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791节
当年他的父亲杨坚登基称帝,曾经带领群臣到此祭拜华山之神,祈祷国泰民安,当时刚刚被封为晋王的杨广也随着天子仪仗至此。
时光流逝,父母、兄长已不在人世,家、国都已濒临破碎的边缘,年轻的梦想,还没开始就即将夭折。
恍惚间已经过西岳庙,继续向着东面前进,刚走出数里,前方骑兵忽然栽倒在地,人仰马嘶一片混乱之际,道路两旁冲出许多人来。
个个身着铠甲带着兜鍪,手里拿着长矛或者弓箭,不远处的树林两侧又冲出许多骑兵,呼喊声随后响起:“大周天兵在此,投降不杀!”
。。。。。
数十骑兵疾驰而过,后面追着数量多上一倍的骑兵,他们向着华阴城方向而去,激起一路烟尘,待得尘土散去,有十余人穿行在树林深处,向着不远处的西岳庙跑去。
“殿下,庙里有马匹,虽然只是代步用马,但好歹堪用,趁着周兵被引开,我们赶紧去潼关。”
“好...好...”
杨广惊魂未定,直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怎么会在这附近遇伏。
他从灞桥马不停蹄的向东跑,原本是要到郑城,又想入华阴,实在不行才往潼关跑,他自己一开始都不知道会跑来这里,那么周兵怎么知道能在这里拦住他?
“殿下,这一定是叛变的延州军分兵阻塞道路,拦截前往潼关报信的官军信使,意图拖延时间,正好遇见我军罢了。”
虞庆则有些庆幸,对方在这里设伏拦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不过亏得己方随行骑兵众多,没有被对方前后夹击一网打尽。
双方混战在一起,虞庆则本要护着杨广向前突围,奈何前方敌兵太多,索性掉头往回跑,半路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少部分人护着杨广半路下马转入树林,到西岳庙躲藏,其余人引着追兵向华阴方向跑,待得追兵远去,他们再骑上西岳庙的马匹继续赶路。
外边官道上又有骑兵向着华阴城方向追去,杨广听着那马蹄声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若不是虞庆则急中生智,他搞不好就没于乱军之中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广觉着一日之内经过这么多挫折,一定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如今他逢凶化吉,定会时来运转。
还有不到四十里,回到潼关有了兵,就不用惶惶然如丧家犬。
今日之耻,孤来日必当加倍还之!
来到西岳庙正门,几名杂役正在发呆,见着来者不善还没来得及关门便被刀指着:“不许声张!”
一行人进了庙,待得正门关上,杨广松了口气,正要问虞庆则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却听得有琵琶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大院一隅有数人正在行乐。
似乎是哪家郎君在此与友人游玩,虞庆则生怕对方暴露行踪,正要示意随行人员动手,却见周围呼啦啦啦冲出一群甲士,手持武器将他们围住。
琵琶声停,一人说道:“刘郎君原来也精通琵琶,我有一曲,不知刘郎君可曾听过?”
“刘某洗耳恭听。”
那人接过琵琶开始自弹自唱,音调古怪,而歌词十分悲凉:
“一曲肝肠断,轻羽此去莫留连,更有南国花正好,莫向白苹洲上独叹秋水寒...”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曲肝肠断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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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曲肝肠断,深院梨花相谢早,五马罗堂久徘徊,油壁桐车载君去,去时盈盈红泪满红绡...”
歌声伴着琵琶音调传到在场众人耳朵之中,惊魂未定的杨广听到这歌声后,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初的一幕来:他受封晋王,出镇并州。
离京之日,辞别父母,乘坐马车缓缓离开,转头望去,父母身影越来越迷糊,年轻的晋王泪眼朦胧。
“三曲肝肠断,落花为雨侬为愁,秋千架上看笑靥,而今都随海棠瘦,唯自弄笛别院忆兰舟...”
晋阳,北地重镇,规模宏伟的晋王府内,远离家乡的晋王,看着家书涕泪横流,回想起幼年时府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四曲肝肠断,琵琶不语琴绝弦,鹦鹉架前说心事,垂画双立秉烛观,但得青鸟传信与香媛。”
因为母亲不喜男子纳妾,他只有晋王妃一名佳人,待其归宁时,形只影单的晋王只能独坐空房,看着王妃平日所弹之琴,辗转反侧思念枕边人,相思之苦涌上心头。
“五曲肝肠断,往事何堪忆从头,剪花笑谈灯影瘦,而今红螺渐蒙愁,明月华衫霓裳能记否?”
国仇家恨未报,自己却已身陷囹吾,离开并州之时,晋王妃亲自为他系上披风,盈盈期盼他早日得胜归来,可如今,怕是要天人两隔。
听着歌声,看着围着自己的甲士,杨广悲从心来,一曲肝肠断,让他悲痛欲绝。
“六曲肝肠断,欲倾心事无所藉,还自南园抚霜枝,云台黛色苍烟里,问君此去还谋定佳期?”
宇文温顺利弹完一曲,心中如释重负,这首传说中的《广陵散》,按说用琴来演奏比较应景,不过他只会弹琵琶,所以将就着弹了。
学弹琵琶原本是为了撩妹,学艺的动机不纯,所以选曲的动机也不纯,是要配合“忧郁郎君”的形象。
想想看,夕阳西下,在某大家闺秀必经之地,坐在路边老树下,旁边拴着一匹瘦马,一如古道西风瘦马的背景。
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琵琶弹法,不羁的笑容,唱着忧伤的“肝肠断”,必然能引起恰好路过的佳人注意。
对方一定会觉得这位郎君有许多故事,那么好奇心一来...
如此犀利的撩妹技巧,如今变成了屠龙之技,奈何、奈何...
想到这里,宇文温不由得有些黯然,一旁听得出神的刘文静问道:“国公所弹这首肝肠断,音调颇为特别,刘某孤陋寡闻,从未听过。”
“啊,那是本公有机缘,得世外高人传授。”
“原来如此。”
刘文静艰难的开口说道,宇文温的弹唱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这歌词倒是颇有意境,听起来十分苍凉,要是伤心之人听了,怕是真会肝肠断。
百鬼夜行的邾国公宇文温,真有意思,但刘文静知道现在不是谈曲论调的时候。
他看向正门方向,这十几个不速之客被围得密不透风,宇文温从昨日起便在此守株待兔,结果兔子还真撞上来了,就是不知这兔子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