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天下 第542节
褚裒认可桓云的说法,却觉得应该来商讨怎么平息这一次动荡,不是浪费时间在庾翼为什么待在建康城中。他有些火急火燎地说:“西川城已经全面大乱,其余城区百姓惶惶不安,当前首要为擒拿庾翼,安抚城中百姓。”
因为事情突然,庾氏门阀是在仓促间行动起来,庾翼虽然是安全到了被控制的城门,可是城外已经被朝廷军队和褚氏、谢氏、王氏、桓氏、荀氏等等的家族私军给堵住,庾翼想要突围真心不是那么容易。
必须说的是建康真的占地非常大,主要分为西川城区、东府城区、幕府山城区、钟山城区和宫城,外围还有白下、高桥、新林、马牧等等接近三十个城区。可以说被算成建康城区的占地范围真的超乎想象,要不然也不可能容纳下接近一百万的人口。
“汉军已经登陆丹徒,新洲与罗落桥已经为汉军所占。我军还固守江乘、竹里、摄山、直渎戍、高骊山等地。”桓云说的那些地方都是位于长江边上,其中的新洲其实是长江河面上的一处小岛。他脸色万分严峻地说:“庾翼今次起事,会不会是要策应汉军?”
丹徒距离建康有个百八十里,但是新洲和罗落桥则是距离建康非常近。
新洲有很重要的战略价值,体现在谁占领它就能轻易构建起一条连接长江南北两岸的通道。汉军利用舰队优势对新洲进行占领,晋军无时无刻不是在反扑状态,两军在丹徒那边的厮杀相反是没有新洲这处战场那么激烈和血腥。
罗落桥是长江南岸的一处重要渡口,汉军攻占新洲之后强攻罗落桥并占领,从罗落桥直接威胁建康的安全,导致的是晋军不得不在摄山和直渎戍布下重兵进行防御。
桓云的说法有些吓人,要是庾氏门阀的动作是要配合汉军,主要就是让建康这座百万众人口的大城混乱起来,那么小朝廷到底是要不要从外围防线抽调军队?
“朝廷养士数十载,是士族到了该报效朝廷的时候了!”褚蒜子看上去还算冷静,她将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小皇帝司马聃护在怀中,强硬地对众人说:“动员城中士族私兵,制止城中混乱,擒拿或斩杀庾翼!”
桓云立刻就问:“太后,谁可主事?”
褚蒜子下意识就看向自己的父亲褚裒,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谢裒已经不止一次被证明并不适合统率军队,但他却是褚蒜子最信任的人。目前他是接任被俘的谢石作为征讨大都督,有监督东城晋军和长江沿线晋军的责任在身,再负责统筹和协调建康各门阀和世家似乎是有些分身乏术?
“若是太后没有人选……”桓云一副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说道:“臣愿意承认此重任。”
褚蒜子看了一下桓云,后面又看了看王羲之。
王羲之看着没有什么慌张,见褚蒜子看过来还笑了笑。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王羲之是一位书法大家,对于诗词等等也有着超凡的造诣,问题是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军事才能。
“唯今只有托付假节了。”褚蒜子口中的假节,大概就是‘持节可代天子行事’的一个职位,这个职位有很高的殊荣,其实在没有明确任命时却是一个门面官。她牵着司马聃到皇帝位,让司马聃在帝位坐好,自己则是亲手书写诏书,写好并进行必要的盖章,随后又从旁边的木盒中拿出一个铜符:“假节、司豫都督、领镇蛮护军、西阳太守、万宁男听旨!”
