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251节
地阁使仓内存放的粮食和地面隔离开来以防止潮气上渗并使空气可以在通风孔、门窗和屋顶上的百叶窗之间上下流通。
许绍在粮仓里转了几圈确定粮仓结构是否符合存粮要求,接下来就是算仓容,夹壁与地阁上是可容纳上千石粮食的仓廒,每座仓房有廒三间,每廒面阔七丈九尺,进深六丈四尺,高约二丈。
按着这尺寸计算仓容然后对着入库、出库账目查账,许绍父亲岳州刺史许法光从岳州仓调来老手帮他把关,这些积年老吏是粮仓‘硕鼠’成精变成的‘猫’所以对那些伎俩门清。
因使用的需要,仓内都采用了较密集的平面柱网布局,柱上有槽可以安放闸板随意分割空间形成小而**的廒间便于将稻、豆、谷等粮食按种类以及干湿分门别类存储管理。
许绍正是让岳州来的查库老手指挥人抽查存粮,看着这一个个廒仓堆积如山的粮食他真的是有些头昏,平日里见父亲治州轻松无比如今到自己参与其中才知道有多麻烦。
他们清查的都是平日里粮仓内取放不易的角落,初步检查结果倒还可以:完全用石沙冒充粮食的情况暂时没有发现,那些混着砂砾的稻谷倒是时不时查出来。
陈粮里年份超过五年的也有一些,发霉返潮的倒是少见,巴州这十年来历经数次战乱头顶的朝廷换了几拨所以管理混乱实属正常,按初步清查的情况看来这些管粮仓的官吏还算是‘有良心’。
战乱年代只要管粮仓的心黑一些随便报个火烧、水浸、鼠吃虫咬就可以把存粮‘处理掉’,只要账目做得好一些可以说不怕查,至于常平仓里的粮食那就更容易做账。
常平仓的功用就是平抑物价,粮价低的时候大量购粮入库也就是‘籴米’,这样可以将粮价拉高一些免得“谷贱伤农”,若是遇到粮价太高(一般是灾年)时就大量卖粮也就是‘粜米’将粮价压低些免得“谷贵伤民”。
这一籴一粜可就有些门道,按理说就应该低价购粮入库高价卖粮出库,但实际上黑心官吏经常弄出高买低卖的事情还美其名曰“因为经验不足所以交了学费”云云,这样的猫腻会体现在账目上但需要精通此道熟悉粮价的老手来查。
米价一年和一年不一样,一月和一月不一样,丰年、常年、灾年时也不一样,有无战乱或瘟疫之类天灾**也不一样,甚至有敌军出现在城外时一天跟一天的粮价都不一样。
做账的官吏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如果是门外汉查账基本上就和听天书一般除了点头什么也插不上话,听了一番长篇大论后糊里糊涂的盖章画押也是常有的事,当然这亏损的是官府不是个人所以许多人就算看出来但手里有了‘意思意思’之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郎君,天色已晚粮仓不易点灯过多,请先封库明日再查。”一名家仆在他身边说道,粮仓防火重地比任何地方都要防范火灾,许绍闻言点点头随即转身向跟在身边的士兵说道:
“张队正,今夜就劳烦你领着大伙值夜了。”
“许幢主放心,我等今夜定然把粮仓看得死死的!”那名士兵抱拳行礼说道,他们这一小队五十人俱是新军士兵,依着统军宇文温的命令跟着许绍来粮仓帮忙,职责就是看着粮仓免得有宵小作祟。
许绍如今已离开新军就任州佐官但他们还是习惯叫原来的称呼‘许幢主’,他们的任务是守着粮仓免得有人放火来个‘火龙烧仓’将亏空一笔抹去。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许绍大声喊道,虽然神情疲惫但依然斗志满满,“封仓上锁!”
