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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295节

  义师右翼。

  六指站在高处已经看清楚越人的调动,他叫人去建议孟胜:局势已明,无需再等,可以直接带人撤走了。

  他有建议权。

  军阵不是过家家,一旦动起来,再想停下就很难,而且变阵的瞬间也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这时候若是右翼有一支两千人的骑兵,完全可以一举冲散越人的万人大军。

  所以,军阵一动,也就意味着越人已经上钩。

  他能看出,孟胜也看得出,在六指派传令兵建议孟胜的时候,孟胜也派人立刻按照组织程序召集了各个旅的旅帅和旅代表,商议一下计划。

  众人相聚不远,最近的越人尚且在一里之外,十余个人碰了个头,孟胜先道:“六指建议说,越人已动,我们可以按照既定的计划迂回了。我同意。”

  这种决策会没有那么多的废话。

  说话间,越人的中军被义师中军的九门大炮轰击了一次,六指便道:“既然轰击越人的中军,看来咱们的判断是对的,只是传令兵还未到。早动一步,咱们早占优势。”

  其余人见状,便即表决,半数都同意后便道:“那就立刻组织防御?”

  这种时候,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迂回的部队早动一步,局面也就越有利,右翼留下来固守的压力也就越小。

  众人表决之后,即刻同意,由资格最老的第六旅的旅帅担任留下的三个旅的指挥。

  从义师成立那天开始,脱产训练的队列转向等效果,终于在这一刻体现了出现。

  各个旅的指挥官快速归队后下达的命令,原本在第二线的连队迅速补替原本在第一线的、需要撤走迂回的那各旅的连队。

  各个连队的连长下令,司马长传达,以一司马二十五人为列,八人成行,迅速变换了队形,完成了交接。

  三个原本要迂回的旅迅速整队,放弃了进攻阵型,而是以八人成行的行军队列快速调整,在山坡的侧面用了若被越王看到必然震惊的速度完成了展开队形到行军队形的转换。

  骑兵已经先行退回,步兵旅紧随其后,军鼓声笛子声此起彼伏。

  如果变阵是战场上最危险的时刻,那么义师右翼的变阵只需要越人五分之一甚至更短的时间。

  原本有两个旅根本就是在二线,只需要替换前排的一个旅,交替掩护造成一种主力全在的假象,不要让越人发觉即可。

  三个旅集结完毕正要行军,传令兵也骑着马抵达,传递的命令是只带两个旅回去,留下一个旅。

  孟胜立刻命令最后面的那个旅留下,其余两个旅呈行军队形,快速沿着山坡下的视线盲区朝着左翼机动。

  之前的阵前组织表决,和开战之前说清楚的战略构想,为义师争取了大约一刻钟多的时间。战场上的一刻钟,极为宝贵。

  留下来四个旅将近六千人,二十五门小炮,没有骑兵,右翼给越人留下来大约一里的迂回空间,这就是义师右翼的全部人手。

  以五分之一的兵力,牵制吸引越人的主力,撑到义师的左翼完成包抄,这就是他们面临的任务。

  几个旅帅和旅代表们再次碰了一下头,这时候越人那边的局面也越发明朗。

  中军遭受着义师的炮击,集结的速度有些慢,但还是基本完成了集结。

  原本溃散的越人左翼正在朝潡水那一侧行军,看来准备包抄这四个旅的右翼。

  看来越人的弓手和精锐君子军仍旧是准备从正面进攻,因为山坡的缘故,只有正面才能展开这么多的部队。

  怎么守,成为了这一次战前碰头会的商定目标。

  六指想到适之前讲的许多事例,评价了一下越人的战斗力后,提议道:“越人准备靠之前的那些人,从右翼包住我们。我建议这样,我们第七旅布置在右翼。”

  “二十五门小炮,分出来十门在正面,剩余的十五门部署在我们旅的背后。”

  他指了指右侧的一处位置,说道:“到时候我们的几个矛手连队挡在炮兵的前面,越人若是攻来,矛手迅速散开,以炮兵和火枪手齐射,一次齐射就足以让右翼的越人胆寒,步卒反冲击,打退右翼的威胁。”

  “然后那十五门炮不需要移动,只需要我们旅向前机动,打退了右翼的威胁后,反包抄越人,那十五门炮只需要转向,就能轰击越人。”