有着一大串官职和爵位的桓云做出恭敬的行礼姿势。
褚蒜子的话不多,委派桓云为平叛大都督,主持建康平叛事宜,有权指派和统率各士族。
所谓的司豫都督,就是司州和豫州的都督,问题是司州和豫州都不属于东晋小朝廷的管辖,那么这个官职其实就是一个虚职。东晋小朝廷之中担任类似官职的人非常多,他们虽然都是一州的都督什么的,但那些州压根就轮不到他们来管,才会有后面的军队武职,领实际处于东晋小朝廷统治范围某处的官职,而通常实权的太守之类的官职才真的有份量。
桓云接旨,有王羲之和褚裒在场作为人证,小皇帝司马聃也是在场,按照东晋小朝廷的体制,由褚蒜子颁布的旨意就算是合法且有理可依。
手握铜符的桓云显然很是雷厉风行,告辞出宫之后立即派人召唤各世家家主,又派人联络围困庾翼的朝廷武将和各家族带兵的人。
桓云第一道正式的命令是,出动都城戍卫军进入城内进行净街,但凡接受警告的任何人不回归家中便是以违逆罪处置,而违逆罪可是能够直接斩杀的罪行。
褚蒜子留下王羲之和褚裒,泪眼婆娑地哭了一阵子,过程中褚裒跟着大哭,连带什么都不懂的司马聃也跟着哭闹,倒是让王羲之显得无比尴尬。
“祖宗不佑,内出国贼,以致国朝危险如斯。”褚蒜子哭够了,她没有去安慰还在哭的司马聃,是让奶娘将司马聃抱到一边,重重地对褚裒和王羲之行礼:“请父亲与王右军救国于危难。”
王羲之现在的官职中有一个是右将军,按照传统是可以称呼为王右军。身份不够以及想要恭维的话,称呼王羲之叫王右军会显得更隆重一些,显然褚蒜子现在就是在恭维。
褚裒和王羲之还能怎么样?他们只能行礼等待下文。
“请国丈统筹宫城护卫诸事。”褚蒜子安排好自己的父亲,对王羲之又说:“请王右军监督万宁男,兼长江监军一职。”
司马一家子现在基本已经是全面废了,身为太后的褚蒜子无法指望皇族,那么由国丈褚裒来保证宫城安全还是很有道理的。
“监视万宁男?”王羲之感到吃惊“太后的意思是,万宁男不可信?”
“不不不……”褚蒜子两口否认,为难地说:“哀家自然是信任万宁男,只是……”
有些话真心是不太好明白说,东晋小朝廷的军队在与汉军较量时,几条战线不是糜烂就是战败,举国人心惶惶也就不说了,各个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寻找出路,褚蒜子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会不知道。
国家越是到危险时刻,身为统治者的皇族时时刻刻都遭遇反叛和出卖的可能性,褚蒜子倒不是刻意针对桓云,委派王羲之监视桓云是一种必要措施而已。
“臣自然是会忠于国是。”王羲之还算是一个温和儒雅的人,见到褚蒜子尴尬也就不再深问。他为难的是:“国丈需得待在宫城,臣令监军一职却是要立刻前往丹徒,可帝都现在……”
褚蒜子深深一拜:“还请王右军救国于危难!”
第509章:小朝廷之亡(二)
吾,名为羲之,出身琅邪王氏。
吾,自幼受家族长辈谆谆教导,于幼年之时便因书法而扬名。七岁之时,忠于帝事,遵命行书于木,木削三层而有墨,因得盛赞。
吾,后得文成公(郗鉴的谥号)所重,娶妻郄氏女璿。
世人皆知吾书法无双,传达天下却是因“东床快婿”一事。
吾,深爱吾妻,却不喜天下人议论东床快婿,每闻之皆内心甚恼,世人却作为美谈,着实万分苦闷。
琅邪王氏出身,吾不必为衣食住行而苦,却须担负重振家族之重任。琅邪王氏兴盛一时,曾有“王与马共天下”一说,此却是吾王氏之灾难。
自吾堂伯父(王导)仙逝,琅邪王氏连番遭受苦难,幸有两位叔父(王廙和王彬)主张韬光隐晦,琅邪王氏免除鱼死网破之局,吾族仍然伫立国朝。
正所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吾深以为然,何事可长久,何家有长兴,唯有损不足与奉有余。
吾所愿者,非以书法传世,亦不作逍遥诗人之想,私已能力所及庇护一方黔首。再愿,上天庇佑家族可长久。
然,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一己之私何其难也。吾不得已肩挑重担,游走污秽朝堂,观国朝日渐艰难,却无救世良方,何其难也。
初闻北方有汉部,吾以为实是中原遗民奋起于胡虏之境,类乞活军行求活之举。
再闻汉部,吾方得知以占一郡之地,彼之首领假借先汉后裔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举,做惑乱人心之事。吾窃以为,为求活而奋起值得感叹,假借先汉后裔血脉,则着实不当人子。
何时起,招摇骗子得占一州之地?吾实不知胡虏何时衰弱如斯,只愕汉国之名又现。吾深不解,竖子当不知以汉之名不可轻易,实引朝廷忌讳,又将招众胡敌视?
吾所知者,国朝视作胡虏无能,愿再行北伐之举,以忠成公(庾冰的谥号)为主,众家尾附,却遭大赵天王(石虎)聚众百万所惊,北伐之事行到半途步入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