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军事历史 > 战国野心家

战国野心家 第321节

  这时候部族的规模很小,远没有到匈奴整合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部族,以一种“封建农奴”制的方式进行着统治。

  部族的首领,拥有全部的财产,牛羊马匹之类,牧民只是帮着首领放牧,归属权仍旧是部族首领。

  在草原上,单独的牧户会死,必须有一个首领,或者说迟早会被虏获成为首领之下的部族成员。

  草原上的风俗,也是中原不同,所谓“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娶嫂子弟子、娶后妈,强者吃肉弱者吃草,自古以来似乎便是如此。

  随着七年前墨家开始在高柳经营后,在草原牧民那里便有了完全不同的两种“外号”。

  一种是“湖上的暖阳”,另一种是“肮脏的黑鼠”,这两种称呼的区别,自然源于草原上社会地位的不同。

  几次作战,不少小部族的首领被杀,以阶层斗争普遍适用的价值观,移风易俗,争取草原部族里那些牧民的支持,教授他们农耕放牧,就在这附近住下来成立村社。

  人少、地多、多农奴、少贵族豪族、只需要农耕保障兵员、不需要商品经济发达、源源不断提供的墨者组织力……这一切都保证了这里的政策的特殊性和激进性,也保持了这里的安定。

  这一座边堡,在高柳的东北边,是以高柳为中心的五座边堡之一,以此为中心星罗密布着许多的村社,还有一些战时可以驻扎二三百人的小土堡。

  若是需要,其实凭借车阵、火炮、火枪等,四五百户的移民就能够向北扩张土地,因为此时各个游牧部落实在是太落后了,完全没有强大的组织能力。

  加上此时气候湿润温暖,北面就是后世的乌兰察布,那里还有一片大湖,水草丰美,远非后世那种荒凉的模样。

  墨家在这里的政策,基本上就是遵循着这种方式。巩固了高柳城后,便不断组织移民迁徙,以四五百户、车阵、火枪和正规军掩护,扩展地盘,然后建筑小土堡。

  等到小土堡建成,打上几仗、摧毁几个小部落,批斗部族首领,讲明白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说清楚隐藏在其中的剥削和掠夺,移风易俗,集聚人口成立村社,再修筑边堡,不断蚕食。

  远超时代的中原技术、组织能力、宣传手段、道义基础,遇到原本时代的游牧民落后部落,别有一番进取的特殊。

  这座边堡管辖着大约九千户的人口,小半数是逃亡的农奴,多半数其实还是原本的游牧民。边堡内像是庶俘芈这样从泗上来这里的年轻墨者,有大约六十人,而当地成组织在册的墨者已有四百。

  组织既成,墨家在这里就算是扎下了根,任凭雨打风吹去,屹立不倒,除非屠灭——不管是游牧民首领还是赵国贵族,都不可能来这里行什么利天下之事,利益之下,民众并非傻瓜,明白自己该站在哪边。

  甚至于新生一代的年轻游牧民,已经出现了一系列的激进行为,比如批判长辈娶后妈、娶嫂子弟妹这样的行为,并认为这是一种耻辱。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生活方式和经济基础的改变,已经没有这种习惯必须存在的基础。

  在高柳,已经出现了一些墨家组织起来的、以游牧民女性为主的一个羊毛毡和毛呢的作坊社。

  这种局面的出现,也正是当年适在泗上认为“要慢”的缘故。

  墨家在泗上从周安王尚未即位的时候就开始经营,二十年时间,新的一批年轻人成长起来。

  借助这二十年的安定,纵横捭阖,借助诸侯之间的矛盾,没有急着去争霸天下,而是利用手工业和矿业获取的利润,培养了大批的在墨家体系之下长大的年轻人,带着他们誓要摧毁旧世界的激情来到这里。

  墨家不是为了当旧世界的天子,也不是为了封公侯,争霸天下是为了改变旧世界旧规矩,争霸天下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若不然放弃那些道义,投身秦楚,都可让天下定于一,也不需要走这条最难的路。

  坐落北境的高柳,拥有的墨者数量,已经超过了当年商丘改组之时墨家的总人数。

  于庶俘芈这样的年轻人而言,这里的气候、食物、环境都和泗上不同,但却有一种特别的熟悉和亲近——离开了泗上,他们是天下的异类,比之距离泗上更近、气候作物环境更像的曲阜,这里反而更有归属感。

