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415节
筑城思坚剑思利,同盛同衰莫相弃。
这两首诗,算是和情诗沾边,所以谱曲之后尤其为乐坊小娘子们所喜爱,从魏分东西时起就在长安乐坊传唱,一直到现在都是客人们最欢迎的名曲之一。
此时此刻,无论是年岁颇高的李允信、年过四旬的杨素、年不过二十多的阴世师,都对这耳熟能详的歌曲致以热烈喝彩,这两首歌,让他们想起了在长安的岁月。
还有一个故事。
昔年,魏帝元修不堪忍受权臣高欢的压迫,西逃入关中,元修皇后是高欢的女儿,当然不会带着走,他带在身边的,是自己的姘头、堂妹元明月。
元修和元明月公开姘居,但这堂兄妹的禁忌之恋,为世人所不容。
元修到了长安,长安乐坊里很快就流传起一首歌,其歌词就是鲍参军的《代淮南王》(其二),开头两句,就被歌伎们用来讽刺魏帝的禁忌之恋。
“朱城九门门九闺,愿逐明月入君怀。”
宇文温听得这两句,心情瞬间低落,先是想到了绝代佳人元明月,然后想到了另一个绝色、小姨子尉迟明月。
当然他此时不是对小姨子有什么想法,而是想到了明月的姊姊、自己的王妃尉迟炽繁,又想到了世子宇文维城。
自己的老婆儿子被其娘家扣做人质,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搞不好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如此感觉不是滋味,宇文温不由得默然,在旁人看来,却以为这位酒醒了。
王頍当然不知道西阳王的小姨子名字里居然有明月二字,毕竟女子的名讳一般不为外人知道,虽然尉迟明月之前已被册立为皇后并昭告天下,但在公众场合,大家也就知道个“皇后尉迟氏”的名号。
王頍不知道,在场绝大多数人也不知道,所以没人知道这《代淮南王》(其二)竟然触动西阳王心事。
王府中尉张鱼倒是知道主母妹妹的名讳,当年在安陆时,尉迟明月经常到府里和宇文娥英玩耍,调皮异常,他作为郎主亲随,时不时被派去陪玩,想不知道也知道了。
但张鱼文学功底不行,不知道那两句诗词会触发郎主的心事,不过他察言观色,觉得郎主要发酒疯,为了避免场面失控,赶紧向左右使了个脸色,准备架着郎主‘更衣’。
想归想,以宇文温的身手,一旦发起酒疯可不容易制服,张鱼等人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就在这时,忽然有士兵跑到堂外,带来一个惊天消息。
“将军!将军!方才观察哨通报,城南远郊,我方援兵到了!!”
“援兵?敌军十余万兵力,会让援兵靠近?”
“将军!先过来的是游骑,想来主力还在后面,正在接近。”
“会不会是敌军假扮的援兵?”
“不会,游骑连续施放窜天猴,那动静错不了!”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入平湖,激起阵阵巨浪,在场的官员、将领,闻言面露喜色,而情绪正低落的宇文温,闻言也是精神一振。
援兵?援兵!
援兵来了,我要把老婆儿子救回来!
宇文温的心情瞬间好转,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段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第二十五章 通信
傍晚,悬瓠城南郊外大营,守军戒备森严,营旁长围上人头攒动,许多青壮在汝水边破冰取水,然后用木桶盛水挑到长围之上,再将水泼洒在向敌一面的土坡上。
元日已过,但天气依旧寒冷,泼洒在土坡上的水,经过一夜便会冻结成冰,到了来日,外层结冰的土坡会变得很滑,悬瓠守军想要突围,那就是难上加难。
长围在最近的一次加强之后,厚度和高度又有增加,而土方则来自对壕沟的拓宽,现在的壕沟、长围,已经如同一根粗硕的铁链,将悬瓠牢牢锁住。
而长围处的东、南、西三大营,其外围也挖掘了深深的壕沟,即便是长围边上的烽燧小寨,也加强了防御设施,并布置了大量鹿角,连带着原本在长围外打下的木桩,形成了一圈密密麻麻的拒马阵。
这些措施,即是防备包围圈内悬瓠守军突围,也是为了防备外来敌军援兵破围而入,这不是杞人忧天,因为敌军援兵真的靠近悬瓠了,距离城池就行军一日的距离。
“反正都是要关闸蓄水,为何还要给土坡洒水?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哎呀就你牢骚多!官军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听?皮痒了是吧?”
“你嚷嚷个啥,我就说说,你嚷嚷个啥!”
“吵,再吵!官军听见了抓去抽鞭子,再吵啊!”
忙碌的队伍之中,几名青壮正在低声嘟囔,元日那天,大家才得好好休息了一下,结果现在又要冒着风雪打水、洒水,这也没什么,关键是之后官军又要关闸蓄水,所以大家一番辛苦就是白忙活。
每逢佳节倍思亲,青壮们远离家乡,无法和家人通信,不知道家人如今过得怎样,自己在他乡过了元日,何时能返乡还不知道,眼见着距离战事结束遥遥无期,情绪自然低落。
眼前的悬瓠城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官军攻打数月都打不下来,现在敌人的援兵又来了,还在柴村把官军打得大败,如今已逼近悬瓠。
眼见着大战在即,大家就要跟着官军来个野地浪战,届时生死未卜,众人情绪愈发低落。
说好的服兵役、劳役一个半月,早就超时,但没人敢抱怨,只能默默等着,之前跟着官军攻城,只要不是太倒霉也能保住性命。
而现在又要打野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如柴村之战那般来一场大败,到时候原野里一片空荡荡,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敌兵骑着马,自己的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你问我怎么办?好办,装死呗。”
“装死?万一被人或马踩死那可如何是好?”
“那是你平日里给佛祖上香上少了,活该,怨不得别人。”
“装死躲得过一时,之后呢?大家伙身无分文,没什么盘缠,如何回得家乡?”
“哪边赢就投那边,好死不如赖活着,能不能活着回家乡,那就看平日里给佛祖烧香诚不诚心,诚心的话,佛祖自然就保佑你,现在才烧香?晚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大家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但只要活着,就能和亲人在一起,一名青壮听着同伴议论,不由得有些默然。
他二十多岁,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对于女人的需求愈发强烈,却因为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也曾和同伴偷看过村里寡妇洗澡,但真想的时候,只能靠手。
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就死了,真是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柴村之战后,官军不知何故,竟然弃守宋平,使得刚过元日,敌军援兵就接近悬瓠南郊三十里外,南大营首当其冲,想到即将爆发的战斗,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