第一百零八章 提刀夜行
?夜,西阳城内州衙里灯火通明,巴州刺史宇文温和一众手下依然在忙个不停,治中郝吴伯领着人清点户籍,主薄郑通则是帮刺史翻看囚犯卷宗,宇文温给他的任务是找茬。⊙,
找出任何一个可以和本地豪强田氏以及鲁氏扯上关系的案子,再想办法来个顺藤摸瓜,动机有些阴暗不过宇文温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两只老狐狸随时有能力把西阳城卖了。
宇文温不喜欢把自己连同家人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田、鲁两家坐拥大片山泽有佃农、部曲数千就盘踞在西阳城外,他不可能察言观色去时时讨好对方莫要给自己添乱所以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父亲让他来巴州当刺史不是镀金刷资历,宇文温也不想甘当守门狗,他要有所作为所以不能容忍有两家豪强脱离自己控制。
要是有哪天他带兵在外作战结果西阳城给这些老狐狸卖了那家人怎么办,三国时马超妻儿死光光的惨剧他可不想在自己身上重演。
“郝治中,不必如此急赶,反正今夜也不可能点完差不多就先去歇息吧。”他走到隔壁见着郝吴伯及其手下挑灯夜战的情景有些感慨,这位郝郎君真是蛮拼的。
郝吴伯和许绍来巴州上任均是自带幕僚团所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宇文温就任巴州刺史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手上的人才除了新投来的郑通外就没什么人了。
“使君,下官知道分寸。再过一会便让他们休息了。”郝吴伯起身行了个礼说道。这是他出仕后的第一个重任所以不想弄出什么纰漏。
州衙后院是留给到任刺史及家眷的住处。宇文温自己有府邸在城里所以把后院当做‘值班室’以及给许绍、郝吴伯及其手下暂住,在他们找到宅子安顿下来前这州衙就是工作休息两不误的地方。
许绍今日在粮库忙了一日晚上在后边整理账目所以宇文温也不想去打扰,他来到另一间房看看自己的主薄郑通进度如何只见这位干劲十足领着几人在翻阅案卷。
郑通见着宇文温进来正要起身行礼被对方示意不用,他这时才注意到门外天色发觉已是晚上,郑通此次初获重任不敢怠慢在长史任冲推荐来的几名吏员帮助下起劲的查案卷就是要帮宇文温‘找茬’。
“郑主薄,时候不早了,明日再看吧,你们几个也在衙里休息。”宇文温吩咐道。虽然他要找茬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郑通也是和郝吴伯一样说再过一会就休息,他一家跟着来到西阳就住在宇文温府邸的侧院如同杨济、王越夫妇一般不过今晚他打算同昨日一般在州衙住上一夜方便明早起来继续开工。
见得宇文温似乎是要外出的样子他便问是否打道回府,宇文温笑了笑:“本官去巡城,你们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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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西阳城一片寂静,街道上一片昏暗只有打更的巡夜人提着灯笼走着,宇文温一行数十人走在街道上动静不小,为防止误会开路的灯笼上标有官府的记号。
宵禁是古代常规的官禁,即便是在长安城夜间也不许人随意在街上走动也就是所谓的‘夜行’,要是让巡城兵马撞见那就有得折腾因为按照法度来说‘夜行’就是非奸即盗。
听起来很严但实际上对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是两回事,当然在长安里大官多如牛毛所以一般情况下也没有哪家会特意去‘刷脸’免得引起朝野物议。
至于北宋时东京汴梁这不夜城算是特例。大部分时代的城市无论是京城还是州郡除了几个节日比如元宵节看花灯外都是禁止夜行,若是家中忽然有人急病或是其他急事那就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行走间他们就遇到了巡夜的队伍。对方远远看见他们这行人提刀夜行先是如临大敌围上来未曾想见着灯笼上是官府印记便蔫了,待得知道是新任刺史巡城后更是噤若寒蝉。
这可是在江陵拔刀乱砍血流成河的宇文恶狼哎!
“不必如此,诸位巡夜辛苦了,每人十文算是夜宵钱。”宇文温笑着说道,他让随从拿出准备好的铜钱分发给对方,巡夜的一众人等拿着钱俱是喜出望外。
今日新上任的杨司马到州兵军营里找茬把上千老少爷们弄得灰头土脸,他们还以为新上任的宇文使君难说话如今看来倒是颇为‘和蔼可亲’。
宇文温领着队伍继续前行,方才这队人表现还行所以他要赏,若是吊儿郎当躲在路边打盹那也要赏——赏皮鞭,宵禁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还是得严格遵守。
“统军,这西阳城确实比不上安陆,户少城也小。”队正田道,他领着本队一百人入城在西阳郡公府邸驻扎并且在宇文温身边分批轮值以防不测,现在跟着巡城的便是队中同袍。
“西阳城也就五千户左右当然比不上安陆,和江陵比起来那就是萤火之光比之皓月。”宇文温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叫自己统军而着恼。
他作为正七命州的刺史所以品级为正七命要比正五命的统军高三级,但是他依然喜欢麾下士兵喊自己军职,这年头若是没有兵权光是有个官职什么用都没有,长安里那一堆宗室都是正九命的郡公、国公、藩王依旧和待宰羔羊般无助。
“田队主,若是让你们来放火,这火好点么?”宇文温看看路两边鳞次栉比的房子问道,这些平民居住的房子一间连一间不光有木板房还有茅草房,以他的眼光来看真是一把火就能烧个精光。
田这一片乱七八糟不说放火就是不小心走了火也是麻烦得紧,这年头虽然官府经常说要小心火烛可总是有夯货弄出祸事。
如今的各地城市里坊制度已经开始实行,以宇文温比较熟悉的长安城为例为了防止火灾每个坊都设有望火楼,漏下有巡铺其中驻扎着兵丁,救火之物一应俱全。
这个年代没有四通八达的消防栓以及消防水车所以一旦着火而不能及时扑灭就是一场灾难,西阳城不算大居民也不多但要闹起火灾怕是要死伤大半。
他们来到一处望火楼下,在外听得巡铺屋里鼾声连天,好容易拍开门后几名睡眼惺忪的汉子先是给门外一群着甲持刀的人吓了一跳后来听得是新任刺史夜巡后好歹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