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老物件成精了 第595节
轰!
轰!!!
第一声,厚重的木门震了一震,门栓发出一声难听的异响;
第二声,碗口粗的门闩,吱嘎变形,断了一半;
第三声,门闩爆裂,两扇木门向内弹开,大木前端,整个插进门缝当中!
“@#¥%……”
鞑子兵们扔下大木,仰头狂笑,指着迸开的木门七嘴八舌。
沈乐听不懂他们的语言,猜也能猜到,他们大概是在说“门开了”、“里面有人有钱”之类的话——
这个样子,很难逃掉了啊!
沈乐心头沉甸甸的。珊珊,逃进祠堂的妇孺,背着母亲的小伙子,抱在母亲怀里的幼童……
只希望,那些鞑子兵只抢东西,不要杀人……
希望藏在祠堂里的人,能够活下去,活下去……不管多么艰难,不管受到怎样的侮辱,活下去,坚持活下去……
脑后一声瓦片轻响。他猛然回头,只见阿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另一边翻了过来,伏在檐上。
背上箭囊,七零八落地装了几支羽箭,他双目紧紧盯着进入祠堂的鞑子兵,一支白羽箭虚虚搭上角弓,摆好了出手的架势。
“干掉他们……干掉他们!”
沈乐摸起两块瓦片,攥在手里,喃喃念叨。在这个记忆里,他不能动用法术,也不能动用武力,哪怕扔两块瓦片下去,也伤不到人:
但是,他仍然保有一丝微薄的希望:
把这几个鞑子兵干掉,或者,至少干掉几个,逃出去,平安逃出去……
鞑子兵已经大声喧嚷着,挥舞着刀剑,向内迈步。弓弦鸣动,当头一支羽箭从檐角上落下,射向领头的那个疤脸鞑子。
疤脸的身手也是真的好,反应也是真的快,百忙当中一侧身,让开羽箭。
箭支落在他身后一人身上,那人痛叫一声,从甲叶缝里拔出箭支,向上指去。
疤脸大怒,伸手一指,身边士兵四散开来,绕出祠堂大门:
抓人!
把他抓到!
赵孟瑛冷笑一声,又是飒飒两箭射下,纵身一跃,跳过屋檐,消失不见。
“好!就该这样!和他们打游击!”
沈乐攥着拳头给他点赞。可惜这是弓箭,而且看上去并不是硬弓,箭支不足,那个阿瑛又受了伤;
如果是一把枪,哪怕是左轮手枪,带二十发子弹,也能把他们全都撂倒在这里!
鞑子兵全身甲胄,身躯沉重,显然没办法上房。他们在巷道里、道路上绕来绕去,又挨了几箭,毫无效果。
疤脸见下属无功而返,微微冷笑,忽然提高声音说了几句,抬手一挥。手下轰然应答,支起盾牌,蜂拥向前,往祠堂各个屋子里前进!
“糟了!”
沈乐狠狠一攥手掌。这一发,打到了七寸上!
这些鞑子兵,即便没有搜出珊珊,只要搜出几个妇孺,施以暴行,阿瑛绝对不会不管!
不抵抗,直接跑掉,就等于置珊珊等人于死地;
如果拔剑抵抗,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
果然祠堂里连声惊呼惨叫。两边厢房,房门被粗暴地踹开,跟着就是一连串踢打声、木器断裂声。
沈乐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鞑子兵,揪着个少妇的发髻,拖到院落中央,狠狠掼在地上;
少妇身边,一个青年男子被两把弯刀逼着,几次想要冲上来,几次身上都绽开血花;
少妇双臂紧紧抱着一个幼儿,连声哀求,话音未落,那个幼童竟被鞑子兵粗暴夺过,高高抛向天空!
下方,几根长矛斜斜竖起,寒光凛冽。
沈乐紧紧闭上双眼,转过身去。这样的暴行,是他从来未见,是哪怕最写实的抗日剧里都不敢演、不敢拍的镜头;
下面哀求声、哭喊声、怒骂声响成一片,夹杂着长刀入肉声,人体轰然倒地声……
铮!
铮!
铮!
一连三声弦响。三个暴行中的鞑子兵应声倒地。然而,铮铮两声弦响,两支羽箭从窗口猛然射出,一左一右,交叉封住了阿瑛闪避的方位!
屋檐上,半声惨叫,立刻被主人死死压住。沈乐眉头一皱:
阿瑛受伤了!
电光石火之间,他避开一支箭,却还是中了一支箭。而且,更糟糕的是,鞑子兵这种做法,是可以重复的!
他们甚至可以呼唤队友,不断地重复这种行动,直到阿瑛忍受不了,冲出来和他们拼命,或者自行离去……
而不管阿瑛怎么选择,都不可能妨碍他们在此肆虐,干掉祠堂里的所有人。
“你走!”
