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老物件成精了 第249节
更不用说,这种修复方式,其实违反了文物修复的原则:
原始破损痕迹在哪里?丝素蛋白“长”上去了,怎么确认原来的破洞在哪儿?
可逆性原则怎么办?“长”上去的部分,未来如果有更好的修复方式,要怎么消除掉,让文物回复到发现时的原始状态?
张教授只是一时激动,情不自禁。被沈乐问了一问,他很快也想到了这些问题,放开抓住沈乐的手,定定凝视面前丝帛。
转瞬间,无数念头从他的脑海中掠过:
不依靠“编外专家”这种个人能力,引导丝素蛋白生长的的修复方式,怎样用在丝织品修复上?
怎样让丝素蛋白溶液黏附在丝织品上?
怎样让它均匀地黏附每一根丝线,均匀地向前伸展,快速凝固,凝固之后仍然有足够强度?
怎么设计实验方式?真空可以吗?需要在失重状态下进行吗?
或者,从特定的孔洞里,用特定的方式吹风?
之前生产N95口罩的时候,那种熔喷聚丙烯无纺布的技术,能用在这上面吗?
或许他该去找材料学院的人问问,又或许,他该去找生物学院、医学院的人谈谈?
啊,超能力真是第一生产力啊……至少,给科技发展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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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沈乐:修复古画一个月,我可以上街卖煎饼了!
被张老师操练了快一个月以后,沈乐终于获准,可以开始动手修复那卷古画——准确地说,可以开始洗画。
他把画心周围的隔界,也就是画心上下前后,那些与画心不同色的妆花缎,全部裁切下来,单独安置在一边,留待之后修补。
剩下的画件放在工作台上,略略湿水,让画心湿润舒展……
这一步,沈乐先前一直练不好,无论如何练不好。
张老师举重若轻,含一口水,往画上轻喷,画面上就多了一层蒙蒙湿意,却没有明显的水点。
沈乐自己喷的时候,含一口水,往宣纸上一喷。噗的一下,宣纸上面,立刻多了一大滩水……
“让你轻喷!轻喷!没让你往上吐口水!”张老师恨铁不成钢:
“少含一点,轻轻地喷!”
沈乐再次尝试。小小含一口水,通过齿列加压,双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轻轻往外喷……
噗的一下,没喷到位,落在工作台上。
“用力一点!你今天没吃饭吗?”
沈乐硬着头皮,再接再厉。这次噗的一下,喷出几个小小的水点,落在宣纸上,不像“无边丝雨细如愁”,像是一片冰雹打下来……
“你……你还是考虑用喷瓶吧……”
张老师无奈。真可惜,含口水直接喷,是他的老师,老一辈修复者传给他的绝技,看来这小家伙是学不会了……
沈乐耸耸肩,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早该这样了嘛!为什么要一直折磨他!
用古人的话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用现代进化论的观点,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会制造工具,并且使用工具进行劳动。
制造工具什么的就算了,他不会做喷瓶,但是别的人类会生产,他是人类,四舍五入等于他会制造;
使用工具……
沈乐抄起一个喷瓶,灌上永远的娃哈哈,咔咔往上喷。张老师站在一边看着,摇了摇头:
“这喷瓶质量不行。换!”
浇花用的喷瓶不行。
两块钱一个的旅行装化妆喷瓶不行。
五块钱一个的,号称能喷出纳米级细雾的喷瓶,也不行。
沈乐一路换,一路换,一直换到100块钱三支的依云矿泉水喷雾,水雾的细密程度,才终于得到了张老师的认可。
小油灯在头顶上晃晃荡荡,大声嘲笑:
【唉,差生文具多。没办法,水平不够,就只好靠外力来补了!】
沈乐真是恨不得把它抓下来打一顿。奈何老师在旁边定定地看着,也只能耐心喷水,喷水,把画心均匀地喷一遍;
等到画心湿润舒展,有了一定强度,小心挪动不会更加碎裂的时候,他才在张老师的监视下,再一次开始调浆糊:
“感觉跟做菜似的……每天都是调浆糊,调浆糊,调不同厚薄的浆糊……”
调浆糊也是书画修复的基本功之一。各种材质的画纸、画绢,各种用途,需要调不同厚薄的浆糊:
清托绫绢、托锦绫采用次稠浆糊;
托染料纸、托覆背纸、托书画心和覆背等工序,需用稀浆糊;
混托绫绢、托锦以及托绢画等,要用不稠不稀的半流质浆糊……
而这只是装裱。在文物修复的过程中,面对的情况更复杂,对浆糊的要求更复杂。张老师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就知足吧,淀粉还是我替你洗好的,没让你从洗面粉开始。说跟做菜似的,也没看你做几个菜孝敬我啊!”
