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1981 第53节

　　前些天她走了半夜的路，一大早过来排队买票的时候，省城火车站还没有这么拥挤呢！

　　临到春节，每过一天，火车站就更拥堵一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请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我的火车快到站了，十点半的火车.”

　　柯老师也顾不得风度了，一边喊着一边往前挤，管他前面是老人还是孩子，她都顾不得了，

　　但是柯老师怀里抱着个小包，肩上挎着个大包，背上还背着个包袱，臃肿的跟头小熊似的，在人山人海中哪里挤得动？

　　“让让一下，我十点半的火车.”

　　柯老师心急火燎的，嗓子都喊哑了。

　　清水县最早的班车是八点，紧走慢走到了省城就快十点了，剩下半个小时怎么够用？

　　“别喊了大妹子，我都挤半天了也挤不动，你喊破喉咙也没办法，把身上东西扔了也许能挤进去”旁边一个瘦溜溜的男人盯着柯老师道。

　　柯老师看了他一眼，把怀里的小包抱得更紧了。

　　里面是《烽火逃兵》的书稿，还有外出用的介绍信，这两样东西，就是她的命呀！

　　至于挎包中的换洗衣物，包袱中的二十个大馒头，此刻都是鸡肋，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换洗衣物也就算了，可自己身上没多少粮票，到了京城吃什么？

　　虽然这么多年的窘迫，把柯老师给“野化”了，吃草就能活，但没得吃肯定活不了。

　　可要是误了火车，到不了京城，那.丈夫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回想起这些年来，多少次的无助，柯老师的眼睛都迷蒙起来，看不清东西。

　　你再硬气，再坚强，那又能怎么样呢？

　　能改变什么呢？

　　“柯老师、柯老师柯老师”

　　突然间，一声声洪亮的呼唤声，一刻不停的靠近了过来。

　　柯老师擦了把脸，使劲踮起脚尖，然后就看到了李野的那张帅脸，还有李大勇熊一般的块头。

　　“我在这里，这里。”

　　柯老师抽了抽鼻子，使劲挥动着瘦弱的胳膊，就像旱季快要渴死的野草，迎接着即将落下的细雨。

第57章 谁是大人，谁是孩子？

　　“让一让，让一让，火车快误点了磕着了不管啊！”

　　一头熊，在人群中横冲直闯，粗浑的胳膊左拉右扯，把前面的人给扒拉到两边。

　　很多愤怒的旅客回过头来，张嘴就要口吐芬芳，

　　但是看到李大勇的块头，还有靳鹏、李野的凌厉眼神，也只能憋屈的忍气吞声。

　　老套的拳把式，首先要练下盘，李野师兄弟三人在这种人群中挤来挤去，还是颇占优势的，

　　李野三人呈品字形把柯老师护在中间，挤出了两身大汗，终于在火车到站的时候，挤到了候车的月台上。

　　可当看到进站的火车之后，镇定的李野也是忍不住的脱口一句“窝草”。

　　这是一趟从魔都开往京城的过路车，沿途经过了无数车站，这会儿早就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塞满了人，李野感觉再塞几个人说不定就爆了。

　　月台上有经验的旅客，已经开始抢占位置，手里的行李转换成了“投掷”状态。

　　柯老师赶紧道：“待会儿我们也把行李从窗户扔进去，然后我爬进去。”

　　李野这才知道，这些人是要爬窗户上车。

　　一节车厢就一个车门，但有十几个窗户，走哪个口都行，只要你能进去。

　　可想象一下柯老师爬窗户的景象，李野就觉得不可思议。

　　“柯老师，你把车票给我一下。”

　　“哦，给你要票做什么？”

　　“稍等我一下。”

　　李野拿过了柯老师的票，赶紧往车尾方向挤过去，那边有卧铺车厢。

　　东山省城毕竟是大城市，就算是过路车也肯定有卧铺票的配额，李野琢磨着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到了车尾部分，月台上都不那么拥挤了。

　　李野开始打量那些候车的人。

　　走路四平八稳，看人微抬下巴的，这是习惯发号施令的人，

　　不行。

　　上衣口袋插两支钢笔的，这是高级知识分子，有的很好说话，有的抠抠索索，

　　不合适。

　　唉~，这个老伯手大脚大，掌心全是老茧，脸上的皱纹苦大仇深，一看就是我们可爱的工人兄弟，说不定还是个八级工。

　　李野凑了上去，先掏烟，再说话。

　　“这位大叔，麻烦问您个事儿，您是去京城的吗？”

　　老伯很警惕，看了看李野，挡开了他的烟，道：“伱有事说事儿，别来这一套啊！”

　　李野有些囧，赶忙举着车票给人看：“老伯俺不是坏人，是这么回事儿，俺家亲戚也要去京城，买的坐票.”

