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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965节

“官署里要有,驿馆里也要有,还有你们几位主官、主要佐官,府邸里也得装上。”

“多请人到家里坐坐,让河北的土豪们见识见识何为‘温暖如春’!”

宇文温没有避自己的讳(“温”字),说着说着思路渐渐发散:“不光达官贵人要斗富装暖气,寻常百姓也得有好处,你马上筹划一下,要在邺城推广蜂窝煤、新式煤炉,然后规划一块空地,作为煤场。”

“这种事急不来,你不要急于求成,要让邺城百姓渐渐习惯上烧煤而不是烧柴。”

许绍琢磨了一下,问道:“陛下,焦作煤矿扩大开采需要时间,要在邺城推广用煤,恐怕不是一两年就能做到的。”

“你说的没错,所以还是要让那些富商斗富!斗富嘛,什么奢侈用什么,府里连暖气都没有,还好意思斗?”宇文温一说起生意经,两眼就放光。

“一开始,要注意分寸,不要让大家认为冬天用暖气是败家,所以推广手段要有技巧,就像钓鱼那样。”

“先让他们在寝室装暖气,享受到了‘温暖如春’,必然想着在更多的房间装暖气,这样一来,花的钱越来越多。”

“暖气是好东西,自己的居所要有,妻妾的居所要有,儿女的居所也得有,然后为了斗富,连仆人的居所也得有暖气。”

“这帮有钱人为了摆排场,连仆人都穿着绫罗绸缎,如今顺带着给仆人的居所通暖气,有什么不行的?”

许绍见着宇文温侃侃而谈,不知该如何接话,天子向来擅长经营,若说起生意经,许绍知道自己不是天子的对手。

宇文温见着许绍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想不通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邺城里有钱人那么多,让这些人先用上暖气,那么对于煤炭的巨大需求不就有了?”

“有需求,才会有市场,有了市场就有利润,有了利润,就不怕焦作煤矿的煤没有...你有没有听着?”

有些走神的许绍闻言赶紧行礼道歉:“陛下恕罪!微臣忽然想到别的事情,所以..”

“君前失仪,君前失仪..”宇文温有些促狭的看着许绍,“你想带兵去辽东打仗?没门!”

“老老实实在邺城守着,那也不许去,替朕看着河北!”

第三十九章 态度

上午,晴间多云,邺城郊外,一处陵墓前,旌旗招展、人头攒动,神道两侧站着威风凛凛的仪仗,驻跸邺城的天子,今日亲自祭拜故蜀王尉迟迥。

一应礼数俱全,除了文武官员,皇后、太子、诸皇子亦在列。

故蜀王尉迟迥,为宇文氏亲党,周太祖外甥,于大周江山风雨飘摇之际力挽狂澜,是为中流砥柱。

即便其子后来行大逆不道之事,但那是尉迟迥去世后的事情,而尉迟迥功在社稷,朝廷已有定论,所以其陵寝一直完好无损,未曾被发棺鞭尸(骨)。

大周朝廷没有给尉迟迥“降爵”,蜀王爵位依旧,当时的天子宇文乾铿又安排百姓于蜀王陵附近落户,世代守陵,而相州官府也会定期派人来祭扫陵寝,以示敬重。

此次宇文温带着皇后、太子和诸皇子来祭拜蜀王陵,是要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大周天子恩怨分明,对于尉迟迥、尉迟惇父子是区别对待。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因为没有尉迟迥这根中流砥柱,宇文氏家的江山早就完蛋了,所以尉迟迥的陵寝,有资格获得宇文氏的最高敬意,有资格得大周天子亲自祭拜。

只要宇文氏的江山依旧在,蜀王陵前的香火就不会断,若断了,只会让世人诟病,说宇文氏忘恩负义。

忠臣尉迟迥受香火供奉,逆臣尉迟惇,当然要挫骨扬灰。

对于宇文温来说,此次抵达邺城,必须到蜀王陵走一趟,这不仅是天子表彰救国忠臣,也是孙女婿一家对已故长辈的礼遇。

皇后尉迟炽繁,是故蜀王尉迟迥的亲孙女,皇太子宇文维城,是故蜀王的曾外孙,如果身为丈夫和父亲的宇文温不表明态度,娘俩会不知如何是好。

在父系社会,宇文维城即便身上流着尉迟氏的血,依旧是宇文氏的子孙,可以和母族划清界限,但尉迟炽繁就不行。

她要是和娘家划清界限,虽然大义上没错,但会被人认为不孝;可尉迟炽繁若是心怀家族,是附逆,是不忠。

两难选择,让尉迟炽繁的处境有些微妙,宇文温不会让妻子面对汹汹物议,于是亲自定下基调,让妻儿走出困境,那就是大藏旗鼓祭拜蜀王陵,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态度。

故蜀王尉迟迥是大周的忠臣,此事不容置疑,至于尉迟迥死后不肖子孙的所作所为,与其无关。

天子携太子、皇子们祭拜故蜀王,是宇文氏子孙们感谢救命恩人的恩情,至于皇后,除了感恩之外,也是孙女祭拜祖父的合理举动。

此举正大光明,不需要遮遮掩掩,而因罪被罚没为奴的尉迟氏女眷,宇文温也已赦免,许这些人以平民的身份生活下去(监视居住)。

他也多次在不同场合表态,说逆臣尉迟惇等人大逆不道、死有余辜。

至于“不知所终”的尉迟顺,朝野内外似乎都不约而同遗忘了,数年来从没人提起,宇文温自然没有就岳父的问题进行表态。

此时此刻,看着干干净净的陵寝,看着神道碑,宇文温对太子宇文维城说道:“带着弟弟们,去抄一抄碑文吧。”

神道碑,指的是立于墓道(神道)前记载死者生平事迹的石碑,多记录死者生平年月,所作贡献等,其碑文,实际上就是墓志铭。

宇文温是以这种方式,让儿子们记住尉迟迥的事迹,宇文维城点头称是,带着弟弟们向神道碑走去。

走着走着,宇文维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该如何面对曾外祖了。

那年,他还小,曾外祖给他的印象是慈眉善目,所以宇文维城回想起曾外祖,心中觉得颇为温暖,那是亲人之间的温情。

现在,宇文维城看着神道碑,看着碑文,看着曾外祖的生平事迹,只觉眼眶发热,他已经长大了,所以知道自己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他和母亲在邺城住了许久,不是祖父、祖母舍不得故而挽留,而是被软禁了。

他被和蔼可亲的舅舅立为伪帝,大逆不道。

他的母亲是伪王后,他的姨母是伪皇后,他的母族、表亲们,都是乱臣贼子。

父亲为了他和母亲的罪过,数次向当时的天子负荆请罪,而他现在成了皇太子,该怎么面对母族,该如何面对在邺城时的美好回忆?

宇文维城不知道该怎么办,母族是乱臣贼子,按说应该划清界限并高声唾骂,但宇文维城小时的经历告诉他,他的母族对他很好。

声讨尉迟氏的罪行,和母族划清界限?还是为母族极力奔走、洗罪?

选第一个,宇文维城觉得心里有些难受;选第二个,恐怕会引得文武百官震动,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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