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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183节

  若是此时还没有完成征召,那么在秋季之前就不可能出兵了,终究晋人之前刚刚打过一场大仗。

  齐、中山、秦三个方向都在三年之内发生过战争,晋人此时出兵,需要很大的决心。

  加之,晋人似乎也没有可能为宋公着想,即刻出兵,只怕还要等到楚人筋疲力尽之时才有可能。

  于是大尹等人也道:“为商丘万民着想,正是我们之前动用甲士的缘故。这当然是可以接受的。”

  适最后看了一眼司城皇一系,司城皇无可奈何,已经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晋人能够在三个月之内抵达这个愿想上。

  现在虽然盟约未成,可是宋公已经同意三月成盟,大尹一系也同意,民众本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煽动组织起来的,这时候哪里还能反对。

  既然无法反对,他也只好说道:“既然君上与诸君都同意,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楚人素有野心,灭诸姬陈蔡,并不是我结好三晋他们才出兵的啊。”

  “我结好三晋,也正是为了商丘百姓与宋之社稷,只是为了万一楚人来袭,三晋可以救援。”

  “况且,任地会盟之事,那是先君决定的,又有司星子许等佞臣蛊惑观星改命之说,这难道竟然是我的罪过吗?”

  “若说起来,导致这场围城的,还是当年蛊惑先君的司星子许啊。然而他观星有误,以致自缢,这已经不能处罚。”

  将民众对自己的怨恨摘除后,司城皇也算是默许了三个月之内成盟的事。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或许三个月之内,晋人大军就会出现在商丘城下,那也未可知。

  三个月之内成盟的底线,是民众提出的,适也就没有再询问民众的必要。

  见如此,适便道:“那就请盟誓吧!”

  盟誓的事,他不擅长,墨者内自有专职的负责祭祀鬼神的祭司,各种敬献天帝鬼神的牲畜也都有所准备。

  为了维持秩序,沛县众人列队将双方间隔百尺,空出了一片空地,以待三方成盟,墨者作为见证。

  ……

  城外,楚人的再一次进攻已经失败。

  好容易攻击到城墙附近,楚人才发现墨者之前根本没有使出全部的手段,看似城墙上人数少了,但是防御的力量一点没有减弱。

  石灰、热油、沸水粪汁不断地浇淋下来,那些蚁附攀爬的士卒根本不能够向前一步。

  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又被墨者精锐派出的冲机所撞毁。

  籍车在城内不断投掷一些石灰罐或是火甬,阻碍着楚人越过看似已经被填平的护城壕沟向前支援推进的路。

  那些攀附到城墙上的精锐,又被墨者的下磨车所碾压,快速转动的辘轳拉动着下磨车在城墙上不断上下。

  里面持着超长矛的墨者则利用下磨车中露出的孔洞不断地攒刺着那些在城墙上无法防御的楚人。

  加上沉重的下磨车本身就能将人撞下城墙,那些进攻最密集的地方,很快就积累了许多伤痕累累的精锐士卒。

  从城墙往外百尺之内,或有被箭射死的,或有被沸油沸水烫伤的,或有被从狗洞小门出击杀死的,或有被石灰撒入眼睛在地上哀嚎的……

  已经有人不顾命令向后退却到百尺之外。

  楚王居高远望,原本以为,己方距离破城只有百尺,今日正好城内有变,正可一举攻破。

  可现在看来,只怕这百尺的距离,将成为楚军难以越过的一段距离。

  城内的变故到底如何,楚王现在不知道,可却知道只怕凶多吉少,再这么攻下去已无意义。

  楚王最后看了一眼堆积着无数死伤的城墙百尺,看着城头守备的墨者旗帜,长叹一声道:“收兵!”

第二三一章 戈矛穿击五步盟(一)

  楚人因败而收兵,城内也例行公事一般反击了一场,直至楚军以弓手和精锐压住阵脚才返回。

  墨子孤立城头,看着城下楚人来不及带走的尸体与伤者,黯然伤神。

  他不怕杀人,也不恐惧与死伤,却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天下的君主非要发动战争呢?

  按照他所提及的节葬节用尚贤之说,再加上适所熟悉的天志机械与那些奇妙稼穑,二十年发展生聚,怎么看都比战争的收益要高。

  他想,或许,世间的事,真的难以全部用道理解释。

  城下反击的墨者与城头勇士归来之时,城内也来带来了好消息。

  “巨子,公造冶与适,已经在准备宋公盟誓,但他们需要您亲自出面。毕竟,国君与六卿大夫之间盟誓,总需要一个地位相够的人。”

  回禀的弟子一脸喜色,宫室附近的战斗并未发生,当适等带人前去之后,双方很快罢兵。

  因为墨者摆明了是要帮着当时弱势的宋公,而相对于那些贵族,民众也更相信在商丘悄悄影响了数年的墨家子弟。

  各种条约盟约,那是墨子都知晓的内容,于内容上他不担忧,于身份上也的确该他出面。

  墨子观望城外,许久道:“楚人精锐后撤,想要再组织攻城又要至少一个时辰才行,到时候天色已晚。今日楚人不能攻城了。”

  又仔细观察了一阵,墨子叫那弟子道:“叫城墙上的弟子抓紧休息,饱食一顿,若能入睡现在便可入睡,只留下巡查之人就好。”

  弟子也不问其他,领命且去通知,墨子又看了几眼楚人的动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与随侍左右的几名弟子一同下了城楼。

