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天国 第66节
“孩子,也许有时候你会觉得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上帝会给你一条荆棘之路。如果那样你就要自问:自己所做出的一切是否是为了上帝的意志得到宣扬,是否是出于个人卑微的私心和yu望。小伦格,上帝的审判是最公正的,只要你是为了虔诚和上帝做事,当你站在最终审判的天平前的时候,不论你做过的事情曾经多么违反甚至破坏世俗准则,你都会因为这份虔诚而得到救赎的。”
“虔诚可以宽恕一切罪行吗?”伦格抚mo着那件短甲轻轻的问着,他不知道是在问托尔梅还是在问自己“阴谋,背叛,杀人还有抢夺,这些都可以用虔诚换取到宽恕吗?”
“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将来你会明白这些,当你有一天真正明白为什么需要选择前进方向的时候,你也就理解这一切了。”
说完,他转身走去,没有再停下脚步。
直到看着托尔梅的背影消失在一排车墙之后,伦格才有些沮丧的坐了下来,他为最终还是没有得到托尔梅的坦白沮丧,也为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一个依靠沮丧。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即将面对的究竟有多危险。
他似乎看到,在自己面前,一片无法剥除的中世纪迷雾正在他前方的道路上弥漫,而且那迷雾越来越浓,以致他有种自己会被那迷雾吞噬的担忧。
托尔梅并没有走出多远。虽然他始终用毅力压制着身体上的不适,但是一阵阵的痛苦还是让他在走到一个横沟下面之后就坐了下来。
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掺杂在踩着沙地的脚步声里向他靠近,托尔梅立刻机警的抓紧佩剑,可当他看到走过来的人之后,他疲倦的松开抓着的剑柄,然后无力的靠在沟边的沙壁上。
施蒂芬娜夫人抬脚踢了踢闭着眼睛的托尔梅的脚跟,用一种带着责备的语气问着:“你还是没有下手,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你应该杀掉他们两个,特别是你那个侍从!”
“为什么呢,上帝让我们来到这遥远的东方,可不是为了让我们屠杀和我们一样信仰的人的。”托尔梅不高兴的睁开眼,他打量着眼前的施蒂芬娜夫人,有些失望的摇着头“施蒂芬娜,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你的豪爽没有改变,但是你内心里某些比豪爽更宝贵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难道这就是你嫁给雷纳德那个混蛋换取来的吗?如果是那样,这简直就是博特纳姆的损失,更是整个家族的损失。”
伯爵夫人的脸上因为听到这句话立刻浮起一层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愤怒的殷红,她紧紧咬着厚实的嘴唇,甚至因为手上用力攥紧,随着一声“嘎巴”的脆响,她手里拿着的一把直柄扇立刻应声被他折断。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丈夫和儿子!”施蒂芬娜愤怒的扔掉已经损坏的扇子,她在托尔梅面前来回踱着步,双手焦虑的相互揉搓着“奥托你应该知道如果让人知道了真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更不要说让我的丈夫知道了会怎么样。奥托,我是个虔诚的教徒,我丈夫更是。也许他有时候并不招人喜欢,甚至我还知道有些盟友对他的憎恨比对萨拉丁还激烈,可是我始终坚信他的虔诚是能宽恕他一切罪行的。”
“虔诚可以宽恕一切罪行吗?阴谋,背叛,杀人还有抢夺,这些都可以用虔诚换取到宽恕吗?”
托尔梅张嘴问出这句话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这正是伦格刚刚问过他的。
“我做的一切难道不是虔诚?”施蒂芬娜夫人有些愤怒的瞪了托尔梅一眼“或者说这么多年来你已经找到了更能诠释虔诚这个词汇的方法了?我难道不够虔诚吗?难道我为了顾全大局,不去追究那些试图谋害我和我儿子的阴谋家的举动还不算虔诚?”
“用一个阴谋取代另一个阴谋,用一个谋杀取代另一个谋杀?”托尔梅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直视着施蒂芬娜夫人有些僵硬的脸颊“骑士现在已经不适合战斗,反而更适合和那些宫廷小丑一起策划阴谋诡计了?”
“你的讥讽有时候更应该去对那些习惯使用阴谋的人说,应该去对鲍德温说!对雷蒙说!甚至是对君士坦丁堡的曼努埃尔皇帝和他的外甥、我丈夫的那个继子波希蒙德说!是他把我丈夫赶出了他的领地!”施蒂芬娜夫人突然暴怒起来,她用力踢着脚下的沙土,毫无顾忌的诅咒着那些她提到的每一个人“我丈夫也许不是个好骑士,也许他的鲁莽和贪婪让人讨厌,可是他有一个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的优点。他不会使用阴谋,他是个骑士,宫廷不适合他,他就象一头野猪,总是只知道向前冲!”
