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789节
走崎岖小路翻越秦岭,自然不可能有马同行,烧了广通仓,向西北进入沙苑渭曲芦苇荡躲藏,由充当向导的粟特商人安吐罗牵线,在同州粟特安氏那里获得马匹代步。
换了隋军服色折向南面的华州,浑水摸鱼入石堤峪走古道回商州拒阳。
袭击广通仓是有进有退而不是有来无回,这就是最初拟定的计划,只是半途起了变化:听闻隋国延州军南下路过同州朝邑,邾国公单枪匹马说得领军的独孤楷“反正”。
没有任何一个虎林军将士赞同宇文温冒险,奈何这位是个倔驴拉不住,待其真的说动独孤楷兄弟率兵“反正”,陈五弟等人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延州军加入己方阵营,那么计划随之改变:石堤峪还是要去的,只是目的改成引兵出峪。
原计划中,开府将军史万岁在投降的拒阳人王辩的带领下,走石堤峪一路北上,佯攻峪口隋军营寨但“久攻不下”,实为接应。
这也是也让回程的宇文温等人有个机会,扮作隋军援兵入石堤峪“助战”,借着出战之机溜之大吉,不过陈五弟今日却是与史万岁里应外合,攻破了隋军峪口营寨,进入关中地界。
“别将,前方官道有隋军骑兵!”
陈五弟转头一看,果见前方东西走向官道上,有大批骑兵从西面冲来,看样子似乎是恰好路过,他放缓马匹速度,与追上来的史万岁商议:“莫非是增援的隋军骑兵?史开府,你怎么看?”
“狭路相逢勇者胜,有什么好怕的!”
“说得好,那就各自分工,那些骑兵交给史开府了!”
史万岁吆喝一声,领着麾下将士迎上前去,要和这股突然出现的骑兵交战,在秦岭山脉里蹲了许久终于来到平原,总算可以撒欢的跑起来了!
在王辩的带领下,他们从拒阳出发一路向北,走的都是崎岖古道,马匹虽然有但不算多,也亏得陈五弟此次带来许多战马,所以史万岁和部下终于能变回骑兵。
虎林军烧了广通仓立下大功,我们府兵也不能落后!
石堤峪守军正在败退之中,忽然撞见己方友军路过,那叫一个喜出望外,终于鼓起勇气回头再战,却被陈五弟率领的骑马步兵给追上。
骑马步兵,奇怪的兵种,因为并不是一个兵骑着马就能称为骑兵,一个合格的骑兵不但要苦练骑术,骑射、马槊等格斗技艺也得精通,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宇文温的虎林军还是缺马,所以凑不出大规模骑兵,但他的要求也很奇怪:将士都要会骑马,所以鼓搞出“骑马步兵”来。
没有马那就是纯粹的步兵,靠着双脚行军,有了马、驴甚至骡子,那就以此代步,借着畜力行军,抵达战场之后步行作战。
陈五弟加入虎林军前就已经是老兵,骑马作战没问题,但眼下这帮兵大多只会骑马无法冲阵,骑战能力基本为零,所以对付眼前转身迎战的隋军,依旧是下马作战。
要玩就玩心跳,强弓近射!
凭着身上的铠甲抵御敌军箭矢,快步冲到二十步不到的距离弯弓射箭,如此近距离射出的破甲箭,一般的裲裆铠和筩袖铠根本挡不住。
只是一轮箭就把隋兵射翻一片,随后虎林军士兵拔刀继续冲锋,直接撞入对方松散的阵型里,一个个身上插着数支羽箭,嚎叫着挥刀猛砍。
多年来的体能训练,让虎林军将士在徒步冲锋之余还有力气展开白刃战,而每日苦练的刀法、近战技艺还有三人一组的配合作战,让他们面前没有三合之敌。
凭着做工精良的铠甲和灌钢刀,悍不畏死的虎林军将士瞬间将这些隋兵打崩,跟在后面紧追慢赶的王辩见状目瞪口呆。
他被俘后按着宇文温的要求,回到拒阳去劝降,得族人支持说动郡守“反正”献了拒阳城,又充当向导领着周军走石堤峪而不是瓮峪北上,一路下来,对这些周军的素质刮目相看。
穿着铠甲,背着箭壶、挂着佩刀拿着长矛还有干粮,每日走上几十里山路都不带喘的,这帮兵是怎么练出来的?