  宫室之外,盟誓的准备工作已在进行。

  白马、黑牛等敬献天帝的祭品已经准备就绪,民众持戈围站,其余甲士也都被分隔开。

  公造冶持剑,警惕地盯着四周的动静,对于这场兵不血刃的“汤武革命”,很是不安。

  适之前曾告诉他,这与汤武革命并无不同,之所以此时不会流血,只是因为尚未结束,日后的血会流的更多。

  公造冶不知道这个之后是多久之后,因而担心这些人反悔。

  适却不担心这些人反悔,遏制王权的同时又逼着王权利用平民对抗贵族,对于十年之内并无外部战争的宋国来说,只能算是看似和平。

  今日的这场盟约,根本不是结束,而是一场维系十年的停战。

  十年之后各方都懂得争取自己利益的时候,这纸盟约也就毫无意义,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政变”。

  如以前,只有贵族和甲士参与的政变,实在是换汤不换药。

  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在场的这些人需要举行两次盟誓。

  一次是墨者作为调停人的十年之约。

  另一次则是民众的利益需求与政治变革。

  如第二次弭兵会一般,参与盟誓的不只是国君,还有各国的封地大夫,那些有力量有封地的人才能维系盟约的稳定。

  宋国是否会被灭国,或者是否能在正常的战国时代生存下去,那不是适考虑的问题。

  宋国太小,不能撼天下。

  但宋国处在天下之中,北有晋南有楚,东有齐鲁西有郑韩,却可以方便将一些事传播天下。

  待墨子与随侍弟子到来之后,贵族们与国君先行盟誓墨者调停的三条,十年之内不得再起戈兵,互相之间不得戕害。

  这种事宋国的贵族们玩的纯熟,多次政变、三姓共政、司城约公室等等事,基本都和这件事差不多。

  唯一区别就在于,之前只是盟誓,靠鬼神天帝来监察。

  这一次,却多出了一个属于调停人的墨者作为监督,并且墨家保证不论谁违背的这三条盟约,都会帮着没违背的反击。

  墨者是可以守城的,此时也是可以煽动民众的,至于墨者野战之力到底有多强,暂时还未有人知晓。

  一旦知晓,这盟约也就会更加稳固。

  这三条盟约算是妥协,也算是对此时贵族分封制的无奈,也是三方贵族公族唯一能接受的条件。

  更重要的,司城皇和六卿的势力都没有缩减,宋公的力量也没有加强,这种诡异的稳固平衡在墨者展示了野战能力之后可以维系下去。

  如果是为了强盛宋国,适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宋公压制贵族,只是他没这个兴趣,也对宋公毫无义务,更谈不上丝毫的个人感情。

  如今只是为了一个平衡,一个君主、贵族、平民的平衡,这种平衡一旦产生,宋国的一部分落魄士阶层因为有了另一种上升通路,也就不会只能依附贵族和君主了。

  而至于另外和民众的盟誓,则属于合乎情理,但又出乎意外。

  国都的民众是有参政的权力的,至少曾经是有的。

  当年吴国称霸,召集各国诸侯会盟,卫侯观望情势,直到吴国称霸已经不可逆转之后才前往会盟。

  那个曾接受了贿赂进献谗言放走勾践、逼迫伍子胥的太宰嚭,曾质问卫侯为什么来迟,甚至准备扣押卫侯。

  但卫侯的理由是:“谋于其众,其众或欲或否,是以缓来”。也就是说,他对于来不来这件事,是征求了国都民众的意见的,这是被贵族许可的一种行为,同时也意味着卫国国都的民众替卫侯承担了责任:扣押也是没有用的,只会激怒卫国国人的反抗之心。

  这种理由说服了太宰嚭,放弃了扣押卫侯的想法。

  只是,在今日商丘成盟之前,国都民众就算可以参政,其参政的内容也是有限制的。

  基本上只有三点可以参与。

  战和结盟,迁徙国都,君位让于其余公族。

  除此三点之外,似乎并没有参政的先例,尤其是制法和约税这种事。

  但是,因为有之前的三点,所以参政这件事本身是合乎情理的,只是议政的内容不合乎以往的约定俗成。

  终究,算不得在形式上开先河,只是在内容上开了先河,也就没有太多不能接受的反对之声。

  被推出的民众代表们,带着几分激动与不安,在熟悉盟誓流程的墨者的帮助下,在下首与国君和贵族完成了盟誓,成盟与天帝。

  这场盟誓,适等人也没有资格参与,站在后面。

  公造冶小声问道:“这就算是结束了?”

  适笑着摇头,小声道:“这只是刚刚开始。如何征税?如何行赋?如何制法?这算是结束了。”

  “可,征多少税?行多少赋?制何等法?这才是真正的利益所在。”

  “哪里是结束呢?只是个开始而已。一旦围城结束,麻烦事还在后面。”

  公造冶点点头,小声问道:“那民众自然是不愿意多征税的,君主肯定是想要多征税的。贵族的封地是否征税?种种这些,岂不是怎么商量都没结果?”

  适笑道:“最好有结果,若是一直没结果,那无非就是看谁的力气大嘛。国君有力气吗?我看未必。”

  公造冶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之前咱们商量的时候,就说应该把怎么征税这些都议定好,免得围城一结束,王公贵族们就不认。”

  适悄悄指着那些人道:“就算提前议定好,围城一旦结束,他们该不认还是不认。难道提前议定好,盟誓了,鬼神天帝监察了,那就一定不会违背了吗?”

  “再说,千头万绪,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商定出来?民众应该慢慢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这样自己争取得来的,才知道多么可贵,也就会花费力气去守护。”

  公造冶想了想,问道:“比如在河边的人,不会珍惜水。在山林中的人,不会珍惜木材。但在旱地掘井百尺而出水的人,总会珍惜水;在没有柴草的城中的人,总会珍惜木柴。是一样的道理吗?”

  适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说差不多,公造冶也不再多问。

  再看空地上,民众们已经在和君主贵族盟誓,只要君主不违背这些条件,他们会坚定地支持此时的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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