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第269节
“我靠,太他妈拽了!可惜当时不在船上,这么拉风的事情居然错过!”
当王海阳等人回来把情况这么一介绍,无论琼州府还是临高那边,大伙儿都是嘘声一片。人人都在为自己未能亲眼看到这传奇一幕而感到惋惜,好在大伙儿很快便被告知——不用失望,有影像资料!
近水楼台先得月,琼州府的府衙大厅很快便被改造成一个临时的放映厅,大伙儿都聚到这里,观看文德嗣和凌宁两人精心拍摄下来的纪录片。
这些都是打算作为历史资料永久保存的,拍摄者们忠实纪录下了琼海号从出航到战斗,追杀,扫荡,还有后来沿着狭窄的珠江口水道冲进广州港去耀武扬威的诸多画面,当然不是全程纪录,只是拍摄了一些段落,但这些已经足够。
穿越众们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将近三年时间,原本属于各人自带的影像设备已大都被统一保管封存,不过因为这次行动意义重大,经委员会批准,特别允许调用了一台数码摄像机,以及相应的放映设备。
虽然很久没玩这套东西了,文德嗣在抓拍和取景方面的能力倒并未退化,拍出来的片子居然颇有点职业纪录片的味道。至于播放工作,还是由凌宁负责。他搞这玩意儿比较熟练,其实他老婆卓媛比他更熟练,但因为只有一套设备,太过于珍贵,大伙儿还是习惯于让男人来操作,感觉放心些。
除了现代人群体以外,王璞,严文昌,许敬,莫大鹏等士绅代表,以及军队的张陵,城管队的王辛芝,卢劲娄等体制内人物也都被允许进入放映厅观看录像。他们中有些人曾经看到过电影——庞雨他们刚刚占领琼州府时作的宣传片,也有人没看过,比如张陵。但无论有没有这方面的体验,这一次,他们都被画面中那真实到近乎于冷酷的内容所震慑了。
——轰鸣的大炮;闪烁的火焰;飞溅的浪花;以及炮手们在射击时相互开的一些下流玩笑;当然还有西洋舰最后绝望的战斗与挣扎……所有这些,都在画面中被真实体现。特别是后面,当整个广州港都在琼海舰大炮之下战栗的时候,那些明朝人都惊骇的跳了起来。
这里人人都知道,短毛的力量很强。但任谁也没有想到,短毛军一旦发威,竟然能强悍到这种程度!连事后看录像都能震惊到如此地步,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当时在广州府中的那些人会惊骇成什么样子。
就算是王璞王介山这样对大明朝依然抱有极大信心,而且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臣,也完全可以想象到——只要当时短毛军随便派个几十人登陆,就可以轻轻松松接收广州城,而绝对不会遭遇任何抵抗。
“你们……你们为何不索性取了广州,就算整个两广,福建,怕也没有能挡住你们的军队了吧。”
王璞忍不住悄悄向坐在他身边的庞雨提问到,但马上便被后者用看白痴的眼光给瞪了一眼,之后又用故作轻松的口气笑道:
“直接进攻大陆?当我们傻的?那些地方占领起来确实很容易,可却是个彻彻底底的烂泥坑,谁陷进去谁倒霉,咱们可不会重蹈小鬼子的覆辙……听不懂?呵呵,老王你可以这么理解——咱们是大大地良民,不想造反啊。”
大家相处那么久,王璞自认对这些短毛的思维方式已经相当熟悉了。但是这回,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最初被俘虏时,又完全看不出对方的想法了——短毛对于大明的军事力量似乎非常蔑视,但另一方面,他们却又非常不情愿与大明为敌。到现在,大明朝派来围剿官兵已经几次三番被杀的溃不成军,这回都炮轰广州城了,却居然还是不肯撕破脸打出反明大旗,实在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如果仅仅是那庞军师一个人这么说,倒还可以理解为他个人的念头。但庞某人说这番话时,一边赵立德和敖萨扬那两位“军师级”人物也都分明听见了,却都是一脸赞同表情。这显然是他们的共识。
“自古凡举兵者,无不以挥师天下,逐鹿中原为执念,看这些短毛平日里行事的气度格局,不象是胸无大志,仅仅满足于偏安一隅的。眼下时机大好,以短毛军器械之精利,更挟全灭西洋夷人之余威,欺凌朝廷士气大衰之军,即使只派数百人去攻打也定是有胜无败。趁着大明气沮之际,完全可以轻取两广,福建……甚至一举席卷东南半壁也未可知。可他们为何却如此保守?难道真的只想割据一方,而无意于天下?”
王璞皱眉思虑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如果换了别人也许会当场提出自己的见解,但他王璞王介山是什么人——堂堂两榜进士,左忠毅公的亲传弟子,站在短毛立场上想想这些念头已经是大逆不道了,怎么可能再主动说出来,去鼓动短毛“正式”反了大明?
不过他不想说不等于别人不说——放映刚一结束,另外一边严文昌就急匆匆找解大头领等人密谈去了,王璞不知道这只对大明朝从来没啥感情的本地老狐狸会说出些什么话来,不过估计也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但稍后严文昌出来时的表情也跟他预料的差不多——满脸的郁闷加不甘心。王璞笑笑,两人关系也算不错了,哪怕这种话题,他也主动走过去找对方叙话:
“怎么,诸葛妙计没能得售?”