王辩自幼习武,精通骑射,数代经商所以家境殷实不愁肉吃,苦练多年才练出来的体格,结果和这帮兵一比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再看看这位陈别将领着虎林军进行步战,如此肆无忌惮的不用盾牌直接冲锋,强弓近射随即白刃战,只能用“凶残”二字来形容,如此作战简直就是疯了。
战马嘶鸣,王辩转头看去,只见开府将军史万岁已经率着骑兵和隋军骑兵冲杀在一起,周军骑兵数量,勉强只到隋军骑兵数量的一半。
“疯了,全都疯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狭路相逢 续
华阴以东,官道上十余人正在策马疾驰,他们自东向西前行,当先一人年约十七八岁,正是前几日遇见“百鬼夜行”的刘文静。
那个惊魂夜,刘文静被自称“宇文温”的家伙挟持,连着随从被捆在驿站大厅柱子上,当晚有军队经过驿站,却被贴在窗户上的人形剪纸唬得屁滚尿流,又被驿站外的那些装神弄鬼之人折腾得掉头就跑,
刘文静等人就这么被捆着熬了一晚,到了第二日上午才被前来查探的隋军解救。
后来得知,当晚周军袭击广通仓,一把火将粮仓烧了个精光,眼见着战火已经蔓延到渭口附近,原本要赶路回家的刘文静只能留在驿站。
回洛州是不可能的,潼关驻军如临大敌,不轻易放一个人过关,即便刘文静有证明身份的凭据也不行,对方就怕有人充当周军内应夺关。
进退两难的刘文静在驿站住了几日,后来驿丞见着局势不妙,生怕有周军细作混在住宿的人里面,索性下了逐客令。
没有地方住宿的刘文静只能硬着头皮上路,传闻同州刺史李浑遇伏身亡,想来周军是在同州一带活动,渭水以北肯定是没法去了。
他家在雍州扶风郡武功位于长安西北,因为长安为周军攻占的缘故,家人前往泾州躲避战火,刘文静原本从洛州出发赶往泾州与家人回合,现在行程全被打乱。
原先路线走不通,他可以渡过黄河北上入河东投奔亲朋,可入不了潼关就没法从津口渡河,官军为防周军夺船,已经将沿岸船只悉数迁往黄河北岸风陵津,私下渡河想都不要想。
冒险过广通仓渡渭水去蒲津,很容易碰见那股周军,刘文静总觉得宇文温此人神秘莫测,万一这位来个“奇袭”蒲津,他很可能会卷入战乱之中,这样太危险了。
走,不安全,在某个地方住下静观其变是为上策,可刘文静却找不到地方住宿。
官道沿途的其他驿站俱已不接待外人,除非是官府或者军队的信使才能入住,刘文静和随从想要在周边村落投宿,结果都被人拒绝。
在野地里露宿了两晚,个个被夜风吹得鼻涕水直流,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生病,权衡利弊后,刘文静索性领着随从赶往华州华阴。
他不是想住在华阴城,因为太危险了。
周军占了关中,隋军随后兵临城下,双方大战谁胜谁负原本还未可知,但“百鬼夜行”的那支周军烧了广通仓,明眼人可以看出来关中隋军情况不妙。
要是缓不过粮食危机,隋军必然后撤,双方在关中的拉锯战会变得旷日持久,那么城池变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刘文静觉得只有傻瓜才会在这个时候到城里避难。
小乱躲城,大乱避乡,国战之际,围城战司空见惯,守军征发城中百姓上城头协防是理所当然,刘文静不想被征去当青壮白白送死。
即便躲过这关,还有一关是躲不过去的,那就是粮食,这年头围城一围就是半年甚至一年,守军还好说,百姓就遭了殃,到后面存粮耗尽之际,活活饿死都不奇怪。
当然吃人肉也行,但刘文静不想落到那种下场,他之所以前往华阴,是因为在华阴地界有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