  这里隔着赵国、魏国、韩国、郑国、宋国,但却书写泗上的那种贱体字,使用泗上的计数符号,讨论的也是泗上学堂里讨论的天地宇宙,人们不会对利天下三个字充满嘲笑以为是疯子,更不会有贵族因为他们亲人死后服丧三日就鄙弃。

  所以,当边堡的大门打开的时候,率先浮现在庶俘芈脑海中的一句话,便是“终于到家了”。

  和家很像的地方,才会叫人觉得像是回家。

第五章 青史且留名

  本想着利用回营轮休的时间休息一下,好容易和连队的人写完了战斗总结,又接到命令:将这些被抓获的人和货物,全都送到高柳去。

  这边已经清点完了数量,只需要以五十人押送就好。

  庶俘芈带队,五日后抵达了高柳,一路上也没有危险。

  等快到高柳城的时候,发现远处的道路上来了一群人,或是骑马或是乘车,离得虽远,却也能够看出来这是墨家的人。

  同行的捅了一下庶俘芈道:“怎么才夏天,家里就来人了?”

  家里,说的是泗上那边。

  每年秋天,墨家都会派一批人来,也会调动一些人回去,但现在才是夏天,不免有些奇怪。

  庶俘芈正想说点玩笑话,不想一转头发现那群人里竟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嘴里那句玩笑话立刻憋了回去,和身旁人道:“我姐姐好像在里面,我去看看……”

  拨转马头,靠近了那群人后,盯着人群里一个侧坐在马背上的女子。

  只是背着身子,穿着一身淡朴的靛青裙,和别的墨家女子的打扮差不多。可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姐弟,就算是背影也能认得出来。

  “姐!姐!”

  让白星加快了速度,来到人群附近,高声叫嚷了几声,那女子回国头来,不是他姐姐庶君子还是谁?

  庶君子笑靥如花,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声,朝着这边靠过来,打量着庶俘芈,笑道:“都说换了水土会长高,你可没长。”

  庶俘芈呲牙笑着,靠过去与姐姐并排,问道:“姐,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还在上学?”

  他姐姐学习比他要好,属于在中学之后还能继续学下去的那批人,据说教授姐姐的,正是他们的小叔庶轻侯。

  庶君子伸出手指往上面一指,笑道:“我们来看星星。先安排一下住宿的事,晚上你有时间吗?”

  庶俘芈点头道:“成,晚上再说。姐,你这来了,我请你吃这里的羊肉,最好了。晚上我在这里的羊肉食铺等你,你一打听就知道。正好,我也有事,晚上再说。”

  他刚要离开,姐姐伸手抓着他的衣衫道:“等下。”

  从鞍袋里摸出一条围巾,还有一双鹿皮的手套道:“围巾是妈妈给你织的,都说这里冷。又给你买了副手套……”

  庶俘芈接过围巾,哈哈大笑道:“当然知道是妈妈织的,你哪会织布女工这些事?”

  姐姐作势要打,庶俘芈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头,明明能躲过去,却舍不得躲,不想这一巴掌却没有扇下来,而是化为做姐姐的温柔,给他整了整衣领,说道:“去吧,晚上再说。”

  说完一提缰绳,侧坐在马背上转了个圈,匆匆回到队伍之中。

  ……

  傍晚,交割了这些事,告了个假,庶俘芈带着钱来到了高柳城最是出名的那家食铺。

  食铺是高柳城最早的,也是最先使用铁锅等工具,还有辣椒之类调味品的地方。

  开这家店的不是赵人,却是一家泗上人家,听说墨家在这里站住了脚,也知道这里屯兵,便看到了商机,为求得利,变卖了田产,随着第二批到高柳的墨者在这里开了一家食铺。

  这几年着实是盆满钵溢,对于泗上口音的人本就亲近,也知道来的都是墨者,自有规矩管辖极为严苛不会不给钱,最是喜欢。

  庶俘芈等了一会,门打开,姐姐施施然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了对面,这种坐着的规矩也是泗上先有的。

  庶俘芈赶紧叫来店家,要了这店铺的几个特色的吃食。

  一份煮羊肉,两份莜麦面,再要了一份有些昂贵的铁锅炒菜,还有一点酒。

  “姐,家里都好?”

