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驸马,真皇后 第73节
岳怀珉道:“好吧……宋大人办事,的确妥贴,只是我心中还是有些担心,陛下此举是否有什么深意……这……”
太子闻言沉默了一会,他面色慢慢冷了几分,半晌才道:“父皇爱重姨母,对她的孩子自然也是爱屋及乌,三弟既然回了京,会得他看重,也不奇怪。”
岳怀珉忍不住道:“我便是想到了这一层,若是平常,这点子风头叫他出便是了,殿下也不稀得争,只是如今……如今……”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不敢说出后面那句话。
太子却半是讥诮半是玩笑的接上了,道:“如今孤和父皇生了嫌隙,孤这东宫也失了圣眷,奉英怕孤在东宫,住不下去了,是吗?”
岳怀珉吓了一跳,站起身连道不敢,却被太子按住了,太子道:“孤自然知道奉英也是为孤担忧,一片好意,孤不是怪你,只是孤这储位……这么多年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来的,往日有个老二处处与孤过不去,如今倒也不怕多个老三了,而且……孤自有别的打算,老三这一趟去江洛,便是他真有那本事,能察觉出什么来,他也没功夫闹。”
岳怀珉道:“臣愚钝,殿下此言……何意?”
太子正要答话,外殿却传来了一个内官的通报声,道:“殿下,纪统领来了。”
太子闻言神色不由微微一动,他看向岳怀珉,笑道:“正要与你说这事,人就回来了,你倒会挑日子。”
又对殿外道:“进来吧。”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果然传来一个脚步声,只是那人没敢进内殿来,停步在了外殿。
东宫内殿和外殿只隔了一道锦绣江山图裱画屏风,这屏风是整个京畿十位针工最佳的绣娘,以一匹九尺长的飞雪绸绣成,再装裱制成屏风,巧夺天工,精致非常。
飞雪绸半明半透,虽然隔了屏风,也能影影绰绰看见殿外跪着的人影,那人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恭声道:“回殿下,卑职已经找到人了,殿下吩咐的事……大概也查清楚了。”
太子放下棋子道:“哦?找到了?人在哪儿?说来听听。”
屏风外的人答道:“此人如今身在洛陵,卑职已经叫人细细去查过,当年长公主、三殿下出生没两年,她便奉命在庆裕宫伺候了,自三殿下去了金陵养病后,就一直贴身服侍着长公主,从不离身。”
太子道:“你确定是她?没认错?”
屏风外的人道:“就是她,名叫兰疏的,卑职一再确认过,绝对不会错。”
太子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思索片刻,道:“看来孤没猜错……果然如此,说是去了宗山,‘皇妹’的贴身宫人却出现在了洛陵,‘三弟’又恰好赶在这个时候回京了……”
岳怀珉听得茫然,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太子道:“奉英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孤跟你说过,有件疑心的事,查清楚了便告诉你。”
岳怀珉道:“记得,是什么事?如今查清了么?”
太子道:“当初皇妹未曾出嫁时,管着宫务,姨母宫中的人也皆是她亲自挑选,这些人嘴巴甚为牢靠,她本事也大,这么多年孤竟没得过半点风声,直到前些日子她成婚后迁居公主府,孤机缘巧合下……才知道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岳怀珉道:“什么大事?”
太子勾了勾手指,岳怀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附耳过去,太子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瞳孔骤然缩紧,有些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太子道:“不会有错,孤叫人去太医院查过,并不曾惊动给姨母看诊的御医,只翻了药房出入记录,虽姨母的药方都收在档里,轻易查不得,但扣除各宫其他药材开支,最后剩下的那几味每个月都要定时采购的药材,孤已问过大夫,都是些安神养息、止惊散悸的好药,且药房采购这些东西时日不短,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快有十年了 。”
岳怀珉愣了愣,半晌才道:“这么说……皇后娘娘……”
太子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些嘲讽的低声笑了笑,道:“不错,便是姨母疯了……这么多年,父皇为了她,不惜瞒着全天下,瞒着满朝文武百官,甚至不惜叫亲儿子男扮女装为姨母遮掩,就生怕有朝一日,姨母会做不成他的皇后,父皇对姨母还真是情深意重、一片苦心啊……”
岳怀珉甚少看到他这副模样,先是愣了愣,但很快他就捕捉到了太子话里的关键词,惊道:“殿下……您……您说什么?男扮女装……谁男扮女装?这……这……”
他话说了一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瞳孔一缩,道:“您是说……三殿下……长公主……他们……他们……”
岳怀珉也不蠢,一旦往那个方向想了,很快就明白了太子话里意有所指的是什么,他几乎被这个猜想震惊的失了语,嘴唇喏喏片刻,良久,嗓子眼里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这……这怎生可能,天呐……”
太子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他重新捻起了一枚碧玉棋子,那棋子在他指尖灵巧的打了个转——
岳怀珉终于缓过来了,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太子没回答他。
他把指尖那枚棋子掷回了棋盒里,发出一声脆响,叫了一声屏风外还跪着的人:“伯常。”
屏风外的人叩头道:“属下在。”
“你就按照孤之前吩咐你的,去做吧。”
纪伯常闻言,背脊一僵,他忍不住微微抬起了头,劝道:“这……殿下,三思啊!”
