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300节
王家的未来,还得他和二兄王颁来拼搏,如今两兄弟分属两个阵营倒也合适,最后无论哪边赢了,王家的大梁都有人扛着。
到时候活下来的人,就继续照顾、提携侄子王珪,也算告慰长兄王顗的在天之灵,王頍觉得若以后天下太平,走文学途径的王珪,在仕途上也许会有不错的发展前景。
谈了许久,王頍又问起州学的近况,得知一切如常后,他忽然问道:“如今局势,州学里的学生关心么?”
“哪能不关心,时不时有人将最新消息张榜公告,大家闲暇时常议论纷纷。”
见着王珪说起此事时平静的表情,王頍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局势可是凶险异常,涉世未深的莘莘学子不以为意,是因为无需面对惨淡的人生。
但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由父辈来承担,王頍不想让侄子牵扯太多,所以没有多说什么,而之前他即便知道杞王的长孙、西阳王的侄子宇文理在州学求学,也没要求王珪特意接近对方,借以走捷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王家子弟想要出人头地,无论文也好武也好,都得靠真本领入仕,而不是靠不知廉耻、阿谀媚上求得一官半职。
王颁在邺城找门路,没有作践自己;王頍想要另辟蹊径,也是毛遂自荐到军前效命,而不是逢迎拍马,所以他也决不允许自己的侄子行那小人行径。
又说了一会,见着天色已晚,王頍和妻子起身告退。
两家人比邻而居,就隔着一堵墙,王頍却没有在墙上开侧门以方便往来,因为他要顾及自己和寡嫂的名声,所以夫妻俩是从正门出再从正门进家。
管家上前禀报,说行装已经整理完毕,王頍点点头,待得周围无人,颇有些歉意的向妻子说道:“回来数日便要走,家里就靠你了。”
“多待几日再走不行么?”
“明日王世雄(王猛)要去安陆,我正好一起同行,到了安陆,顺便和援兵前往豫州悬瓠,若是错过这一趟,孤身上路可不太妙。”
王頍安慰着妻子,他离家大半年,刚回来和家人团聚没几日就要走,确实有些不负责任,但些许儿女情长,可挡不住他的雄心壮志。
王頍在州学教书期间的收入(钱帛、粮食),足够应付自家和王珪一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开支,西阳城里很太平,所以他再次离家算是没有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是没有了,但是对于王頍本人来说,却有一个“前瞻之忧”,他必须紧跟西阳王宇文温的步伐,不然很容易被边缘化,所以要尽快赶到悬瓠去,为西阳王出谋划策。
经过大半年时间的观察,王頍大概归纳出宇文温的性格特点,头一个特点就是多疑,这位疑神疑鬼的毛病,让他觉得对方会不会因为用脑过度而导致英年早逝。
一般而言,作为幕僚最怕府主多疑,因为这会引发第二个毛病,那就是寡断。
幕僚绞尽脑汁献计,结果府主犹犹豫豫、行事拖延不决,这足以让幕僚抓狂,平日里拖延不要紧,行军作战时寡断那是要出人命的。
所幸,王頍发现多疑的宇文温居然善断,定下来的各种政策、计策绝不会轻易更改,这种特质很适合做府主,正好有谋士施展才华的空间。
但他还发现宇文温在军略方面能力不差,很有主见,似乎有没有谋士都无所谓,这就麻烦了:若府主不需要谋士,那他王頍对于宇文温来说,还有何价值可言?
宇文温没有虎林军,似乎也没有什么谋士出谋划策,却能在豫州接连打出大胜仗,再这样下去,王頍觉得自己被重用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他现在已经差不多四十岁,除了有了些许博学之名外一事无成,王頍不甘心,所以再累也得拼,不赶紧到悬瓠再来个军前效命,自己这一辈子的最高成就,恐怕只能是“王博士”了。
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平定侯景之乱的梁国名将王僧辩,他的儿子,怎么能是个穷酸博士!
