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谋天下 第658节
武媚同样神情复杂,李治所忧心的,不也是她所忧心的,但相较于陛下的优柔寡断,站在为江山社稷着想的高度来看,李弘此番作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才不得不如此。
但也不得不说,是人就有同情弱者的心理,无论你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还是皇后,或者是社会最底层的乞讨者等,在面对弱者时,人往往会很容易滋生出同情心。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个人貌似可怜之人现实的不如意,定是由于之前的过错或咎由自取造成的,知道自己错了还屡教不改,咎由自取即是此类人的可恨之处。”李治拿着一张一看便是李弘笔记的纸张,看着这句话说道:“此句可有出处?”
“没有,他自己说的。”武媚勉为其难的笑了笑。
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跟李治一样,把能够想到的先贤古典想了个遍,也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后来才知道,这句话乃是人李弘自己所说。
“这是逼迫着朕做最后的决断啊,李贤确实是屡教不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李弘的权利,但……过了明日再议吧。”李治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就像原有的历史轨迹中,废李贤为庶人时,还需要武媚帮他做抉择一般。
但随着历史轨迹的改变,武媚的心性早就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一时刻,可以说她是与李治一样,同样处在艰难的抉择阶段。
面对李弘的第一次咄咄逼人,她也像李治一样,失去了主张,同样,也选择了拖延。
但她心里很清楚,李弘或许不会再拖延下去了,大婚之后怕便是李贤被废为庶人之时,只是,她不知道,李弘会如何把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是不是到时候,只需要陛下一道旨意,便可封住朝臣与天下人的嘴。
待李弘回到东宫时,白纯等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提前回到了东宫,小雪等人一个眉目含情,多日不见太子殿下,此时见到太子殿下,自然是一个个欢喜的不得了。
但碍于身份尊卑之别,以及整个丽正殿还有不少人在,所以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不已的春色,侍奉李弘的动作也跟着变得轻快了很多。
“贺礼派人送去了吗?”李弘眯着眼睛,后脑勺枕在小雪高耸的胸脯上,享受着几个人的按摩,问旁边的白纯道。
“送去了,扬武率东宫官员一同过去的,无论是礼仪还是面子,都给足了沛王,想来不会让他起疑吧。”白纯坐在一旁,忙活着手里明日沛王大婚时,一些需要帮助太子殿下准备的物品,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我明天要干什么?”李弘睁眼问道。
这时候才想起来,难怪李令月、李旦等人没在皇宫内看见,这个时候,八九成都跑到沛王府蹭吃蹭喝去了吧?
特别是李旦,怕是这个时候正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胡吃海塞呢。
“您明天的事宜,该是由太常寺来安排吧,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东宫想必就是跟随在陛下、皇后身前就行了吧。”白纯再次放下手里的活计,想了想说道。
这皇子的婚事不比皇室嫁公主,而是在各种礼节等方面都要隆重的多,但至于太子殿下的角色,她还真是不知道。
李哲倒是这几日一直在沛王府,据说死皮赖脸的要来了傧相一职,非得给李贤当伴郎。
“他当傧相?真以为自己练就一副好身板?下婿时,忘了义阳的驸马权毅,跟高安的驸马王勖被你们打得多惨了?不长记性啊。”李弘笑呵呵地说道。
白纯也露出了笑意,刚要说话,便听到小雪在李弘头顶开口说道:“那又不是奴婢等人要打得,是义阳公主跟高安公主,嘱咐奴婢不必客气的。”
“那你们也不能下狠手啊,真是一群白眼狼你们,权毅在安西时,被你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没想到大婚之日,被你们打得那么惨。”李弘仰头挤压着小雪高耸的胸脯,看着小雪那张吹弹可破的小脸颊,笑着说道。
“那您的意思……?”
