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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646节

  两个人交错的瞬间,两剑相交,庶俘芈控着马趁着两个人旧力已尽的机会,想要绕到那贵族的左面,和他处在一种并排的状态。

  一旦并排,庶俘芈就是右手位而对面的贵族就要变成左手位。

  庶俘芈心想,你的马快,可我的马也不慢,只要抢到位置,你除了逃也没有其余的机会。

  却不想他刚刚从马尾巴的后面绕过,那贵族竟然将马横了过来,卡住了他抢占并排右位空间之前。

  两人目光相触,贵族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似乎是说我看穿了你的想法的意思。

  再次交错,两个人又拼了两剑,贵族脸庞微微变色。

  论及控马,这贵族竟然有些不及,两人交错战斗的时候,庶俘芈可以控着马匹几乎是原地踏步地调整,堵住那个贵族想要效仿他绕后并排的战术,可那贵族的马渐渐有些不受控制,步伐逐渐有些乱了。

  君子六艺,确有射、御,然而射御结合是在战车上射,控马的技术也是驾车的技术。

  贵族华服本就不适合骑马,而且魏韩骑马也是从当年大梁城之战后才开始的,一部分贵族放弃了御之术,转而学习骑术,两者不是一回事。

  泗上像是庶俘芈这样的骑兵,尤其是他们这些被称作非正规骑兵的传承,则是源于高柳以北的草原融合了马镫之后的骑术。

  泗上最精锐的武骑士的骑术远没有庶俘芈等这些非正规骑兵好,但骑术不代表战斗力,如果魏韩发动冲击的是泗上的武骑士,庶俘芈确信现在自己已经败了,阵型已经被冲散。

  可对面却是一些依靠个人勇武的贵族以及从奴隶子弟,这反倒是让他们这些人发挥出了优势。

  当当又是两剑相碰后,庶俘芈可以看到贵族脸上流下的汗珠,因为庶俘芈没动,而那贵族的马因为步伐已乱又向前多挪动了两步。

  就是这两步,让在高柳和胡人厮杀了数年的庶俘芈抓住了机会,猛然一个加速,趁着对面贵族胯下战马步伐乱了机会,再次选择了从后面并排的举动。

  这一次那个贵族慢了一步,没有跟上庶俘芈的步伐,他想要转圈从新交错的时候,庶俘芈的马头已经卡在了他的马尾处。

  那个魏韩贵族终于慌了,摇晃了一下身体,侧着身子,却没有选择将右手的剑交到左手。

  “不是左撇子。”

  庶俘芈暗暗嘀咕了一声,脸上漏出了笑容,趁着对面慌乱的机会,略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就在战马调整好角度,后蹄刚刚越过敌人马尾线的瞬间,他的两条腿猛然发力,皮靴子后面的马刺扎进了马腹之中。

  右手举起了铁剑,一个加速,借着马匹的加速,将铁剑刺入了那个贵族的后侧肋部。

  交错的瞬间,他听到那个贵族大叫了一声,铜剑落在了地上。

  庶俘芈纵马向前,帮着前面的一个同袍砍死了一名纠缠许久的贵族从奴之后,这才回头看了一下。

  和他缠斗了几个回合的贵族此时倒挂在马镫上,刚才那一剑刺破了贵族的下肋,伤口处正是骑马发力之处,受伤之下根本支撑不住。

  那匹战马还不知道主人已经重伤,仍旧在原地打转,奈何已经无人操控了。

  庶俘芈回过头,和几名同袍向前再冲,这时候后面二线的六个连队也已经完成了包抄,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完成了分割。

  一旦分割,就是在局部以多打少,骑兵对冲,最怕的不是正面交错的敌人,而是侧翼有敌。

  肉搏之战,来的快去的也快,片刻后庶俘芈这个骑兵旅正面的六百多骑士已经崩溃,抛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向后逃窜。

  旁边的战斗还在继续,四个连队的骑兵已经朝着中间挤压,两个连队没有听从命令而是战的血热选择了追击那些逃走的贵族。

  庶俘芈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这一场骑兵之战己方已然必胜,自己这边固然是以多打少,中间那些现役的短铳骑兵也利用了他们的优势临阵一枪打开缺口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身边聚拢了大约两个连队的士兵,正在重新列队,庶俘芈紧紧盯着魏韩主将所在的位置,那里还有二百多近侍精锐。