第二百一十二章 鸡肋
长江南岸,武昌,这座与西阳隔江对望的城池,如同西阳城在水中的倒影般,几乎是同样的喧嚣和热闹,同样有钟楼,街道上同样熙熙攘攘。
数百年来,江北西阳一直是作为江南武昌的北廓(北面屏障)而存在,到现在两座城市却换了地位,武昌更像是西阳的附属城廓。
刚从江北南渡抵达武昌的王猛一行人,站在码头外围,看着面前热闹的武昌街景颇为意外,身为原陈国将领,他们大多听说过,数年前的武昌,被江北‘独脚铜人’祸害得几成白地。
可如今眼前的熙熙攘攘,莫非是凭空变出来的?
“王将军,武昌饱经战火,于五年前重建,靠的是商贸聚拢人气...请这边走。”鄂州长史郑通,领着王猛向一旁空地停着的马车走去。
因为鄂州刺史周法尚出征在外,所以长史郑通主持鄂州大小事务,忙得昏天黑地,有时还得到黄州西阳公干,而此次在西阳办完公务回州治夏口,正好和王猛等人同行。
黄州地界的马车,过半是四轮车样式,所以一辆车可以从容乘坐数人,而王猛此去安陆中途经过夏口,郑通作为地方官本来就要接待对方,所以现在两人同乘一车,正好提前寒暄。
郑通最擅长和人聊天,见着王猛对武昌的变化颇为关注,便适时介绍起来,毕竟武昌归鄂州管辖,他作为上官,也时常到武昌视察民情。
郑通介绍说,西阳的养殖场、作坊数量越来越多,规模也越大,城里城外地皮有些紧张,于是隔江对方的武昌成了首选之地。
许多养殖场在武昌周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而武昌西侧的樊水沿岸,也出现了许多水力作坊,每日都有大量的货物和鸡鸭鹅猪等家禽家畜在樊口装船,运往对岸的西阳,或者顺流而下运到下游地区。
武昌官府又兴修水利设施,鼓励百姓开垦荒地,许诺三年不征收租调,鼓励游民来武昌定居、开荒,但光靠这些还不足以撑起武昌如今的繁荣景象。
关键在于,武昌是作为两种货物的中转站而兴旺,其一为铁制品,其二是生口(奴隶)。
王猛闻言问道:“就是生口买卖?”
“是的。”
生口买卖,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天南地北都有生口买卖,无非是规模大小而已,王猛面色平静的问,郑通面色平静的答。
问、答之际,马车缓缓行驶,沿途可以听到各种喧嚣声,有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有鸡鸭鹅以及猪的叫声。
恍若身处一个巨大的集市,到处都有人在讨价还价,王猛不太听得懂当地方言,但大概听得懂出现次数最多的一句话,那就是“批发价”。
太过市侩的谈话内容,王猛懒得听,马车行驶了不知多久渐渐停下,下车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建筑群大门前,走进去一看,前方竟然是铁路站台。
昨日的践行宴上,王猛就知道自己今日去安陆的方式有些特别,不是骑马从江北走官道前往安陆,而是要来个水、陆交替。
从西阳乘船到武昌,然后在武昌乘坐有轨马车前往鄂州州治夏口,然后乘船渡江入涢口,沿着涢水逆流而上去安陆。
“前几日所说西阳城的铁路是天下独一份,其实既对也不对不对,因为西阳铁路刚建成的次日,大冶经武昌到夏口的铁路也建好了。”
郑通在一旁笑着,说这条铁路是从大冶监附近的大冶城‘长’出来的,一直长了五十余里,让大冶和武昌连在一起。
“不知为何要耗资修建这条铁轨?”
面对王猛的发问,郑通哈哈一笑:“大冶的名产,就是数以万斤的生铁、熟铁,为了方便将这些‘名产’外运,自然需要疏通道路了。”
一旁陪同的王頍,这几日看过相关介绍,此时开始现学现卖,向王猛介绍起大冶至夏口这条主要为官府所用的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