变之快,令李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京剧中的脸谱。
她又陆陆续续说了好多人,电力局,医院,各处国企单位罗列了一大堆。其实中间说的大部分人,李和还是有印象的。
“牛生,就是你们男生给起绰号叫牛牛一的那个,现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