　　“可是她一个女同志，就一个人，路上遭不遭罪不说，实在挤不动了，您看看俺能贴钱换您的票不？”

　　“女同志？”

　　老伯皱了皱眉，没有立刻拒绝。

　　就这种乘车环境，谁也不愿意用卧铺换座票啊！

　　李野赶紧往柯老师那边指：“就那个那个大块头是我兄弟，边上的就是我家亲戚.就她那身体，在车上.”

　　这会儿的柯老师，头发都挤乱了，颇有些狼狈。

　　老伯眯眼瞅了瞅，道：“噢，你家亲戚是个斯文人啊！”

　　李野道：“她是老师，但是身体一直不好，从这里到京城要十几个小时，一般人挤在前面根本受不了.”

　　老伯点头道：“那是不假，身子骨弱的人，这时候出门就是遭罪。”

　　李野看着有门，直接从兜里抽出五十块钱，连票一块塞进了老伯兜里。

　　“帮帮忙吧大叔，但凡咱有办法，俺也不愿意开口求人.”

　　“唉，你这孩子，我.”

　　老伯有些不喜，伸手就要把钱给掏出来，但是一摸张数，觉得又不好意思了。

　　“其实用不了这么多，我的硬卧23，坐票12块5，你补给我10块5毛就行了。”

　　“那哪能呢！”

　　李野拉着老伯就往柯老师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道：“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坐下来，比加两天班还累，要是让您白让了，那叫不干人事儿。”

　　“嗨，加两个班那不叫事儿，你们都是欠锻炼。”

　　老伯听了李野的话，也没那么不自在了。

　　等挤到柯老师身前，李野抢先说道：“柯老师，我找这位大叔说了一下，人家愿意发扬风格，把卧铺票让给咱们。”

　　老伯一听这话，马上就把票递给了柯老师，还很有觉悟的道：“咱东山的大老爷们，就是看不得女人受苦，这都是应该的。”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补钱给你吧！”

　　柯老师很不好意思，开始翻自己的小包。

　　老伯大手一摆，道：“不用了，你家小子给过了，你赶紧过去上车吧！”

　　李野连忙拿起柯老师的行李，然后让李大勇和靳鹏帮助老伯挤车。

　　“啊，那谢谢啊！谢谢！”

　　柯老师连声感谢，跟着李野往卧铺车厢赶去，而李大勇和靳鹏则帮着工人老伯往车上挤。

　　那老伯是个健谈的人，问：“那女同志也是你们的亲戚？”

　　“亲戚？”

　　靳鹏一愣，笑着道：“现在不是我们的亲戚，不过以后就说不准了。”

　　“嗯？”

　　靳鹏解释道：“刚才那个小子是我弟，他以后啊.说不定要喊柯老师岳母。”

　　“好哇~，”老伯顿悟道：“原来是这样，我说那小子怎么这么上心呢！那今天我说不定还干了件好事，促成了一桩姻缘嘞！”

　　。。。。。

　　因为卧铺车厢门口有检票的，所以这边一点不挤。

　　李野把柯老师送到门口，顺手把装烟酒的两个提包递给了她，然后贴近小声道。

　　“柯老师，当初我让文乐渝帮我校稿，说好了分给她一部分稿费的，她一直没要，这一次她让我先给你了，在包里最底层。”

　　“这不行。”

　　柯老师果断的拒绝，但是李野已经撒手往后走了。

　　“柯老师，用不着的东西你就再带回来，出门在外别委屈自己。”

　　柯老师：“.”

　　“一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之后有条件的话，给我们发个电报。”

　　柯老师：“.”

　　“到了京城，别住小旅馆，住大旅社，别心疼钱。”

　　说完几句话，李野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人群之中。

　　柯老师被检票员催促着上了车，一直到了自己的铺位，心里都没有平静。

　　【我竟然被一个孩子给嘱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