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第201节
萧皇后听到杨广询问倒是有些着急,自从她得知他是萧大鹏的儿子,认萧布衣为亲后,就盘算着怎么给萧布衣讨个官当当。方才李渊,李世民向她求情,让她救救高士廉,她却觉得不急,只是想等着杨广高兴的时候提及高士廉就好。可她对为萧布衣求官倒是不遗余力,由此可以看出在她心目中萧布衣地位的重要。
和杨广相处数十年,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杨广的脾气,那就是喜怒无常,她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只怕萧布衣应对不及,反倒不美。
萧布衣施礼道:“圣上,布衣本来是个草民,知道的事情不多。”
“就你知道的说,我很想听听。”杨广突然来了兴趣。他视力所及,都是奇珍异宝,锦绣堂皇,他所识得的人中,除了王公贵族,就是重臣显宦,听说萧布衣是草民的时候,突然有种很新奇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草民了。
“那草民就说了?”萧布衣见到杨广的好奇,只是在琢磨自己的措辞。
如果能够奉劝杨广下,让他少点奢侈,少点征伐,少点暴戾,让天下百姓少点疾苦,他倒是非常想劝劝杨广,可是就算要劝,他也要找个稳妥的方法去劝,他可不想去激怒杨广,掉了自己的脑袋。
“快说快说。”杨广脸上隐有兴奋。
“圣上造福后世,算得上功德无量的。”萧布衣先拍句马屁,听听效果。萧皇后有些讶然,杨广却是微愕,半晌才道:“怎么个造福后世的法子?”
“先说大运河吧。”萧布衣沉声道:“这大运河的开通,可以说是沟通南北经商的大动脉,极大的促进大隋经商的发展,而且使东都各地供应方便。大运河的开通,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在布衣看来,甚至比长城的修建更为意义深远。”
杨广目光有些诧异,兴奋之意更浓,重重的一拍几案道:“说的好。”
萧皇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也露出了微笑,虽然心中是不以为然,因为无论是大运河开通的前后,这都是个诟病,群臣私下对她这个皇后说的唯一一点就是,大运河劳民伤财,圣上失之武断。
见到萧布衣沉默起来,杨广口气多少有些急切问道:“还有呢?”
萧布衣心道,你就个大运河还算不错,我还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别的功绩,让我如何拍马屁?
“圣上,微臣见识粗鄙,别的方面也不知道很多。”
杨广有些失望的表情,“那这东都的兴建,你又有什么看法?”
萧布衣想了半天,“东都富丽堂皇,是微臣所见的最繁华的城市。”
杨广叹息一声,喃喃道:“草民到底是草民,怎么知道我的想法之深远。”
萧布衣耳聪目明,听到了杨广的惋惜,不由脸红,认真想了下才道:“回圣上,以微臣的想法,这东都地理位置在中原居中,圣上迁都东都,可是为了均衡四方着想?”
杨广哈哈大笑,竟然站起来,走下了高台,缓步走到萧布衣的身边,目光灼灼的望着萧布衣,沉声道:“校书郎,你以前是个草民,可比那些大臣考虑的更符合朕意。”
“微臣愚昧,不敢和他们比较。”萧布衣只好道。
杨广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不能比较的,你现在也是皇亲,怎么比不过他们这些愚昧之人?只是凭你方才的见识,已经比一些蠢臣高明了很多,不过你说的虽然不差,很多地方还是考虑的不足。”
萧布衣恭声道:“圣上英明,高瞻远瞩,布衣远远不及万分之一,当然很多地方欠缺考虑,还请圣上指点。”
他说的恭敬,其实内心倒觉得马屁实在已经拍的不轻,没有想到杨广居然还是不满意!他离杨广是如此之近,只见到他黑发如墨,只是眉间却是有着极深的皱纹,这种面貌之人通常都是一辈子发愁,萧布衣内心突然升起了莫名的感觉,他觉得杨广其实很寂寞。
杨广缓步前行,绕着大殿慢慢的行走,双眉紧锁,伸手虚指道:“这诺大的东都城并非奢侈,也非炫耀,而是我大隋的千古之基。大隋之前,中原割裂,纷战不休,妻离子散,民不聊生。大隋建国伊始,仍是动乱频频,西京路途遥远,生产低下,开皇十四年,关中大旱,先帝甚至带着百姓到洛阳逃荒,百姓吃着都是豆屑杂糠,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当年西京运粮运物,每年耗费动辄以钜万亿计,东都建成后一劳永逸,实乃后代之福。”
萧布衣不知历史,只能沉默,他当然知道杨广没有必要和他说谎。
“洛邑自古之都,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贡赋等。”杨广那一刻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自古君王,何曾没有留意此处富裕给足,只是不建都者莫不机缘不对,或九州未统,或钱粮不足,朕建东都,开千古未有之壮举,肃膺宝历,纂临万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自古之帝有哪个及我?”