  “右翼的威胁解除,我们可以分出四个连冲击溃兵,不让他们集结,把他们驱逐出战场。剩余的六个连从侧翼加入到正面的战斗。”

  “越人想包我们,我们再反过来包他们!越人军阵不和我们一样,散而隙大,压的越狠,我们矛手越有利,他们那些持剑的君子越施展不开。”

第三八一章 庶卒君子金鼓交(二十二)

  他的计划,几人听来有些大胆,但细细一想还真的是可行的。

  用步兵隐藏炮,等到越人靠近后忽然齐射,其实就是把这些小炮当做火枪用,利用瞬间打崩越人的阵型,造成威慑,右翼的那些越人又多是一些之前的溃兵。

  解除右翼的威胁,再利用步卒死守正面,便可支撑。

  第六旅的旅帅琢磨了一下,说道:“我原想,咱们这里也摆成厚厚的步阵,只要撑到左翼围过去就好。”

  六指连声道:“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咱们右翼的这几个旅,考核之时均在甲下之上,何必非要摆成厚阵丢掉咱们阵整不乱、行军如风的长处?”

  “咱们阵型本就密,若摆厚阵,越人或许真的冲不散咱们,可是四面八方就全都是敌人了。摆厚阵,炮兵也发挥不出,火枪手射了两次之后就只能持短剑掩护步阵侧面……咱们和左翼的那几个旅不一样,咱们可是四成的火枪手啊。”

  他是明白适军改的这几个旅的作用的,之前学过很多,可以说都是纸上谈兵。

  但纸上谈兵未必无用,或者说一个纸上谈兵的人,怎么也远胜于不曾谈兵的,尤其是这几个旅的组成是史无前例的,也就不存在实战经验碾压纸上谈兵之辈的说法。

  大战在即,这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后,还是认同了六指的想法。

  这时候也能注意到,义师的中军也正在缓慢而不乱地朝着右侧稍微挪动,以增加右翼和中军结合部的防御。

  刚正面的话,虽然越人的精锐君子军尚未与义师接战,但之前累积出的心理优势,让这些人顺理成章地认为刚正面的话义师不惧天下任何强军。

  那么唯一的威胁就是右侧,被人绕到侧后那就会出现危险。六指的提议也正是针对此事,以攻为守,用一次猛击解除右侧的威胁。

  随即,六指所在的第七旅就按照商定出的结果,被布置在了右侧。

  矛手连队的后面,藏了十五门装填完毕的小炮,不参与正面对越人军阵的轰击和对弓手的压制。

  炮兵正面的两个矛手连队,是第七旅中考核中最好的两个矛手连队,按照命令摆出了稍微稀疏的阵型,一旦敌人靠近就要迅速集中,为后面的小炮留出射击的视角。

  庶轻王所在的火枪手连队,被分在了第七旅的左侧,按照计划如果越人崩溃,他们是跟随矛手连队追击的火枪连:这一次追击是要把溃散的越人追的没有重新集结的机会,墨子守城术中对此很重视,平时训练的时候也说的清楚,溃军虽多,实则毫无战力,你在后面使劲追,不能重新集结的溃兵就是一团散沙,十几个人就能追上百人。

  这种事本来是骑兵做的,奈何义师的骑兵一共五百,这种事也只能靠仅有的两种步卒来做了。

  越人的军鼓响动,庶轻王也分不清这些越人都是些什么人,或者是属于哪个大夫统领,亦或是君子军还是教士徒卒,在他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说越人勇悍,可之前的进攻战看得出越人的勇悍也就是那么回事。

  这种心理上的优势一旦建立,恐慌的情绪也就消失了。

  战前说的清楚,他们就是个钓饵,垂钓成功后他们要从钓饵变成沛县铁匠铺里的铁砧,而义师的左翼则是打铁的大锤。

  既是铁砧,那自然坚硬胜石。

  看看自己的连队,这一次进攻战,自己连队只有三个受伤的,并不影响作战。

  旁边的矛手连队伤者也少,因为根本就没有发生太多的短兵相接的战斗,之前六个旅展开那是将近九千人,越人的主力一开始也不在右翼的对面,以九千精锐对一万越人徒卒,而且还有火枪与炮以及骑兵的支持,当真是有如烧热的铁刀去切割士卒行军口粮里的腌猪油。