太子道:“怎么?怕了,孤跟你担保过,这事最后查不到你头上,孤必保你周全,你还怕孤骗你不成?”
纪伯常急道:“殿下误会了,殿下有恩于伯常,伯常为殿下便是九死亦是无惧,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可是这事陛下定然是知晓的,甚至可能就是陛下授意,一旦咱们真这样办了,就算皇后娘娘坐不稳正宫之位,可陛下也会猜出来是殿下所为啊,届时殿下和皇上的父子之情,就真的再无挽回余地了,卑职恳请殿下三思啊!”
岳怀珉虽不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但听了纪伯常此言,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道:“殿下,您……您要做什么?”
太子没回答他,只对外殿跪着的纪伯常道:“你放心吧,这事孤自有办法,父皇猜不到孤的头上来。”
“你只管去做便是,对了……记得要等老三到了江洛,再着手去做。”
裴昭元毕竟是储君,他一意孤行,纪伯常虽然心中忧虑,却也不敢再多言,磨蹭了半天,也不见太子收回成命,只得咬咬牙磕头领了命,退出殿门了。
等殿门关上,岳怀珉便忍不住问:“殿下……您这究竟是……”
太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脸上才逐渐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他缓缓摇了摇头。
太子声音很低,不像是在回答岳怀珉,倒像是在催眠自己。
“孤本也不欲如此,老三是个本分的人……孤不想逼他,但闻家和老二欺人太甚,父皇又识人不明,既然要打蛇,便只有打七寸才最痛,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早已不能一切尽皆如孤所愿了……”
“孤也是迫不得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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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果然很快到了公主府。
天子亲封皇三子裴昭珩为江洛宣抚使,代其前往江庆洛陵二地督办河堤重修、调配赈灾钱粮,三日后出发,不得有误。
贺顾得了这个消息,知道还有三天三殿下就要走了,那日三殿下已经答应过他不会贸然行事,所以差事上贺顾倒不很担心,主要是有些担心眼下快入冬了,三殿下的病虽然迄今为止看着都还好,可畏寒这病没入冬和入冬了肯定是不一样的,三殿下身边只有一个承微跟着,承微毕竟是男子,就算再怎么上心,总是不如女子照顾人来精细的。
便把兰宵从铺子里叫了回来,帮着他在府中挑了几个性子稳重、做事细致的丫鬟,让跟着三殿下一同前去,吩咐她们要好生侍候。
除此以外,摸出前些日子给三殿下做的两身新衣,贺顾还是觉得太薄了,毕竟三殿下体虚畏寒,江洛冬天湿冷,只是寻常冬衣恐怕不顶用,又亲自跑了一趟自家绸缎铺,从里面挑了上好的保暖料子,又自掏腰包买了张狐狸皮,叫府中绣娘连夜制了几身冬衣、特意在领口、袖口都加了厚厚一层绒挡风,又把那张狐狸皮照着三殿下肩宽身量、改成了张披风,这才算罢了。
只操心穿的还不算,贺顾又叫了两个小厮,加上征野,特意跑了一趟城东干货吃食铺子,什么蜜饯果子、肉脯、糖炒栗子、瓜子各包了一份,去时两手空空,回来却四个人都提了满手的大包小包,简直是满载而归——
都是给三殿下路上准备的零食。
其实当初瑜儿姐姐走时,若不是她走的忽然,贺顾多半也会来这么一回——
不对,若不是她走的突然……贺顾都不会让她走才是。
兰宵在边上看着,简直叹为观止,由衷道:“驸马爷对三殿下真是上心,这般精细,便是换个办事稳妥的婆子来,也未必有驸马爷准备的周到呢。”
且还这样迅速。
短短三天,驸马爷已经把足够三殿下过一整冬的冬衣、披风、围脖都给准备好了,除此以外,一路前去路上能吃的零食、有可能用到的炭火、甚至汤婆子都给收拾好了……
这样贴心的姐夫哪里找?
贺顾心道,当然得上点心了,毕竟以后还要仰仗小舅子吃软饭呢,可不得趁现在他还没发达,赶紧讨好一下、卖卖乖、伺候舒服了,来日他登基为帝才能“苟富贵,勿相忘”不是?