萧皇后高高在上,望着丈夫的眉飞色舞,脸上有了敬仰之色,萧布衣不知道杨广说的很多都是当年营东京诏中的内容,却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杨广口才极好,刹那间神情飞扬,倒是让他整个人变的生动起来。
萧布衣古语不行,却也多少明白一些,杨广说的就是西京偏远地穷,导致当年隋文帝甚至和百姓一块去逃荒,杨广说滑稽,萧布衣想想,也是觉得好笑。洛阳地理位置极佳,物产丰富,很多古代君王也想在这里建立都城,可就他杨广建了东都大城,那是极大的成就。
可他没有想到杨广还没有说完,“当年汉王叛逆,东都未成,关河悬远,兵不赴急,等叛乱消息传及西京,已过月余,叛逆荼毒山东,造的民不聊生。我建新都于此,只因大隋平定江南之前,中原有近四百年的分裂,民众甚苦,地方势力过于强大,若是失和,又必然是烽火连天。大隋开国之际,四次叛乱,均是在新统地区,南北无法融合,大隋甚危,我建都在此,恰恰南北融合交汇,无论对大隋还是对后世而言,都是功不可没。”
萧布衣听的有些瞋目结舌,望着杨广的神采飞扬,竟然很是陌生,这就是那个传说中荒淫无度的隋炀帝,他怎么说的自己都是想不到?
“你说大运河沟通南北经济,利在当代,功在千秋。”杨广喃喃自语,“萧布衣,就凭你说的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八个字,已经算我的知己。”
萧皇后大为诧异,有些吃惊,没有想到杨广以堂堂国君的身份,竟然把萧布衣引为知己,这是滑稽,还是调侃,认真,或者是,自己听错了?
厚德殿虽然没有了大臣,却还有宫人宫女,听到这话,差点丢了手上扇子玉如意,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圣上竟然说一个小小的校书郎是他的知己,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萧布衣也是一阵恍惚,只是说,“臣下不敢。”
杨广冷哼道:“有什么不敢的,我说你是你就是,旁人就算溜须拍马,又如何知道我的心思?利在当代,功在千秋,说的好,这八个字说的极好。”
杨广被这八个字振奋,放声大笑起来,一时间好像都有了癫狂,所有的人都是脸色大变,不知所以。
杨广笑了良久,这才止歇,沉声道:“但是你想得显然还是不够,没有说出我开通大运河的全部用意。”
“圣上的心意微臣怎能尽数揣摩。”萧布衣苦笑道:“微臣说了,我见识少,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圣上指点。”
“不是不对,是不全。”杨广纠正道,目光灼灼,带有狂热,像是看着萧布衣,又像是透过萧布衣的身体望向极远的方向。
“先帝在时,虽是四海安宁,可大隋统治并不牢靠。虽是统一,南北差异太大,不断的排斥,已是我大隋的隐患。”杨广目光执着,“四百年的分裂岂是短短的年限就能够消弭?南方水利通便,民生富足,北方却是土地贫瘠,多是穷困。南人视北人粗鄙浅显,都是杂种,北人却是觉得南人只被征服,胆小懦弱,两地仇视,几为异族。我当年不为天子之时,在江都甚久,一直都此事头痛。大隋形式虽然统一,但要融合,却需要一个沟通南北的脉络,那就是运河……”
萧布衣被杨广的侃侃而谈吸引,目光中已经带有了敬仰。这种敬仰并非敬畏产生,而是实实在在被杨广的分析所打动。他武学或者高明,见识或者有千年基础,可杨广的分析入理,实在看不出昏聩在哪里。
“运河开通,不但是物质交流方便,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在于精神的沟通。”杨广说及精神的时候,神色凝重,“运河开通后,大隋才算是真正的一统,血脉贯通,南北消弭差异,大隋才能国富民强。可笑那些粗鄙之人不明朕意,只说什么劳民伤财,却不知道若是不开通运河,我只怕庶民之苦,争乱之频,远远胜过开通运河的开销。”
萧布衣心中叹息,虽然对最后一句话持有保留意见,却真心道:“圣上远见,臣下如今才算明白圣上的良苦用心。”
杨广叹息一口气,“布衣你虽是粗人,可圣上今日这番话没有对皇后说,没有对百官说,只对你说,你可知道为什么?”
萧布衣摇头道:“臣下不知。”
“只是因为你不拍马屁,却说出朕的良苦用心,”杨广淡然道:“懂我的,我不用解释,不懂我的,我何须和他解释?”
萧布衣这才明白杨广的偏执,苦笑不语。
“建东都,通运河不过是我谋划中的最根本之处。”杨广说的兴起,旁若无人,看得旁边宫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圣上从西京回来后,一直都是紧锁着眉头,烦躁不堪,哪里有如今日这般欢畅,这个校书郎真的有本事,也没有听他说什么,竟然让圣上恢复了昔日的神采。
“微臣恭听圣上所言,只盼再学些东西。”萧布衣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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