  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右侧的那些越人,既说正面的事暂时和他们无关,庶轻王也就不去想办法垫脚看看正面鼓声震天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盯着自己正面的那些越人。

  那些越人大多数之前交战中被击溃的,若是义师的骑兵足够,或者就想着在右翼突破,这些越人就没有再投入战斗的机会了。

  但现在越王将他们重新集结收拢,看起来人数极多,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越人鼓声催动,这些越人开始靠近,前面有贵族率领,乘着乘车或是步战持剑,缓慢靠近庶轻王所在的位置。

  他们不敢提前冲,总算是聪明了一些。

  好在第七旅下达的命令是严禁提前开枪,而是等到越人靠近到三十步左右的时候再三排同射,依靠火炮一举击溃越人。

  没有了火炮轰击,也没有了火枪乱射,这些越人比起刚才显得整齐的多,鼓声隆隆中不断靠近第七旅的长阵。

  庶轻王盘算着距离,终于等到了己方的笛声,和於菟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同时喊道:“举枪!”

  自己喊的同时,也用力将火枪举起,仔细检查了一下火绳,然后半蹲在了地上。

  这一次为了一次性将越人打崩,第七旅豪赌了一场,火枪手全都是三行排列,就是靠一轮齐射和藏在矛手身后的火炮,一举打崩越人。

  庶轻王蹲下后,第二排的士卒站在原地举枪,第三排的则稍微向后挪动了一个身位,正好利用火绳枪手间隙必须大的“缺点”,可以打到敌人而打不到自己。

  之前的短暂交战,这些火枪手也已经适应了战场的氛围,累积的心理优势也让他们相信平时学到的那些东西:向死而生,看似越近越危险,但越近打中敌人的机会越大,敌人也一样更危险,就看谁更不惜命,谁反而最终惜命。

  越人靠的越来越近,庶轻王的火枪也举得越来越坚决。

  ……

  对面的越人觉得有些幸运。

  他们之前可是被义师吓破的胆。

  之前的进攻战中,火炮齐射,火枪齐射,然后矛兵冲击,骑兵侧翼冲击后追击……

  对面义师六个旅用了最奢侈的配置,打了越人中最弱的一翼,当真是接战瞬间即崩盘。

  很多越人都不知道之前怎么就跑了。

  就看到自己身边的伙伴之前瞬间倒了一片,死掉的人惨不忍睹,活下来的惊慌失色,不知道谁先反身逃离,也就引发了更多的人逃走,只想着离这群人远一点。

  离会飞出铁丸子的奇怪东西远一点。

  而现在,则幸运的多。

  那些会飞出铁丸子的东西正在轰击别处,自己面对的义师死沉沉的,并无动静。

  不少越人心想,让那些铁丸子砸别去去吧,只要不砸我就好。

  他们之前畏畏缩缩地前行了一段,并无危险。

  等到靠近到只有七八十步的时候,义师的阵线还是死一般沉静,仿佛另一侧的厮杀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些人。

  终于前进到五六十步的时候,越人终于放心,原本失去的勇气也逐渐重生,贵族们持剑叫喊着,旗帜挥舞,准备冲击。

  最前面的几个越人跑起来后,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五六十步的距离,一旦开始冲击跑动,其实很快就到。

  最前面的几个越人发现自己对面的义师矛手,原本松散,忽然对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号角声,那些松散的矛手迅速朝着一侧移动,露出了后面一整排黑洞洞的炮口。

  阳光下,铜制的小炮反射着青兮兮的光泽,那些义师炮手举着的火把、那些放在炮后面用来烧红铁钎子的火盆刺的这些越人双眼灼痛。

  “完了!”

  冲在最前面的越人看到那黑洞洞的对准他们的炮口,顿时想到之前那一战的恐惧,他曾亲眼见到自己伙伴的脑袋被这东西直接打碎。

  这一次冲击的勇气,就是源于他们以为这些可怖的武器都在轰击别处,可却没想到现在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而且如此之近,如此之多。

  最前面的越人几乎是下意识地趴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这在冲击途中很容易被踩踏死,可他宁可被踩死也不想要被铁丸子把脑袋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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