  “好着呐。擒翳和归乡都在上学,爸爸妈妈都忙着村社的事。倒是你,这一走便没了音讯。”

  庶俘芈想要说说自己又立下功勋的事,但还是先没说,问道:“姐,你说你们来看星星,这是什么意思啊?”

  庶君子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弟弟的鼻子,笑道:“骗你的,看什么星星啊?说了你也不懂……”

  庶俘芈嘁了一声,知道这话也不假。自家有个跟着适学习的小叔,学的那些东西据说连当年巨子都觉得晦涩,他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问道:“这几年你一直在学习,可怎么学到这里来了?莫不是……考核不过?”

  他想到最坏的可能,姐姐立刻横眉道:“怎么可能?”

  说罢,从怀里摸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印着一个墨者的标志,这都是可以刊行天下的东西。

  摸出来后,庶君子的脸上露出了一股自豪而骄傲的神情,这小册子保存的极好,显然极为重视。

  “这上面有我的名字呐!”

  庶俘芈大惊,这样的小册子,若是能够留下名字,那可是件大事,急忙将那小册子夺过来,看了一眼,喃喃道:“正弦表?”

  他学过一点几何学,知道正弦是什么意思,翻开之后,扉页上写着一些话。

  大致浏览一下,终于在下面的编纂名单里找到了小叔和姐姐的名字,在姐姐名字的后面,还很郑重地写了一个“女”。

  打开翻了一下,都是一些让他有些眼晕的数字。他是因为几何学不够好才没有进炮兵科的,对于这些不明觉厉的数字充满了尊重。

  可看了看这小册子,才不过几页,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三年就做了这个?”

  一听这话,庶君子忍不住道:“什么叫就做了这个?叫小叔听到,非要打你不可。这本小册子,可是适特意颁布让做的。”

  听到适的名字,庶俘芈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小叔不是跟着适一直在学嘛?难不成他的学问还用你们这些学生做?”

  说到这,庶君子仿佛想到了那一年多埋头在纸张和数字中的日子,下意识地摸了摸磨出了茧子的手指,叹了口气,不忍回忆。

  有些东西,她和弟弟讲不明白,弟弟也真的难以理解这其中的过程。

  她从小学上到中学,因为成绩好又继续学习,学完了几何九数之后,就赶上了这件事。

  自己的小叔带头,她们其实学的并不深。加减乘除、开平方、开立方、简易几何……也就这些东西。

  二十多个人,小叔带头,就做这个表。

  最开始倒是简单,十八、三十、四十五、六十、七十二、九十……这些都知道,都是最简单的。

  倍角、和、半角、三倍角这些定理,她们也学过,然后……她们就成为了人肉算筹。

  小叔写下来算式,她们就拿着笔开始算。

  各种开方、各种开方后的加减,算了半年多,成果显著,但也变得走投无路。

  借助和、差公式,借助半角、倍角公式,借助由勾股数推出的正弦方加余弦方等于一之类的东西,从三十半到十五,从十八减十五算到三,再从三算到六、再从十八半算到九……

  取小数点后五位,半年多的时间,她们这些人每天一醒来就在纸上算开方,闭上眼睛都是“将被开方数的整数部分从个位起向左每隔两位划为一段,用撇号分开”这样的口诀。

  可算了半年,只能算出来三、六、九、十二、十五……所有三的倍数都写出来了精确到小数点后七位的值。

  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要算一二,就必须要先知道一,可这个一,就让人为难了。

  办法倒是想了一堆。

  什么五的三倍是十五、六的三倍是十八、六减五便是一。

  什么一的三倍就是三,直接将三算出来再算一就行。

  然而算了半天,所有能够想出来的办法,都指向一个问题:解一元三次方程。

  没人会。

  她们这些跟着学了许多年的人,倒是会解一元二次方程,可一元三次方程谁都没学过,而且完全找不到解的头绪。

  当时带头的庶轻侯与那二十多个人便发了狠,说要绞尽脑汁弄出来解三次方程的问题,这样任何角的正弦计算就都可以算出来了。

首节 上一节 321/746下一节 尾节 目录txt下载

上一篇:盛唐血刃

下一篇:三国之最强开光系统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