“这是他的悲哀……”
“不,这是他的荣誉!”施蒂芬娜夫人毫不犹豫的驳斥了托尔梅“也许在你们所有人眼里他是愚蠢的,可对我来说,他是个单纯的人。单纯到有时候和一些明显不值得交往的人保持友谊。”
“你是在说谁?”听到施蒂芬娜夫人的抱怨,托尔梅笑了起来“施蒂芬娜,事实上你也不擅长阴谋,你永远无法适应那些宫廷里的阴谋诡计。可是我去却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刻意的除掉我的那个罗马侍从呢,难道就因为他他是个罗马人?虽然你对罗马帝国曼努埃尔皇帝的愤怒是由你丈夫那里带来的,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你只因为自己的丈夫当初被他的第一任妻子抛弃,就不只是恨上了她和他儿子的舅舅,甚至连一个小小的罗马人都憎恨上了①。”说到这里,托尔梅不解的看着施蒂芬娜“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吗,汉弗雷是他救的,当我们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控制和避免那些试图加害你们人的时候,汉弗雷的莽撞(上帝保佑,从这一点上他完全继承了他那个父亲的个性)差点要了他的命,是伦格救了他。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当时是那么勇敢,甚至即使是最好的骑士也不过如此。可是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除掉这个对你和你的儿子明显忠诚的人呢?就不刚刚,汉弗雷还让我替他把一件不错的上等短甲送给了伦格,难道你不觉得让汉弗雷和这么一个忠诚的人在一起,比和那些浮夸莽撞甚至淫荡的侍从在一起更有利吗?”
“不!绝对不行!”当施蒂芬娜听到托尔梅说到汉弗雷送给伦格短甲的时候,她的脸上立刻一片惨白,甚至在一刹那伦格看到一丝疯狂的眼神从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绝对不能允许那个人活着,不论他多么忠诚,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儿子和他接近。为了我的儿子,这个人必须死。否则,他会引诱我的儿子,他会让他做出蠢事,他会让汉弗雷身败名裂的!”
说到这里,施蒂芬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一下跪在地上,嘴里痛苦的发出一声呻吟般的痛苦哀号:“上帝,圣母,主呀,救救我的儿子,把他从arsenokoitês②的罪责中拯救出来吧,我的主!”
托尔梅呆滞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位母亲,听着她撕心裂肺的痛苦祈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的发出一声低吟:
“我的上帝,那孩子……原来喜欢男人。”
①:博特纳姆的雷纳德,曾经是安条克公国大公波希蒙德三世的继父。后来因为肆意妄为甚至攻打和掠夺东罗马的土地,终于被波希蒙德三世的舅舅君士坦丁堡的曼努埃尔皇帝抓住,并把他送给了和他有仇的敌人,囚禁了整整十四年。期间波希蒙德三世拒绝为他付赎金,并宣布其不再受安条克法律保护,同时波希蒙德三世的母亲也宣布解除与雷纳德之间的婚约。直到雷纳德后来娶了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为妻并继承了她的领地,他一直处于在东方的流浪处境之下。
②:arsenokoitês:是古拉丁语中娈童和同性恋的意思,《圣经·哥林多前书》里有使徒保罗为哥林多人所写的第一封书信里,定义同性恋为有罪,不能进入天国的叙述。直至后来,由arsenokoitês一词引申出的anseilinversion一词则直接隐喻同性恋,施蒂芬娜夫人在这里是引用哥林多前书的词汇,有为自己儿子隐瞒和无法说出口的原因。
第十六章 悲哀的往事
“上帝,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可为什么要惩罚我的儿子!”施蒂芬娜夫人痛苦的跪伏在地上,任由沙土摩擦她的脸颊。她的双手紧紧抓进沙子里不住蜷攥着,不久她的指缝间挤出的沙粒就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祈求上帝的宽恕和救赎是我们的命运,可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受经历这些,不是你自己应该承担一切的。”托尔梅蹲下身子轻轻抚mo着施蒂芬娜夫人的头发,这个时候他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敦厚的大哥,而不是一个激情盎然的十字军骑士。
“不,那一切都是我的罪孽。”伯爵夫人突然停下来,她抬头看着托尔梅惨然的笑了笑“奥托还记得吗,你总是说我的性格就象男人一样,你羡慕我总是喜欢交朋好友,总是喜欢接待那些从远方来的客人。”
“对,我还说过,如果你是一个男人,肯定是个充满了豪情壮志的好汉,”托尔梅微笑着把伯爵夫人凌乱的头发捋顺“这难道有什么错误吗?我记得甚至连你的继父我的叔叔都说过:‘施蒂芬娜是个穿裙子的骑士。’要知道叔叔他可是轻易不会赞许一个人的。”
“我也为自己骄傲,我甚至认为自己比那些骑士还骄傲。上帝呀,我居然忘记了谦卑,这是主在惩罚我,是我的傲慢让我付出了代价,”施蒂芬娜夫人痛苦的摇着头“我认识了很多人,也接待了很多人,我为自己的行为自豪。我一直是自豪的,真的。直到两年前的有一天……”说到这里,她稍微停住,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掺杂着痛苦和恶毒的恨意“我接待了一个远道而来的落魄贵族,他说他精通各种古代的诗歌和辩论,那时候我正为汉弗雷的教育发愁,你知道他的父亲是不注重这些的,于是我就把那个落魄贵族留在我的城堡里,我希望他把自己渊博的知识教授给我的儿子。可是我却没想到,我把一个魔鬼引进了我的家!”