严文昌苦笑一声:
“甭提了。解老大,王队长这些武将倒还爽气,可庞军师等那几位……实在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居然到现在还不肯竖旗子立杆子。愣说这一仗只是什么‘正当防卫’,还说他们其实无意与大明为敌,今后还要和睦共处云云……”
虽然早就预料到是这种情况,但王璞依然忍不住笑弯了腰:
“可惜王督他们听不见这话,否则今晚好歹能睡个安稳觉……短毛是良民?……哈哈,笑死我了……”
严文昌看着他,脸上倒显出几分玩味之色:
“王大人不是经常要往大陆上发公文么,不妨写在里头好了。就说短毛皆赤子,都等着朝廷来招安呢。”
这下子王璞脸上的调侃笑容马上也变成了苦笑:
“这写是肯定要写的,可现在朝中还有谁敢相信吗……不过其实朝廷信不信已经无所谓了,嗯?”
不愧是两榜进士,王介山的思维还是相当灵活,他的脑海中仿佛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有点摸清了短毛的思路:
“现在这种情况,无论那班朝廷大员内心作何想法,他们都只剩下招抚一条路可走了吧……嗯,我有点明白庞军师他们的想法了。”
举头看往北面,大明朝所在的方向,王璞悠然忖道:
“无论对方心里想什么,都要时时刻刻把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即使谈判,也让对手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这就是短毛的策略了。也许他们真是不想造反,只是完全不相信大明,不肯让大明朝有任何机会威胁到他们……仅此而已。”
第二百六十八章 劳军(上)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无论什么时代,战争永远是最为繁琐,混乱,以及后续麻烦多多的大事件。
公元一六三一年十月,发生在海南岛上的,大明王朝对于琼州髡匪的征伐,虽然真正打起来的时间不过三五天,结局也很快就明朗化:以进攻部队的惨败而告终。但战前战后,各方势力为此花费的心血和代价,使用的各种策谋与计略,却是丝毫不弱于历史上其他著名大战。
穿越众一方拥有超越对方几百年的先进武器与战术,几次反围剿大战都很轻松取得了胜利,但即使这样,他们在事后依然要面临大量善后工作,连续好几天,无论琼州还是临高,所有人都在为此而忙碌不休。
而身为战败者的大明一方自然更加窘迫,他们不但要承受战争失败的耻辱和由此而带来的更多麻烦,对于那些牵扯其中的官员来说,如何推卸掉身上责任,才是当前头等大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海南岛上那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也终于由此见识到了大明官员真正的厉害——在政治方面。
十月三十日,晴。
白沙港码头的清理工作已经初步完成,但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当时严文昌正在指挥一批民工用木板条搭建临时用房,忽然听到高坡上有人大喊,紧接着,瞭望塔台上的哨戒铜钟就当当当敲起来了。
海平面上出现一条大海船,看型制是传统中国广式帆船,主桅杆上居然还大模大样悬挂着一面“明”字大旗——这代表着大明帝国官方,大陆上那个中原王朝又派人来啦?
此时港口地区并没有什么武装人员,现在人手紧缺,收拾善后的同时又赶上秋收,连正规军都被调派出去干活了。不过没有任何人担心安全问题——经过那么一场大战,在见识过短毛的火炮和战舰之后,南海上若还有哪家势力敢不知死活找上门来,那绝对不是来打劫,而是属于想提早投胎的,这边肯定能满足他们。
严文昌就是这种自信思想的代表人物,所以尽管他身边只有两个手持纸笔的书吏,连个拿刀的都没有,老头儿依然手搭凉棚,神气十足的朝海上观望,一点没有撤退想法。
“他们又来干什么?上次没挨揍不过瘾,还想来松松骨头?”
对方当然不是来打架的——就孤零零一条船,也没任何武装。就连这一时期一般海船上必备的自卫小炮都给卸除了,明显是怕这边产生误会。而且隔得老远就又升起几面诸如“五虎游击将军”,“郑”……等字样旗帜,表明了船上人的身份。
——虽然第一次谈判时,李老教授就明确拒绝了郑家希望充当他们与大明帝国中间人的想法。但出于种种因素,福建郑家,这个在明王朝体系中唯一与琼州短毛保持了“友好”关系的半独立势力,还是成为大明王朝与琼州短毛交流的重要渠道。甚至如果不是这边有意识的保留了王璞等人,很可能还是唯一的一条。
前几次交往,郑氏都是派的二当家郑芝虎出面,他在郑氏集团中地位很高,但在大明王朝的体系中却根本无足轻重,所以只能算是商业势力之间非正式交流。而这一次,在双方兵戎相见之后,郑家却一开始就打出了大明的旗号——显然这一回,他们是正式以明帝国的代表身份前来。
严文昌眯起眼睛,背后天下无敌的短毛军让老头儿胆气很壮。但当他看到有一个人出现在对面船头上时,严文昌却依然情不自禁后退了一小步。
那人并未顶盔贯甲,而是穿着一身绿色官袍。严文昌曾经属于明王朝的“体制内”人员,很快便从服饰上辨认出他的官阶其实并不算太高,而胸前的走兽图案更说明他是武官阶,在明帝国的官僚体系中又要比文官低一等。
然而,当那人睁开眼睛,目光缓缓从严文昌身上扫过时,后者却禁不住又退一步,纵使仗了短毛军的势,知道这人绝对奈何不了他,在此时也肯定不敢得罪自己,但严文昌依然脊背发凉,隐隐有冷汗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