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779节
“不可掉以轻心,继续点火,把这一片地方烧个干干净净!你们一个个都盯紧了,有动静就放箭!”
大火越烧越旺,浓烟大作几乎占据半边天空,不时有游骑从渭水南岸疾驰而来,待得问明是在搜索周寇后便纷纷离去。
这场火一直烧了大半日才消停,李浑命士兵在灰烬之中搜索,除了发现烧死的野物之外,并无任何人形遗骸。
“使君,都搜过了,这片芦苇荡应当没有藏人。”
“都细细看过了?”
“都看过了,确实没见人的遗骸。”
李浑看了看余烟未散的旷野,面前的芦苇荡已经少了大半,既然没有发现人的遗骸,那么看来袭击广通仓的周军是逃到别处去了。
“奇怪,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天色渐晚,李浑率领州兵回州城,同州州治武乡距离此处有二十多里,再不回去怕是要误了时辰。
州兵步骑混合以步卒为主,行军速度快不起来,大队人马绕过被焚烧大半的芦苇荡,沿着来路向北面州城方向前进,半途依旧路过大片芦苇地。
渭曲沙苑一带芦苇众多,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方才他们焚烧的只是其中一部分,那里最接近广通仓,所以是怀疑的重点。
其他地区也派了人去搜,没发现什么可疑踪迹,既然没有收获,那么周军大概就不在此间。
走了数里地,一切如常,众人的提防之心少了许多,毕竟来的时候没有碰见,回去的路上应该也不会有,总不能死灰复燃...
弓弦声响,箭如雨下,同州兵猝不及防下被射乱队形,道路两旁的芦苇荡里冲出士兵,嚎叫着向他们杀来,李浑见状心中哀叹一声:
成日里打猎,反倒被小兔迷了眼!
狭路相逢勇者胜,李浑久经沙场不会被伏击吓懵,他临阵不乱指挥着部下迎战,而随行部曲也很快投入到白刃战之中。
李家的部曲历经祖孙三代,都是忠诚可靠的战兵,随着郎主身经百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未得郎主命令,即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退缩。
双方兵力看起来势均力敌,己方不过是忽然遇袭落了下风,只要能突破对方的一角,就能撕开一条裂缝,最后扭转战局。
李浑如是想,他的部曲也是如此打算,然而被撕开的,是他们自己。
卑鄙无耻,竟然用石灰糊脸!
扑上前的周军先扔出了石灰粉,李家部曲猝不及防之下眼睛中招,只是一刹那间,便被对方趁机撞了上来,血光四溅,一败涂地。
百战精兵就这么折戟沉沙,李浑悲痛欲绝,策马领着同样骑马的部曲冲击周军,这样的举动,让他成为战场上的焦点。
伏击圈外围,二十多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向着骑马突击的李浑等人放箭,射的不是人而是马,一只只箭头如小铲的射马箭呼啸而来。
再能忍痛的战马,其肌肉也受不了射马箭的切割,胯下坐骑相继中箭倒地,部曲们奋力为坠马的郎主李浑挡箭,许多人身中数箭,即便身着铠甲依旧鲜血淋漓。
射马箭不能破甲,但射在身上也够呛,而周军随后射来的箭矢之中,也有普通羽箭,部曲们用血肉之躯组成人墙,将郎主护在中间。
李浑看向战场,短短时间内州兵已经崩溃,那些彪悍的周兵如同砍瓜切菜般将其打得落花流水,眼见着战局已定逃无可逃,他拔刀投入战斗。
李家的子弟,没一个是孬种,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兄长,你们在长安遇害时,也绝不会下跪求饶的,对吧?
李浑如是想,领着残存的部曲飞蛾扑火,芦苇荡中,指挥伏击的宇文温见着这伙人决死冲锋,轻轻抬起了右手,身旁芦苇丛中蹲着的弓箭手起立,足有三排六十人之多。
弯弓搭箭,用的是长锥破甲箭,专射身着重甲猪突的死士。
“三段射,预备,放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布置
新丰,隋军大营鼓声阵阵,主帅击鼓升帐召集诸将议事,身着铠甲的将领鱼贯而入分列两旁,位于上首的晋王杨广气势不同以往,信心满满底气十足,因为他的强援到了。
长安正北为豳州总管府,西北为泾州总管府,在其西北则为原州总管府,如今三总管领兵到来,成为杨广的强力支柱。
泾州总管元孝矩、豳州总管达奚长儒、原州总管元褒,都是忠于朝廷的肱股之臣,有这三位总管在,那些墙头草就得收起心思。
泾州总管、洵阳郡公元孝矩之女元氏,为故太子妃,虽然故太子杨勇一直不待见自家岳父,但大行天子杨坚却很看重自己的亲家。
原州总管、河间郡公元褒为元孝矩之弟,兄弟俩是元魏宗室苗裔,江山为宇文氏所夺,此仇永世难忘,如今元氏兄弟和杨家是一条心,别人可以再投向周国,他俩可不会。
豳州总管、蕲春郡公达奚长儒,六年前奉命讨伐“反叛”的益州总管王谦,坚定站在时任左丞相的杨坚一边,后来又领兵与突厥大军多次鏖战,是为国之栋梁。
年前长安之变,三位总管来不及反应,经过月余布置好防务后终于率领兵马南下,与晋王杨广汇合,要收复长安驱逐周寇。
有这三位镇场,杨广只觉得面前这些将领老实了许多。
再没有人敢和他对视,再没有人敢阳奉阴违,面对他的质疑,再没有人敢敷衍从事,他的话,再没人敢当做耳边风。
“大军在此盘桓了月余,晋王可以说年少不知兵,尔等俱为久经沙场的宿将,为何一个两个推诿不战?”
“攻入长安的周寇不过是一支孤军,攻不下蓝田,掐不断武关道也就罢了,连灞桥都拿不下,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是不是宇文亮给你们许下了好处?嗯?晋王仁厚,你们就蹬鼻子上脸!”
元孝矩大声呵斥着,作为受重用的国戚,他有这个资格摆谱,当然另一个缘由就是他来作恶人,让晋王做好人,见着帐下诸将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继续发威:
“彭城公,陛下任命你为总管长史就有辅佐晋王之意,如今官军在灞桥东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你这佐官是怎么当的!”
虞庆则“识相”的躬身请罪,一旁的元褒顺势出来和稀泥:“长安沦陷事发突然,诸位将军本无统属,一时间纷乱无绪...”
“洵阳公息怒,诸位将军也是一心为国,只是各部原本互不隶属,虞长史需要时间整军,否则大战起时号令不畅,很容易为敌所趁。”
豳州总管达奚长儒适时插话,三只老狐狸一硬二软,把在场诸将拿捏得服服帖帖,这三位不说地位尊贵,就是带来的兵马,也如同一把刀架在诸将脖子上。
不老实?拖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