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787节
西阳春,是来自黄州的茶叶,因为州治是西阳城,故而得名。
黄州,十余年前还是陈国国土,数百年来并不以产茶闻名,而如今黄州那有名的“西阳春”茶叶,或者其他名声渐响的茶叶,在建康大受欢迎,挤占了传统茶叶的份额,让卢谦等茶商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之所以说“传统茶叶”,是因为“西阳春”等新茶叶的“做法”不一样,不是煮出来的,而是“泡”出来的,品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西阳春和“泡茶法”,很快就在建康流传开来。
传统的制茶名为“煮茶”,首先要先备茶,就如同做菜前要切菜那样,将茶叶、茶梗用小石磨等工具磨碎,然后加入盐、薄荷、橘皮、姜等佐料,加水之后放在火上慢慢煮。
或者,如同做羹汤一样,直接把生茶叶烹煮成羹汤而饮,饮茶类似喝蔬茶汤,如此羹汤又称为“茗粥”。
而所谓的泡茶,就是把茶叶放在茶壶里,用滚水来泡就行了,如此制备而得的茶,茶叶是不吃的,只喝茶水,对于卢谦来说,这简直就是胡闹。
制茶,就应该放许多佐料进去一起煮,煮熟了才能喝,这种直接拿滚水泡一泡就喝的作法,和做菜不放盐、不煮熟就吃有什么区别?
煮茶不放佐料,这还叫茶?
卢谦一直如此认为,但他的固执,挽救不了买卖,随着“泡茶”日渐流行,他收购的茶叶销路开始下降,买卖一年不如一年。
制茶需要茶叶,不过是制茶方式不用,怎么会连茶叶都不好卖了?这是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以“西阳春”为首的新茶,其形式不是传统的团茶或者茶饼,却是散碎的“散茶”,每一张茶叶都是卷成卷,滚水一泡,味道很快就出来了。
这种散茶,是用了新工艺制成,和传统工艺不一样,卢谦等江南茶商,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这种新的制作工艺名为“炒茶”。
将新鲜的茶叶放到名为“铁锅”的炊具里“炒”,才会让一片片茶叶卷成卷,用滚水一泡,清香扑鼻。
铁锅,是黄州率先使用的一种铁制炊具,可以实现“炒”的烹饪技巧,卢谦家里的厨子就会,炒出来的菜确实好吃,但用铁锅“炒”茶,却很难。
要注意火候,火候不到或者过了,茶叶就不行,具体该如何把握,茶园主和茶商们试过无数次,但总是比不过“西阳春”等周国所出茶叶。
江南的茶园主们,也想着随大流,用“炒茶”来制备茶叶,迎合建康城内巨大的需求,但问题是怎么都炒不好,连带着茶叶的销路都大受影响。
当今天子,已经不再喝煮茶,许多权贵纷纷效仿,连带着家人及亲朋好友都跟着学,学着学着就上瘾了,真就喜欢喝泡出来的茶。
而泡茶还有所谓的“茶艺”,专门练过的女子施展“茶艺”时,人和制茶的动作看起来都赏心悦目,比磨茶、碾茶好看多了。
所以传统的茶饼、团茶不好卖,虽然不至于一点也卖不出去,但利润暴跌是铁一般的事实。
对此,江南的茶园主们心急如焚,而江南的茶商们也急得团团转:他们也想去周国那边进货,奈何周国的茶园和茶商之间关系紧密,外地人根本就没办法直接到茶园进货。
甚至连“炒茶”的工艺都不好弄出来,所以江南的茶叶(团茶)买卖,在“散茶”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一艘又一艘的大船,满载着散茶抵达建康,随后被商贾们抢购一空,很快就出现在建康城内权贵们的茶几上,而卢谦等茶商及江南的茶园主们,只能看着周国的茶商、茶园主赚得盆满钵满,自己却只能作壁上观。
此刻,卢谦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秦淮河口上又陆续停泊的几艘大船,只觉得心在滴血:这都是满载散茶的茶船,其抢占的利润,本来是他们的。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卢谦等茶商,决定要奋力一搏。
现在,对方肆无忌惮的贩卖大量散茶到建康,若再不动作,今年的年,是过不下去了,所以有人提议,给外来的“散茶”一点颜色看看。
想到这里,卢谦又看向窗外秦淮河,只见几艘做有标记的小船,正缓缓向秦淮河口前进,船上坐着的许多男子,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但再过一会,就有好戏看了!
第八十五章 套路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工精美的瓷天鹅摔得粉碎,“罪魁祸首”陈媗吓得手足无措,一旁正用鸡毛掸小心打扫灰尘的几名侍女,见着大王颇为喜欢的物件被打碎,吓得不敢说话。
陈媗惊慌失措间,瞥见一旁正在看书的豳王望向自己,眼神不善,她急得满脸通红,赶紧低头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奴婢失手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却碰掉了瓷天鹅。
这天鹅是陶瓷所制,摆出即将振翅高飞的样子,不知工匠用的什么法子,将这瓷鹅做得栩栩如生,连羽毛都宛若真的一般,若不是尺寸小,远远看去真的会让人以为是活的。
陈媗觉得这么贵重的摆件,如今被她打碎,恐怕要倒霉了。
今日休沐的宇文温,看书看得正入神,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转头看向陈媗,又看看地上摔碎的瓷天鹅,叹了口气,摆摆手:“收拾收拾,下不为例。”
“是...是....”
陈媗还以为宇文温会发火,没想到却是轻描淡写,她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赶紧收拾起碎片来。
她本来只负责照顾白鹦鹉“一撮毛”,今日不知何故,管事让她和其她当值侍女一起来打扫书房,所以一直提醒自己千万仔细,结果竟然出错了。
大王没追究,那真是阿弥陀佛。
自从两年前开始为豳王养“一撮毛”,陈媗一直很认真,也很努力,短短两年时间,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她自幼长于深宫,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忽然变成侍女,凡事都得自己来,刚开始时做事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还因为不善于与人沟通,闹出不少笑话。
加上白鹦鹉“性格”古怪不好伺候,好几次陈媗委屈得偷偷抹泪,但最后都坚持下来。
渐渐知道如何做事,手脚越来越麻利;渐渐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哪怕是地位卑贱的侍女,她也处之泰然,因为自己也是侍女。
陈媗渐渐适应了豳王府的生活,虽然如今只是侍女,但和其她侍女一样,过着规律而又轻松的生活。
轻松,不是指做事少,指的是大家相互间相处融洽、有说有笑,吃饭时,洗衣服时,收拾宿舍时,还有晚上睡前的“故事会”,这都让陈媗觉得生活轻松惬意。
这可比在宫里要轻松,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周围的人愿意和自己说悄悄话,还分享许多小故事,有个头痛脑热,会有人关心。
当然,在宫里时,母亲也会关心自己,但陈媗在豳王府的侍女生活,让她渐渐开朗起来。
一想到母亲,陈媗就有些失神,手中的鸡毛掸一凝,忽然间面前置物架上那琉璃盏一晃,随后落下地,“啪”的一声碎了。
陈媗见状脑子一片空白:我碰到了?怎么会...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