“那个人……”托尔梅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他还是在犹豫之后停顿下来。
“是的,他诱惑了我的儿子!上帝……”施蒂芬娜夫人痛苦的发出一声呻吟“他诱惑他做了肮脏的事情,可我居然还把他当成一个好老师,上帝惩罚我,那时候我的儿子才十四岁呀,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上帝呀,”托尔梅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你杀了那个人是吗?你一定杀了那个人。”
“对,我杀了他!”施蒂芬娜夫人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她站起来轻轻拂好起了褶皱的裙子,脸上居然逐渐平息了下来“当我发现他们的事情之后,我发誓要杀掉他。可是我没有立刻动手,我怕他的死会让我的儿子做出蠢事,我就在酝酿,直到有一天在一次狩猎的时候,我把他骗到了一个地方……”
说到这里,伯爵夫人停了下来,她看着托尔梅的脸上露出一丝愉快的笑容,可是她这个笑容却让托尔梅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冷意。
“奥托,你能知道一个母亲为了儿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吗?”施蒂芬娜夫人笑呵呵的问着,她的表情里渗透出的慈爱即使是没有子女的托尔梅也可以感受的到,可越是这样,令他不安的感觉也越是让他觉得似乎就要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果然,伯爵夫人开口用很平淡却让托尔梅无比震惊的腔调说了一句:“我阉割了他。”
脸上先是一阵呆滞,然后托尔梅才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呻吟:“上帝!”
“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你居然这么干?”托尔梅不住的发出梦呓般的自语,他想斥责施蒂芬娜夫人的行为,可是当他看到她脸上那种决然,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斥责一个母亲的。甚至在他的内心里,施蒂芬娜夫人的行为不但不是罪责,反而有一种让他想鼓掌叫好的冲动。
“上帝原谅我的罪孽。”托尔梅暗暗祈祷着,然后他小心的问:“可是为什么你要那么憎恨伦格呢,他并不是个能威胁到汉弗雷的人。虽然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可至少我知道他并不是个……不是个很古怪的人。”托尔梅刻意小心的选择着词句,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刺激到伯爵夫人脆弱的情绪。
“是的,他也许不会去引诱汉弗雷,”苦笑了一下,施蒂芬娜夫人又小心的平拂着衣服上的褶皱“可是汉弗雷会引诱他。”
“啊……”托尔梅终于彻底明白了施蒂芬娜夫人的心思,和她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良心的恶行“你是说那孩子他现在陷得很深了,是吗?”
“是的,这是对我的惩罚,”伯爵夫人痛苦的抓着裙子的下角“那个魔鬼把他毁了,从那之后,他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女人发生过兴趣,对我特意安排到他身边照顾他的那些女侍连看都不看一眼,有个我的贴身女侍告诉我,他有一次因为无意看到了她的身体居然大口的呕吐,我的上帝,这简直是灾难呀,他总是尽量想去和那些男人接近,甚至有一次他强迫一个侍童,想和他发生那种可耻的关系。当我赶到的时候……我看到,看到我的儿子象个被施了巫术的魔鬼似的在拼命撕扯那个侍童的衣服。那个样子,那个样子……”
她再也说不下去,痛苦的泪水混杂着脸上的灰土滴在裙子的前摆上。
看着她那欲哭无泪的凄惨神态,托尔梅深深叹了口气。虽然作为一个把荣誉和护圣作为人生目标的骑士,他无法彻底理解一个母亲的感受,但是他依然还是被施蒂芬娜夫人那种对儿子执着的关爱所感动了。
可是接着,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个念头甚至让他有一种掉进冰窟似的寒冷和畏惧。他脸色里了变得无比难看,甚至脸上的肌肉在都轻微颤抖:
“施蒂芬娜,告诉我,有谁知道汉弗雷的这个秘密,告诉我!”
“只有我和我的贴身女侍知道,她是我收养的孤儿,完全可以放心的。至于那个被汉弗雷侵犯的侍童,我把他悄悄卖给一个过路的撒拉森商人了。”施蒂芬娜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的神情,那样子看上去和刚刚为儿子痛苦哭泣的母亲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