  远处两个步卒重阵正朝这边靠拢,正在行军,但是显然气势已夺军心已乱。

  庶俘芈深吸一口气,心想我若此时直冲魏韩主将,若是一冲而下还行,若是一冲不下,那些步卒大阵将会黏过来。

  若论擒杀敌将之功,他早已有,对于战局的把握只剩下胜负而非个人的功勋,几乎是瞬间他便做出了决定。

  插入魏韩那两个重步阵和主将之间的位置,对行进间的重步阵发动一次冲击,不求破阵,但求那两个方阵停下脚步选择防御,拖延时间。

  他确信剩下的骑兵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只要骚扰成功,那八门小炮调整部署,配合五百步骑士,后续的骑兵一冲足以破阵。

  至于魏韩主将,只要那两个步阵不黏过来,那就是瓮中之鳖。等到骑兵重新集结,纵然有散开追击的,以一个旅之势一冲必下。

  心意已决,便长啸一声,率领两个骑兵连队朝着步卒方阵想要靠近的方向直冲而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降

  半刻钟后。

  魏韩主将面如死灰。

  身边贵族和从奴的反冲击失败了,而且失败的如此之快。

  对面那些墨家骑兵在冲击之前列阵,一冲之下,以有阵对无阵,墨家骑兵侧翼出击形成了包围,只是半刻钟的时间己方的贵族骑兵们便纷纷溃退。

  被他寄予希望的两个步卒方阵也停下了脚步,三百多名墨家骑兵发动了一次必然失败的冲击,但是这一次必然失败的冲击也使得两个方阵陷入了混乱,停下脚步的同时整理队形。

  他还看到了让他羡慕而又嫉妒的一幕:那八门驮马拉拽的小炮在己方的骑兵溃散的同时,便在其身边精锐几乎是连射不绝的步卒的掩护下调整了炮口,没有选择驮马拖拽,而是一个炮组有序地转移了那八门小炮的方向。

  暂时还没有骑兵冲击他这里,可是那些墨家骑兵却已经在打那两个重步阵的主意。

  就在那三百名骑兵的必败冲击退回之后,五百名步骑士靠近了重步阵,一次齐射之后,重新列阵的短铳骑兵也选择了一次射击,从那三百骑兵冲阵的反向发动了一次冲击。

  八门小炮的轰击、五百步骑士的齐射,以及短铳骑兵冲击之前的一次齐射,使得混乱的重步阵顿时在侧后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一冲之下,方阵已经摇摇欲坠。

  魏韩主将长叹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战场。

  他寄予厚望的右翼,依旧没有按照他预想的,以重兵方阵碾压而过的气势突破楚军的左翼。

  即便陈蔡之师已经崩溃,可楚国新军的三个旅仍旧稳住了阵脚,之前的一次雷霆万钧般的齐射之后,挫败了魏韩方阵一鼓作气的气势,使得魏韩方阵不得不选择继续向右绕从而包抄。

  因为正面就那么宽,一攻不下,想要发挥人数优势只能选择继续挪动大阵而突袭侧翼。

  可重步方阵一动……需要的时间便要以刻钟计!

  现在来看,至少还要两刻钟才有可能突破和完成再度包抄。

  因为陈蔡之师的溃败,魏韩的骑兵和车兵已经乱了,有的在追击逃兵,有的分散了位置,现在还未集结。

  然而之前冲击失败的楚国车广骑士已经重新集结,掩护在楚国新军的侧翼,驱逐着那些落单的骑兵。

  中军,魏韩的方阵已经摇摇欲坠,几门铜炮的阵地已经被楚军夺取,正在调转炮口。

  左翼,楚国之前调动过去的步卒在炮兵的配合下逐渐有了优势,魏韩重步方阵的侧翼出现了危险,而且似乎有方阵注意到了后面骑兵迂回突袭的情况,阵型已经乱了。

  右翼不败,甚至还处在攻势,可是不败不代表胜利!魏韩主将要的是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击溃陈蔡之师,迅速转向从楚军左翼形成包抄,这一构想没有达成,那即便右翼不败,于整个战场却已经是败了。

