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897节
这种麦酒,因为酿酒工艺十分高效的缘故,产量很大,所以价格低廉,喝起来既能解渴又能过酒瘾,所以能当做廉价饮料、干净的饮用水,是宇文温想要极力推广的酒类。
见着宇文温心情愈发不错,王越开始变相恭维:“大王,商会调查过,如今的长安城,虽然开办有许多熟水铺,但人们更愿意去酒肆喝亳州马尿比酒量,而不是喝小娘子才喝的白开水。”
宇文温闻言,笑着摇摇头:“不要太乐观了,王司市,丰年时,以麦酿酒没什么,若是荒年,朝廷必然倾向于禁酒。”
“去年关中大旱,不就影响了新麦酒的产量?所幸关东粮食大量输入关中,这才稳住了局面。”
王越却觉得情况不会那么糟糕:“大王,去年关中抗旱成功,原因之一是有了蒸汽抽水机,接下来,只要不是百年不遇的旷古大旱,关中就不会再有荒年了。”
“未必。”宇文温放下酒杯,有些感慨:“天灾人祸,你不要光看天灾,还有人祸要提防。”
“大王的意思?”
“东市、西市,一如当年长安的东西市那般,热闹非凡,天下奇珍异宝汇集于此,有金市之称。”
宇文温摩挲着手中一枚波斯金币,缓缓说着:“豪商巨贾,以东西两市为聚宝盆,聚敛财富无数,当年是这般,如今在新长安,也是这般。”
“他们作为靠山的那些权贵们,同样借此敛财,所以说,谁控制了东西市,谁就控制了滚滚财源。”
“垄断货源、欺行霸市、囤积居奇、操纵物价、强买强卖,这种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宇文温说着说着,语气严厉起来:“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有人恶意哄抬粮价以牟利,让百姓怎么办?”
王越闻言有些紧张:“大王,这是在长安,不是在州郡,那些奸商,那敢如此丧心病狂?”
“他们是不敢做得太过,但哄抬物价总是免不了的,朝廷辛辛苦苦修铁路绕过砥柱之险,又大力推广蒸汽抽水机,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政绩,不能让这些人随意收割!”
宇文温不憎恶商人,也不会特意压制商业活动,但他不喜欢垄断,即便垄断会给他带来滚滚红利。
除了玻璃镜这种例外,宇文温很乐意与别人共享市场,因为只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市场的发展才会更加迅速、规模迅速壮大,也能让更多的人受益。
亳州马尿,就是这样。
而长安的东西市,豪商巨贾云集,宇文温决不允许出现某些豪商垄断或控制市场的情况出现。
所以,他开始想办法,要改变现状。
“寡人任命你为司市,是要定一个新制度,做这件事必然得罪很多人,你行事要小心些,明刀要提防,暗箭也得防。”
“是,下官明白!”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六字真言
从贸易的角度来说,宇文温不喜欢垄断,垄断只会让市场失去活力,除了养肥一群不思进取的肥猪、让利益集团吃得肥头大耳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还会严重影响公平竞争。
公平不是绝对的,但相对的公平,以及建立在相对公平之上的竞争,才会让社会有前进的动力。
如果靠着垄断就能轻松获利,还会有谁用心提高竞争力?
所以宇文温一直以“一起发财”的宗旨来做买卖,在黄州是这样,在岭表是这样,而他一手创办的织造司、市舶司,同样是如此。
织造司主管纺织,下辖许多织造工场,而织造司并不是山南商贾的专有地盘,各地的大户、豪商,同样可以参与原料收购、制品运顺销售,一起发财。
市舶司主管海贸,并不是排他性的贸易机构,同样是本着“一起发财”的经营宗旨,以组织者的身份,尽可能吸纳更多的船主参加海贸。
数年下来,效果很不错。
越来多的船主靠着做海贸发家,雇佣越来多的船员出海,于是许多生活困苦的渔民有了发小财的机会。
海贸兴起,越来越多的航线被开辟出来,沿线的海港也发展起来,让更多的人受益。
这就是宇文温的经商宗旨,已经渐渐变成现实,更高大上的说法就是“共同富裕”。
所以,他不喜欢垄断市场的行为,如今对于长安东西市目前的现状,有些不满意。
宇文温不是对自己从中的获益不满意,因为黄州乃至山南商贾在长安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他是对那些东西市目前的经营、管理现状不满意。
商税,无法跟随交易额水涨船高,许多没有什么靠山也没有什么雄厚资金的小商贾,无法从繁荣的东西市里获得太多好处。
宇文温手上,有“市场调查部”收集而来的资料,对长安东西市的情况有了详实的统计数据,其结论很明白,那就是因为东西市里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垄断行为,以至于小商贾勉强度日,而豪商们赚得盆满钵满。
穷者越穷,富者越富。
而富者偷税漏税,导致市署的收税额始终上不来,和东西市繁荣的商业活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宇文温方才在东市走了一圈,见着繁荣的市面,高兴的同时,心中却有些无奈。
税收不上来,小商贾又无法从繁荣的市场上获利,更别说有些豪商已经具备操纵物价的能力,如此状况,不是宇文温想看到的。
东西市繁荣,应该让更多的人受益,而商税,是必须收上来的,所以,要改变。
在这小酒肆里,宇文温几杯“亳州马尿”下肚,话开始多起来。
“何为垄断?你是知道的,其一,垄断货源,也就是进货渠道,其二,垄断销售,也就是销售渠道,再霸道一点,就是垄断定价权。”
“最低进货价是多少,最低销售价是多少,都是某些人说了算,小商贾想议价,却得来一句六字真言...”
“爱买买(爱卖卖),不买(卖)滚!”
“在东西市里,能做到这点的,要么是豪商,要么是牙侩,一个两个,后面都有靠山,嚣张得很!”
宇文温敲着食案,频率越来越快:“尤其牙侩,一旦成了气候,对于本地商家来说就是祸害,外来货源被这些人垄断,绕不开,只能从对方手中进货。”
“对于外来商贾而言,牙侩垄断了销售渠道,自己的货物不卖给这些人,就别想在当地出售。”
“牙侩,舒舒服服做中间商,轻轻松松赚差价,躺在榻上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就把钱赚了,他们凭什么!”
宇文温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一来是以经商者的角度来看,自己辛辛苦苦促进实业,绞尽脑汁组织商队,劳心劳力开辟市场,结果赚到的辛苦钱,中间商轻轻松松就赚到更多。
二来,宇文温作为执政者,商税收不上来自然有些恼火,虽然长安东西市能够缴纳的商税其总量不算大,朝廷也不指望这点商税救命,但他总觉得自己亏了几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