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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308节

他在信中交代弟弟一定要在淮南严密布防,让陈军知难而退,如有必要,可以给予对方迎头痛击,断了北伐的念想。

而在做好“防南”的同时,尉迟惇要求尉迟佑耆做好第二件事,那就是紧抓兵权,提防被人夺权,尤其提防司马消难。

这种事情也只有在密信里能说,尉迟惇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司马消难意图不轨,也不是单独针对司马消难,他这么要求弟弟,是基于权力斗争的原则。

兵权,绝对不能假于人手。

尉迟惇在信中一直向尉迟佑耆强调,说尉迟氏绝不能重蹈尔朱氏的覆辙,教训之一就是家族要团结,以免被人逐个击破,教训之二,就是防止部下趁机做大。

以齐神武高欢的崛起为例,当年高欢隶属尔朱氏,费尽心思骗得信任后,收编六镇流民在河北定居,勾结河北豪强渐渐做大,伺机和尔朱氏决裂,最后取而代之。

尉迟惇继蜀王位之后,一直在提防这种事情重演,所以十分重要的并州总管一职,由堂兄尉迟勤担任,而就在和宇文氏决裂之际,尉迟惇已经和兄长尉迟顺达成和解。

朝廷的军权,必须由尉迟家族牢牢掌握,决不能假于人手,河北如此,河东如此,在淮南也必须如此。

尉迟佑耆的江南道行军,本来承担着灭陈重任,所以汇聚着周军精锐,现在虽然行军即将解散,但军队还要留守东南,尉迟惇交代弟弟一定要将这支军队牢牢抓在手中,绝不能被他人赚去。

有能力从尉迟佑耆手中夺权的人,司马消难排在第一,尉迟惇提醒尉迟佑耆,对方可不是尉迟氏的门生故吏,也不是主从关系。

司马消难身为齐国勋贵子弟,又在周国为官数十年,其人脉不可小觑,值此关键时刻,必须严加提防。

但种种提防举措必须巧妙的掩饰起来,不能让对方由此心怀不满,免得本来没事却硬是弄出事,导致大好局面急转直下。

尉迟惇生怕弟弟不重视,特地举例:晋末刘裕北伐,成功收复长安,结果留守建康的心腹刘穆之忽然去世,刘裕生怕建康有变只能急匆匆南返。

刘裕留下王修、沈田子、王镇恶等文武官员辅佐幼子刘义真坐镇长安,却对其中一人极其不放心。

王镇恶为前秦名相王猛之孙,在关中名望很高,刘裕南归,觉得王猛是个隐患,担心对方会趁机割据关中自立,便吩咐心腹沈田子提防王猛,话说得很露骨,让沈田子一旦觉得王猛有异心便动手。

沈田子一向和王镇恶关系很差,得了刘裕亲口交代,越看王镇恶越觉得可疑,于是在大敌当前之际,自作主张将王镇恶杀害,以绝后患。

沈田子自以为是“为国除害”,却被长史王修诛杀,年幼的刘义真觉得王修意图不轨,在旁人撺掇下将其杀害。

主要文武官员内讧,直接导致晋军将士军心大乱、关中得而复失,形势最好的一次北伐,其成果就这么夭折了。

尉迟惇以这个例子,叮嘱尉迟佑耆行事不要过火,司马消难要提防,但也不要疑神疑鬼,弄得己方爆发内讧,为外人所乘。

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尉迟佑耆将密信烧掉,并将灰烬吹散,他觉得肩上责任很重,不但要防外还得防内,防内还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露骨。

上阵杀敌,敌我分明,而要提防内部却不容易,人心隔肚皮,那一张张笑脸下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很难在短时间内弄清楚。

尉迟佑耆读过书,也听人讲起高欢的发家经历,这位枭雄在尔朱荣麾下时,可一直都是以忠心耿耿的面目示人,所以才骗过了尔朱荣,也骗过了尔朱荣死后掌权的尔朱兆。

即便高欢起兵与尔朱氏决裂,尔朱兆一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结义兄弟会做出这种事,觉得一定是有误会,而尉迟佑耆真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这种人。

如果有,可能会趁着他只顾盯着司马消难,来个趁虚而入,最后渔翁得利,把兵权拿到手。

一想到这里,尉迟佑耆就觉得头痛,但他决定即便再难也要把兄长的托付圆满完成,尉迟家族一荣未必俱荣,但一损俱损是肯定的。

尔朱氏内讧,白白便宜了外人,尉迟氏绝不能重蹈覆辙,现在尉迟氏大权在握,宵小只能蛰伏,如果顺利铲除宇文氏,那么这些人就没有机会做大。

可一旦局势大变,必然有人蠢蠢欲动,所以如今的关键,就在于豫州州治悬瓠的得失。

尉迟佑耆拿出舆图,看着悬瓠所处位置,官军接连两场大败,但河南局势尚未失控,宇文温声称在悬瓠遇到落难天子,号召天下兵马勤王,结果应者寥寥,河南各地都在观望。

这一切,都建立在大家对尉迟氏绝对实力的敬畏上,可一旦悬瓠久攻不下,甚至再次南下的朝廷大军又被对方击败,届时什么魑魅魍魉都会跳出来兴风作浪。

再度南下的朝廷大军会败么?

尉迟佑耆如是想,走出房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又看向西北方向夜空,片刻之后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

第二百二十一章 孔雀东南飞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上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向东南方向飞去,宇文维城仔细数了数,发现大雁有七只,那就是是奇数,高兴的转头喊着:“阿娘,是奇数!”

坐在一旁的尉迟炽繁笑了笑,摸着儿子的头说道:“是啊,棘郎猜对了。”

“那,可以停车么?”

“不行。”

“哦。”

宇文维城有些泄气,这几日他一直在坐车,虽然能出来走走真的很不错,但坐车坐久了就想下来走走,舒展舒展手臂,看看路边的花花草草。

在那个叫做“皇宫”的地方住了一段时间,宇文维城的新鲜感过去后,觉得很无聊,不要说和自家比,就连外祖家都比不上。

不是说房子不够大、地方不够宽,相反,皇宫里的房子很漂亮地方也很宽,但就是人少。

宇文维城的身边成日里只有低着头不吭声的侍女,偶尔会有说话音调不男不女的男子出现,到处冷冷清清的。

一到晚上,皇宫到处漆黑一片,房屋的阴影看上去就像一头头野兽,蹲在那里正准备扑过来咬人。

不过宇文维城不怕,因为有阿娘陪在身边,晚上入睡前阿娘还会讲故事,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即便半夜做噩梦醒来,看见阿娘睡在旁边他就心定许多。

只是没了府里的小伙伴,也没了兄长和弟弟妹妹在身边玩耍,宇文维城越来越想家,越来越想阿耶。

他知道阿耶去打仗了,说是最快今年、最迟明年回来,宇文维城觉得自己不在西阳,可能阿耶回来了他还不知道,所以经常问阿娘何时能回去,阿娘总是说“快了,再等等”。

要等到何时?不知道,反正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宇文维城在皇宫里一天天盼着回家,却总是回不了,本来以为在皇宫不用读书写字,结果阿娘找来一个先生继续教他读书写字。

既如此,还不如回家,学堂里热热闹闹的,多好。

宇文维城如是想,见着窗外风景平平,便打量起马车车厢,这个马车的名字有些特别,叫做“鱼捻”,宇文维城认为意思是车上有用鱼捻成的东西,可是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鱼捻”。

正东张西望间,马车缓缓停下,片刻后有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陛下,王后殿下,御驾抵达河边,即将渡河。”

“陛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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