  两个唯一能够黏住这些迂回的墨家骑兵半个时辰的重步方阵也已经垮了一个,另一个只能选择固守,他撤退到那边的路已经被封住。

  退到中军,最是不智,现在中军和左翼即将被攻破,若是退入中军就要卷入溃军乱军之中,生死难料。

  为今之计,只有选择退入右翼,彻底放弃左翼和中军,趁着墨家迂回的骑兵突击中军和左翼的时机,调整部署,将剩余的几个方阵集结在一起,撑到天黑。

  右翼已经和楚国新军交火黏在一起的那三个方阵已经不可能唤回了,两个正在继续向右翼迂回的方阵也完了,能收拢的部队最多一万,甚至只有八千。

  他也是决断之人,当机立断,立刻乘车向右奔去,彻底放弃了整个战场,只看能不能将这一万人带回去,撑到天黑找机会退走。

  ……

  两个时辰之后。

  战局已定。

  魏韩联军的中军先崩了,因为庶俘芈等这些墨家骑兵选择了直冲中军,再席卷左翼,整个魏韩联军的中军左翼连锁型的崩溃,楚军已经完成了包抄。

  楚国的陈蔡之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可是墨楚联军依旧还有三万多的主力。

  然而魏韩这边,只剩下了八千人组城的五个方阵,以梅花阵的阵法固守。

  骑兵没了,炮兵一个不剩,只剩下了一千五百火枪手、六百弓手,还有六千多戈矛重步卒。

  墨楚联军形成了三面包围,魏韩联军军心已无,鼓声阵阵中,许多士卒握着戈矛的手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几名楚国的士人举着白色的旗帜出现在了阵前。

  “必是说客。”

  魏韩联军的主将明白,看了看天色,却不得不选择和谈以拖延时间。

  然而楚人士人进入军中之后,并没有拖延时间,而是直奔主题。

  “将军之重步阵,若山峦,似乎极难攻破,将军多想,坚守至天黑,或可撤出。”

  魏韩主将哼声道:“尚未可知。昔年齐墨一战,墨家名为六指者,也以梅花阵坚守,撑到最后。我今日用此阵,未必就败。”

  数年之间,曾经默默无闻的六指也已经成为这些贵族大将口中的人物。

  那说客大笑道:“将军缪矣。昔年齐墨之战,墨家六指以梅花阵坚守,其阵中尚有铜炮十余门,布阵之妙,使得无论何处主攻都有铜炮支援。”

  “敢问将军,您可有铜炮?”

  魏韩主将无言,他当然知道当年齐墨之战的南济水之战的情况,墨家为了防止史书“战略多于战术以致云里雾里使得读书之人以为战争无非智斗”,故而一直都将一些经典的战役编策,只要讲战术,齐墨南济水一战正在此列。

  当时一战,六指在侧翼佯攻,吸引了齐军反扑,列以梅花阵,以重阵防守,炮兵处在阵中,部署之妙浑然天成,无论哪个方向都可以用铜炮支援,以此撑到了最后,使得齐军七攻而不破。

  那说客又道:“重步之阵,一怕行进变阵被骑兵突袭,二怕铜炮轰击。”

  “阵整而重,纵深等宽,最怕炮击。如今将军一门炮都没有,而我军铜炮数十,将军凭何而守?无炮,何以能结阵而守?”

  “再者,昔年南济水之战,墨家巨子亲帅主力猛攻一侧,六指军中都知道他们必胜只需要坚守一段时间,敢为将军,此时魏韩之卒可有士气?”

  “其三,昔年南济水之战,先以声东击西之策引诱,又以中心开花之术反包抄,将军此时不过困兽之斗,岂可并论?”

  “若将军不降,则我军数十铜炮齐发,以火枪近射打开缺口,骑兵冲击之下,岂能守住?”

  “昔年菏泽之盟,诸侯有约,不杀降卒,将军何不早降?”

  “许地之兵,防守尚不足,岂能出兵来援?固然将军今日不降,坚守到天黑,明日又能如何?骑兵骚扰之下,将军一日可行五里?”

  那说客大笑道:“如今之战,无炮,何以守?重步卒之阵虽整,却正被炮克,魏韩无炮,便无可守。将军可问军中天文术士,且问术士,今明可能有雨?若术士言无雨,将军除了早降,还能做什么?”

  “胜负乃交战常事,吾王也不求文马为赎,将军何不早降?”

  他说完这些彻底让魏韩主将坚信守不住的话之后,又小声道:“大司马又有机密事相告。请屏退左右。”

  魏韩主将也知道,楚军胜券在握,如那说客所言,句句是实,没有铜炮,根本守不住,此时楚人必不会有行刺之事。

  于是屏退左右心腹,那说客道:“大司马有言,晋楚之争,规矩之下争霸天下也。宋地之变,魏韩楚皆临墨家,不可不防。”

  “今日之战,所为者,郑也,非是为了图谋魏韩故土。将军降,则魏韩之卒尚在,日后防墨反墨亦可大用。将军不降,围攻之下,死伤必重,若墨家发难,又当如何?”

  “若将军降,则是降于楚王,非是降于墨者。吾王亦为天子分封,有争霸天下之心,却无墨家兼爱平等乱世之意。”

  魏韩主将闻言,长叹一口气道:“如此,可降。只是五万精锐,被我毁于隐阳,有何面目去见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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