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南北 第113节
一看沈君高也在,前面的几个人都下意识的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于沈君高他们还是信任的。
“这印章是弘农杨愔!”沈君高只是看了一眼,便惊呼出来,“这上面写着的秦王藏印这个是杨愔的私印。之前某曾经看到过一副晋朝的山水画,在上面也看到过这个印章。”
周围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一道道火热的目光都落在那画卷上。杨愔是什么人,他们可都清楚。
杨愔出身弘农杨氏,字遵彦,小字秦王,是北魏司空杨津之子。而事实证明他也对得起自己这个颇为霸气的小字。在杨愔年轻的时候,弘农杨氏因为站队问题得罪尔朱荣,导致被灭满门,只有杨愔和三个弟弟妹妹侥幸逃过一劫。
当所有人以为弘农杨氏就此成为过眼云烟的时候,杨愔却以一己之力辅佐高欢称霸,从而使得弘农杨氏从绝地走出,重新成为北地一等一的大世家。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杨愔
同时杨愔自己也走到了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上,又是顾命大臣,其当时在北朝的地位要比现在徐陵在南陈的地位还要高上很多,只可惜杨愔忠诚于少帝高殷,结果在计划铲除意图谋反的常山王高演的时候失败被杀,死后追赠司空。
虽然杨愔最后身死,但是他也依旧是北朝曾经有过的数一数二的能臣和贤臣,也是南朝一度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是高演也对这个政敌很是尊重,在不得以杀死杨愔之后后悔再三,由此杨愔此人的胸怀、性格、能力等可见一斑。
南北朝横跨三百年,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在风云变化和时代更迭之中,都是英雄辈出、枭雄遍地,但是有如杨愔这样以一己之力支撑起一个家族和一个王朝的臣子,却是屈指可数。
至少现在整个南陈,包括徐陵在内,还没有人有自信能够和杨愔相比,哪怕他是对手和敌人,也值得尊敬。
因此此时看到杨愔的印章,包括沈君高在内,所有人都多少有些激动,如果这印章是真的,一来能够说明这幅画的真实性更高能入杨愔法眼的,是假货的可能性更低,二来由于杨愔虽死,弘农杨氏却还在,所以他本人的藏品后来流传于世的也并不多,此画上加盖杨愔的印章,更是使得这幅画有了超出其本身的价值。
“此印章应当为真,”沈君高沉声说道,“杨遵彦专用于收藏之印章,不用其表字遵彦,而用小字秦王,同时这印章上字之写法,于秦字一撇一捺两处藏锋收笔,以表示此秦王非真秦王,乃杨愔避嫌之用,笔锋纯熟流畅,唯有习惯于此写法的人才能够轻松写出。”
“沈公博学多识,小老儿佩服。”那聚宝斋掌柜的急忙一拱手。
沈君高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这样的恭维,同时伸手指着画卷说道:“这画卷某也看过了,应当为汉代宫廷画师所留,且有杨遵彦之印章于其上,就算是某看走了眼,杨遵彦也不会看走眼。”
沈君高这几句话相比于之前,掷地有声,算是有了一个定论:“只是敢问聚宝斋,这画卷又是如何流落到梁郡的?杨遵彦为北朝汉人,终身仕于北朝蛮夷,其收藏之画作应当主要都还留在弘农才对”
掌柜的显然早就已经料到沈君高会有如此一问:“当时他们也好奇于此,方才知道当年虽然北朝蛮夷赦免了杨愔的家人,但是家中妇孺还是害怕北朝蛮夷会翻脸报复,毕竟弘农杨氏有上一次尔朱荣之乱的前车之鉴,所以家中妇孺收拾细软,挑选忠心仆人,准备南渡。”
所有人都怔住了,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事情。
不过想来也对,整个北朝在北齐高氏的统治下基本上就没有出现过正常的皇帝,如果真的要算起来,或许杀害杨愔的高演已经是明君圣主,可惜高演在位一年就撒手人寰。
因此皇帝本身的禽兽以及皇位更迭的混乱和快速,使得杨家人对曾经的罪过的高演和高演篡位的帮凶、其继承者高湛没有一点儿信心,也是在情理之中。
对于杨家人,在当时趁着朝廷放松对他们的警惕和杀心,趁机南下,也应当算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弘农杨氏经不起第二场灭门之祸,对于一个世家来说,基业没有了,还可以依靠一代代的人来积攒,但是要是连后人都没有了,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沈君高皱了皱眉:“算起来杨愔遇害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了吧。”
“是啊,”掌柜的也感慨道,“奈何当时南下正逢战乱,原本人数颇多的队伍也因此走散。那几名想要变卖画作的,正是当年负责在后面运送行李的仆人,他们和走在前面的妇孺失去联系,最后艰难逃出生天,在梁郡落脚,做些小本生意,这些年家道中落,不得不拿出来这画卷以及家中不少家具,想要变卖。”
“原来如此”沈君高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触摸这画卷,毕竟这画卷已经不仅仅是承载着汉代宫廷记忆的画卷,还见证了一个家庭更或者说一个家族的兴衰,也见证了这个时代的悲欢离合。
不过当要触及画卷的时候,沈君高还是停下了,只是叹息了一声:“不知道那些妇孺又去了哪里,杨愔一代能臣,某还真是好奇,其后裔会成长为怎样的人物?”