“算了,就让李哲去吧,又不是只当傧相,入夜起,浮屠营全副武装于长安城外,长安城三日之内,除了金吾卫外,不得看见其他任何武装。”李弘看着芒种等人说道,而这一道命令,也将从东宫,被飞快的下达下去,甚至连城武卫等,都得在入夜后,撤出长安城。
第637章 棋局
尚书省尚书令,完全有权利、有资格调遣长安城的城防部队,唯一不能动弹的便是,大唐最为精锐的部队金吾卫。
当然,在调遣城武卫等部队时,自然是也需要经过皇帝陛下的首肯,但李弘反而没有通知,甚至连他龙妈也没有知会,便是想要看看,龙爹在自己对待李贤一事儿上,是不是拿定主意了。
整个长安城,在他未回来时,因为沛王大婚的缘故,已经取消了宵禁,所以各个坊之间便可以串联起来,入夜之后的长安城也就显得更加热闹了。
无论是东市还是西市,或者是进入夜晚之后,便开始更加热闹的平康坊,这个时候变成了各阶官员、文人士子饮酒作乐的好去处了,加上取消了宵禁,一下子使得长安城像是沸腾起来般,变成了这个时代的标准不夜城。
所以,当入夜之后,城武卫开始撤出长安,所有金吾卫开始进驻长安时,并没有引起任何让老百姓感到不安的轰动。
流连于街头巷尾的百姓、文人士子、名媛淑女,则是一脸悠然自得、轻松写意,该继续逛的继续逛,该继续吟诗作赋的继续吟诗作赋,总之,这段时间,长安城便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城池,真正的繁花似锦、热闹非凡。
“陛下、皇后,尚书令已经开始撤出城武卫,进驻金吾卫了。”汪楼神态恭敬的看着帝后在下棋,轻声说道。
“知道了,下去吧。”武媚看了一眼李治,而后淡淡地说道。
李治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反应,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棋局,他很不明白,皇后的棋艺何时进步了这么多了,每一步都攻防兼备,让自己根本没地方落子。
“还算是有点儿良心,还顾及着一丝兄弟之情啊。”李治当着武媚的面,把别着马腿的马跳了出来。
武媚毫不客气的给放回了远处,面对李治的目光回瞪了过去,而后说道:“顾念兄弟之情是真,但也是告诉您,他意已决,到时候怕是您不愿意都得愿意了。”
“但我的马……”
“那能跳吗?别着马腿呢好不好?”
“我记得李弘以前这么跳过来着。”
“他是无赖,您不是。”武媚再次把马放回去,摇头得意地说道。
“先不管了,由着他们兄弟闹去吧,愿意发配流放,依他就是了,到时候我看他如何面对天下人!”李治把车沉底,眼看武媚拿起相要踩掉,又急忙缩了回来。
“您是要……?”武媚明动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不确定的问道。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跳马你不让,出车又被踩。我在他逼迫我下旨废黜李贤前,我禅位给他,我让他去废黜李贤,我倒要看看,等他坐上了这个位子后,他怎么权衡利弊,怎么来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跟话语!哦,当个太子美滋滋的,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由着他了,然后不愿意干的,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都由我处理?我欠他的啊,这江山朕是为谁坐啊?最后还不是要交给他?不就是早晚嘛,我现在就给他,我看看他到底怎么处置李贤,怎么面对皇室宗亲、朝中大臣、封疆大吏、豪门世族、门阀勋贵、黎民百姓各个势力带来的压力,看他如何调节这些人,让他也知晓知晓众口有多难调!”李治得意的一手攻了一步卒,另外一只手趁武媚不注意,偷偷把炮挪到了马后面。
武媚斜着眼,不懈的看着李治的小心思,没理会地说道:“您想早日禅位也好,想以此法拒绝废黜李贤也罢,但前提是,他会继承吗?太子可还没有成亲呢,您是打算让他以后后宫有多乱?太子妃都没有,这要是当了皇帝,皇后的位子……李弘的后宫得乱成什么样儿?这些还都是后话,朝臣跟宗室会同意您现在禅位吗?”武媚看着李治陷入沉思的神情,偷偷把刚刚被李治吃掉的马,再次放到了棋盘上。
“是啊,朕考虑不周啊,如今太子未成家,直接禅位,别说是太子,就是朝臣跟宗室也不见得会答应,这么说……难道我就无路可走?只能是被他逼着废黜李贤?”李治是真没发现武媚把马又放在了棋盘上。
“今日妾身不是替您回了他,说您身体有恙,需要休养,那就等李贤大婚后,立刻下一道旨意,让他监国您在后宫休养不就行了?这样一来,看他怎么逼迫您,朝臣不也无话可说?”武媚老奸巨猾的笑着,再次把李治的炮,用那一只马给踩掉了。
“咦?不对啊,皇后,你这只马,我记得我都吃了不下三次了吧?”李治冲武媚竖着大拇指,不知道是夸其朝堂妙计,还是夸其棋盘妙策。
“您记错了,那是上一局。”武媚冲李治抛了个媚眼,颇有李弘几分脸皮地说道。
李治看了看棋盘,这炮没了的话,就剩下一只车跟马了,想赢皇后的话,棋局就越来越难了,甚至是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