祠堂二层的窗口,轰然大开,探出一个人影。珊珊立在窗边,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套嫁衣,彩绣辉煌,金红夺目。
金线绣成的缠枝莲花纹,在她的衣袖、裙裾上一朵朵绽开,只这么一站,立刻就吸引了满院的目光。
“美人儿!”
“小娘子!”
“小娘子快下来,让哥哥疼你!”
“小娘子,你从了哥哥,哥哥就把你的情郎放走,好不好?”
满院的鞑子兵用力吹口哨,跺脚,向上招手。沈乐不由得侧目冷笑:
看来,这些鞑子兵,有不少是汉人啊!
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忘记了自己的祖宗,跪倒在鞑子脚下,和他们一起,欺辱自己的同胞!
该死——该死!
赵孟瑛伏在屋顶上,显然也想到了这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却不敢出声,唯恐惊到了珊珊:
珊珊一身嫁衣,满脸泪痕,右手紧紧握住裙刀,架在自己颈边:
“阿瑛!你快走!快走!替我报仇!你要是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珊珊!”
屋檐上,一声长长的惊呼,宛如泣血。珊珊理也不理,右手一用力,粉颈上已经流下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我数到三!一!二!”
还没数到三,下方院落当中,飒然箭鸣。只一箭,就打断了她掌中的裙刀,让她踉踉跄跄,退出两步。
院里的鞑子兵发出一声兴奋欢呼,立刻有人冲进房内,铁靴踏动楼梯,快速向上。阿瑛怒喝一声,纵身跳下院子,奔向珊珊所在的小屋:
“珊珊!珊珊!你别死!我带你走——”
“别过来!”
屋里一声惊叫。须臾,沈乐眼睁睁地看着珊珊纵身跃起,扑出窗棂。她披头散发,发髻上的金簪握在手里,深深插入咽喉:
砰的一声巨响,这少女头下脚上,重重撞在地上。鲜血在她身下蜿蜒开来,和她身上的嫁衣一起,绽开了一朵惨烈的鲜花。
沈乐手扶窗棂,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赵孟瑛发出一声痛极的怒吼,挥舞断剑,向少女冲来;
看着他试图抱起未婚妻,最后只取走了她喉头的金簪,紧紧握在手里;
看着他挥剑且战且退,退入祠堂正厅;
看着他爬上屋梁,试图居高临下再射几箭,再射死几个鞑子;
看着他干掉了一个,两个,三个,然后下面万箭齐发,把他钉死在梁柱上,只有口中紧紧咬着金簪,到最后也不曾发出一声惨叫……
看着整个祠堂里,所有躲藏的人都被搜了出来。男子被杀,妇女受辱,鲜血流满祠堂,深深地浸入砖缝当中;
看着三进院落无一幸免,看着一个个妇女抱着幼童,绝望地跳进古井……
云雾缭绕,光影明灭。沈乐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自己已经从记忆中退出,返回现代,都没有回过神来:
是这样吗?
所以,被这栋古宅刻入砖缝当中,泥土当中,古井当中,念念不忘的,是这样的结局吗?
族人的鲜血流淌在古宅当中,族人的生命在古宅当中消逝。哪怕已经有一批人撤走,哪怕祖宗牌位、祭器都已经提前离开——
但是宅子还在这里,对于这栋古宅来说,主支和旁支,富贵的族人和贫穷的族人,都是族中血脉,都是他呵护珍视的对象。
眼睁睁地看着族人们被凌辱,被杀戮,它会很痛苦吧……
“已经过去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井壁。这些凸出的砖头,曾经有鲜血流淌在上面;
这些荡漾的井水,曾经温柔地包容过族人,让她们免于最后的凌辱;
这些沉重的泥土,曾经包裹着族人的骨殖——如果她们死在井下,没有很快被打捞起来,或者之后打捞不仔细的话……
他轻轻叹气。井口寒雾沉浮,依依围绕着他,似乎在发出痛哭,又似乎在发出轻轻的哀唱。
许久许久,沈乐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笔筒:
“来,帮个忙。把模型再拿给我,让我再封印一遍——这一次,我知道重点封印哪里了!”
笔筒里一前一后,跳出两个泥俑,扛起模型。沈乐迈步来到第三进,环顾四周,竖着地上的砖块,走到二层楼角落的下方:
地砖上,缠枝莲印记悄然浮起,不停闪动。沈乐凝神静气,铺开精神力,奋力和整个院子沟通:
沟通到上面的小房间,沟通到那少女曾经站立的地方,沟通到她鲜血流淌的地砖,沟通到她嫁衣铺展的所在:
他顺着地砖上的缠枝莲印记,一步一步,向内走去。
寒雾弥漫,缠枝莲印记从金色的织绣花纹,逐渐转为血色,再转为一个个鲜血凝成的脚印;
脚印延伸到房梁上面,鲜血再垂落下来,滴滴流淌。终于,化作一道旋风,投入沈乐身边的模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