沈乐:“……”
老师,您但凡在我这儿,都是跟我一起吃天香楼送来的菜,那些富含灵气的米饭、蔬菜、肉食。
那些东西,你换个地方根本吃不到,就算吃到一口也是天价,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洗淀粉什么的,沈乐也曾经挣扎过,表示咱们买不行么?
网上有各种各样的淀粉卖,小麦淀粉,玉米淀粉,土豆淀粉。
就算只要小麦淀粉,也有家用,商用,澄面用,凉皮专用,甚至还有装裱专用的小麦淀粉浆糊!
“想得美!”张老师劈头盖脸喷他:
“你不看看那些淀粉的成分?里面居然还有含钠的!天晓得生产用了什么工艺!
这种工业淀粉,绝对不能用的,还是自己洗放心!”
自己洗出来的淀粉,面筋弃去不用——早些年,张老师的老师那一代,会把面筋带回去加餐——淀粉进烘干箱烘干,再研磨为粉末。
然后,用去离子水化开,搅拌成厚糊,再往里浇开水,一边浇一边搅拌,直到浆糊从纯白色变成均匀的、半透明的乳白色……
“老师,我们就不能记录一下,哪一种要求的浆糊,需要用多少水、用多少淀粉,按照准确配比出浆糊吗?”
“嗯,然后你搅拌的时候稍微偷懒一点,倒开水快一点慢一点,搅出来的浆糊就不对了?”
沈乐光是调浆糊就调了一个礼拜,在老师监督下不断加水、不断搅拌,调得自己变成了人形搅拌器。
他恍惚有种感觉,自己经过这一波历练,绝对能上街去卖煎饼,调面糊、舀起来往铁板上一倒、用木板推平,动作流畅,没人能看出他是新手!
不停地调浆糊,不停把浆糊往各种材质上刷,在不惜工本的密集训练下,沈乐很快掌握了各种浆糊的调制手艺。
他把棉纸条上刷好稀浆糊,对碎片及破损部位进行初步固定,这才可以开始清洁工作:
用干软毛刷轻扫除去画件表面附着的干霉及灰尘;
将毛刷蘸水,并反复轻刷霉斑,以进一步洗除浸入绢丝网眼内的干霉;
最后,还要用书画修复专用的马蹄刀——而不是锐利的手术刀——轻轻剔除表面附着的坚硬污渍,比如虫蝇屎什么的……
这一步做完,还不能直接开始浇水。沈乐之前看文献,知道重彩部分用水淋洗,会洗脱颜料,导致伤到画的精神;
对这种情况,修复师们自然也有应对的法子。张老师轻车熟路地取出一堆纸条,指挥沈乐:
“来,把它们打湿,放在有色部位上,用适当力度按压。——力度大小已经熟悉了吧?”
这个工序,是为了检测画面色彩是否脱色,跑色,和织物的色牢度实验——干摩、湿摩实验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比这些实验要温柔得多。
按得轻了,画面上可能脱落的颜色,沾不到湿纸条上;按得重了,待修复的画作,绝对禁不起这等蹂躏。
沈乐刚开始尝试的时候,恨不得弄个压力计来辅助干活,被张老师骂了又骂……
经测试,挺多部位都有脱色潜在可能:
绘制衣着的重彩大红色部位,绿色部位及花青色部位,以及青绿山水的石青、石绿部位,还有柳条上的那一点朱砂。
沈乐不得不辛辛苦苦地调了稀明胶,小心刷在这些部位,进行固色。
等稀明胶干透了,没有脱色之虞,才能开始为洗画做准备:
“来,往桌上铺塑料布……”
沈乐嘴角抽搐。张老师嘴里说的是塑料布,手里却拿了一卷特大号的食用保鲜膜,一头按在桌边,另一头往外拉开。
刷刷一阵拉,平铺在喷了水的桌面上,正好比画心大了一圈。再用刷子刷平,贴附在桌面上,平平整整,没有半点褶皱!
第一次看到保鲜膜大法的时候,沈乐着实震惊了一下。再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这东西又大,又薄,容易吸附在桌面上,还自带点断器。何况又便宜,随手可得,实验室里快用完了,再下一单就行!
唯一的问题是……
“那老师,保鲜膜最宽只有50厘米的,画再大怎么办?用两张保鲜膜拼起来?”
到翻身的时候怎么办啊?仅仅是沾水吸附在一起的保鲜膜,会不会忽然滑掉?
“你说呢?”
沈乐努力开动脑筋。各种各样的家用物品在脑海中飕飕飚过,终于,一样东西亮了起来:
“一次性塑料桌布?”
“那再大呢?那种八尺大画?”
这个问题沈乐就答不出来了。直到张老师含着神秘的微笑,悠悠揭晓答案:
“农用大棚塑料薄膜。”
沈乐:“……”
这个,还真是不拘一格用工具啊……
刷好塑料薄膜,再把待修复的画铺平在上面。
之前喷的水雾已经有些干了,这次需要喷比较多的水,让画心略略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