临到第四日,裴昭珩出发时,看到公主府给他准备好的车马、婢仆、加上七八个箱笼,也不由得微微有些愣怔。
再扭过头,看了看站在公主府门前,看着他来回搓手、嘿嘿直笑的贺顾。
裴昭珩:“……”
贺顾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嫌自己多事了,有点紧张的解释道:“其实我也知道殿下贵为皇子、此行又是钦差,必不可能受怠慢,只是这些都是我一点心意,殿下带上总比不带强,衣裳都是顶暖和的、吃的用的都有,殿下身子不好,可得精心养着,不能大意了。”
裴昭珩垂眸看着他:“嗯。”
顿了顿,又道:“子环在京中……也好好照顾自己。”
贺顾五官本就是俊朗端正的类型,只要是他发自内心的笑起来,便显得格外诚挚、格外干净、也格外……打动人心,他点头如捣蒜,嘿嘿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自省的,等殿下在那边忙完,到了年关,殿下回京来,瑜儿姐姐应该也回来了,那时候咱们一块儿过除夕,吃年夜饭!”
今日出太阳了,天气晴好,明亮的天光映照下,贺顾眉目间那种少年人独有的稚气、和他爽朗的笑容揉合成了一种让裴昭珩几乎无法抵御的吸引力,他几乎就要忍不住低下头,就着清晨的日光吻他了。
……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贺顾却对一切都浑然不觉,在他眼里,三殿下只是垂着眸子,纤长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裴昭珩道:“好。”
……该走了。
裴昭珩脚步顿了顿,他闭了闭眼,正要转身离开,衣袖下的手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拉住他那只手的主人,体温比他高。
子环的手没有他大,可对裴昭珩来说,那手的掌心却热的几乎发烫,烫到裴昭珩的心跳都不由得随之加快了几分。
贺顾低头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裴昭珩一看,竟然是个折成三角的护身符。
贺小侯爷双手合十、眼神十分虔诚:“无量天尊,殿下这一趟定然顺顺利利!”
心中念叨道,谁捣鬼都反弹!反弹!
贺顾这才放开了他的手,严肃道:“这符五十两一张买的,老贵了!肯定很灵验的,殿下一定要带在身边,诸邪退散!”
裴昭珩失笑。
他道:“好,我一定带着。”
二人这才辞别,车马队伍就这么在长街上浩浩汤汤启程离去,贺顾驻足看了一会,这才回家去。
忙了三天,送走三殿下,才稍稍能喘口气儿。
不过还是有正事儿的。
他在公主府喝了口茶,歇了一会,便又出门,往长阳侯府去了。
万姝儿不在了,他当初担心的缘由也没了,本来有意把贺容从言府接回家来,毕竟一直借住在言府,外祖父外祖母上了年纪,打扰着也不太好。
谁知他去接人,外祖母言老夫人却死活不依,硬要留着小外孙女在言府作伴,只和贺顾道:“容儿毕竟是女孩,女孩家自然还是要女子照顾才好,如今侯府只你与诚儿在,她嫂嫂又远在宗山,也管不得她,倒不如留在外祖母家这儿,总之你放心,定然喂得白白胖胖,不叫她受一点委屈的。”
贺顾无奈,道:“这……总是叨扰二老,我这做哥哥的也没尽到什么心,心中过意不去……”
言老夫人听他这么说,面色一肃道:“说要尽心,倒还真有你这哥哥该尽心的地方,如今她渐渐大了,也该留个心给你妹妹相看相看人家了,我和你外祖父……实在不会挑女婿,识人不明,这次就不掺和了,只管长长眼,紧要的还是顾儿这做哥哥的给她好好挑,过几年才好着手,给容儿备嫁妆、打头面、顺顺当当出嫁,不至误了年华。”
贺顾挠头道:“容儿才十岁呢,是不是太早了。”
言老夫人笑骂道:“女孩子跟你们这些野小子自然不同,一辈子的大事,自然得赶早、精心着呢!你觉得早了,到时候京中差不多年纪的好儿郎,都给别家闺女定去了,叫你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嫁不出去做山大王?还是女将军?”
贺顾忍不住给言老夫人逗笑了,道:“好好好,我回去一定赶紧给容儿挑就是了。”
言老夫人又笑道:“还不止容儿呢,诚儿也快十四了,你如今袭爵,是一家之主,都该记着,可别光自己娶了媳妇,就忘了弟弟妹妹。”
那日贺顾被言老夫人念叨的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扛不住了,赶紧一股脑的答应,言老夫人这才作罢。
这日他回侯府,就是为着这个事儿去的。
贺容的婚事暂且不论,贺诚的确是差不多到了年纪,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该上心了,之前请刘管事帮忙理过了京中和诚弟年纪相仿官家小姐的名目,这几天一直忙着三殿下的事,直到此刻才有空抽身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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