话刚刚说完,沈君高便自失的摇了摇头。
这乱世之中,几名妇孺在战乱里,甚至都没有仆人保护,身上也没多少金银细软,又能够走到哪里?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北朝对于这几个妇孺并未多加阻拦她们想要自寻死路,那么当时的皇帝高演何乐而不为呢?
恐怕杨愔就算是真的有孩子被带了出来,也早就没于兵荒马乱之中,二十年来,恐怕已经化为一抔黄土了。
想到这里,沈君高不由得自嘲一笑,什么时候自己都变得如此悲天悯地了?当下里他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这画作上:
“聚宝斋既然说不想私藏这画作,那就是打算转手他人了,不知道多少价钱能够买下?”
掌柜的登时眼前一亮,自己之前费尽心思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可不就是希望眼前这位以及黑暗之中的诸位达官贵人们能够怦然心动么,现在沈君高如此开口,掌柜的却不慌不忙的说道:
“沈公为天下有名学大家,沈公觉得这画卷应当价值几何?”
眉毛一挑,沈君高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如此一问,斟酌说道:“单单论价值,应当为无价之宝。”
掌柜的喝了一声彩:“好一个无价之宝!正是因为这是无价之宝,聚宝斋也不敢善做主张为其估价,而且观此画,在场怦然心动者肯定不在少数,不若就请诸位心仪此画卷者各自出价,最后价最高者就当为此画卷之主人,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掌柜的话尚未说完,黑暗中就传来一阵阵附和声。
而李荩忱忍不住微微皱眉,哪怕是这些声音不是聚宝斋的“托”发出来的,眼前这样卖东西的形式还是让李荩忱感叹一声,这聚宝斋还是很有头脑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争夺
且不管这样的形式和后世的拍卖有多少异同之处,对于现在的聚宝斋来说都是颇为不错的选择。
毕竟这幅画不是聚宝斋其余的商品,而今日在场的也不是普通客人,如果此时聚宝斋的楼倒塌,恐怕南陈的朝会都不用开了朝堂上的大多数人都被埋在聚宝斋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哪怕聚宝斋背后有徐陵,也不得不小心为上,而小心为上的首要目的就是各不得罪,徐陵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和手段,也不可能真的和朝堂上所有武作对。
因此聚宝斋索性连这画卷的价格都不标出了。
正如沈君高所说,既然这幅画是实打实的无价之宝,那么聚宝斋也不好标价格,如果标的高了,最后无人问津,未免有些尴尬;而如果标的低了,很多人都有意向,那么最后花落谁家可就足够聚宝斋头疼的了,尤其是在这些人聚宝斋都不好得罪的情况下。
所以让有意向的人自己叫价,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一来聚宝斋最多只是做个中间过渡和调解的作用,不用担心因为价格的问题而引起哪位朝中重臣对聚宝斋的不满,同时也能够将这一块“烫手山芋”以不错的价格送出去,对于聚宝斋,何乐而不为?
周围的烛火已经依次点亮,现在已经无需营造神秘感,接下来的竞价不需要这种神秘感,就算是没有烛火,钱币的光芒也会将这聚宝斋还有徐家的财库照亮。
“一千贯。”沈君高淡淡说道。沈家也算是建康府的豪门望族,尤其是到了沈君理和沈君高这一代,更是走到了巅峰,随着沈家和东宫的紧密结合,流入东宫的钱财,实际上也是在流入沈家。
因此对于沈家而言,这些钱虽然不少,但是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这也是为什么沈君高会平淡的说出来。
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千贯,一贯就是一千,用后世的算法,就是一千两白银。这个价格虽然算不得高,但是开头就是以前管,已经超过了很多人的预料,毕竟他们的底线也就是比这高一些。
经过上一次侯景之乱,很多曾经的大世家都轰然倒塌,南陈的统治基础是在一群新世家身上建立起来的,比如徐陵的徐家,又比如吴明彻的吴家,而新世家意味着发展时间尚且很短,根本没有办法拿出来太多的钱财投资到这么一幅不知道有没有涨幅空间的画卷上。
沈君高这是对这幅画势在必得,根本不打算给别人机会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