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南北 第1605节
李荩忱笑道:“无妨,爱卿都已经一副闲云野鹤之心了,又何必讲究俗世礼节。不过朕看爱卿身上并无赘肉,显然并不是真的打算当闲云野鹤之人啊。”
萧摩诃怔了一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别介啊,我没有不想当闲云野鹤啊。
虽然心里是真的不想的,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是乖乖当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不会给任何人惹麻烦。
不过李荩忱都已经这么说了,萧摩诃自然也不可能矢口否认,只能讪讪说道:“臣早年久在军中,养成了晨起锻炼的习惯,多年打熬,现在只要稍微用心保持的话,倒也不至于荒废了。”
李荩忱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处道啊,朕看萧将军可远远没有廉颇老矣。”
跟在李荩忱身后一直含笑不语的杨素不由得点了点头,附和道:“萧将军犹是壮年,赋闲在家、廊下小憩,这等休闲自在,未免有些过分喽。”
萧摩诃顿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别闹了,赋闲在家还不是害怕你们这群家伙搞事情么,还不是害怕陛下您万一真的听信了什么谣传之后,我们父子三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么。
“处道谬赞了。”萧摩诃有点蒙,不过他也知道这里肯定不是说话的地方,当下把李荩忱和杨素迎入书房之中。
李荩忱并未推辞,握住萧摩诃的手腕,看上去很高兴,便要往前走。而萧摩诃本来还想要稍微落后半步,询问一下杨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和李荩忱一起往前走。
书房之中,正中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不看上面的标注,只是看土黄色的颜色就知道肯定是西北。果不其然,在沙盘的中央,就赫然写着“武威”两个字,而敌我军队的攻防情况尽数排列在沙盘上,分外清楚。
再看萧摩诃的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正是孙子兵法,而还有好几本史书散落在旁边,多数都是和河西一带有关的地方志纪。
李荩忱不由得看向萧摩诃,脸上带着揶揄的神情,萧摩诃不由得老脸一红,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已经退居二线的将军在家里摆摆沙盘、自娱自乐,也没有做错什么。现在可也没有明文规定说将军退居二线或者离开官场之后就不能在家里自己推演战局了,甚至有的将军都还在军事书院中任职,沙盘推演之类的本来就是他们每天都会接触到的。
李荩忱想到了什么,收起来笑容,忍不住叹息一声:“让朕的将军胸怀大志却只能闭门造车,此朕之过也。”
萧摩诃吓了一跳,急忙说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休养在家,横竖无事,现在征战天下仍有众多小辈,臣下含饴弄孙,倒也怡然自乐。”
李荩忱摆了摆手,萧摩诃明显是有所担忧和害怕的,那自己干脆开门见山好了:
“而今西北战局紧张,爱卿当知之。敌军从西北进攻武威,而武威之要害就在南侧,一旦湟水的羌人开拔向北,则从天水到金城一线都会受到威胁,到时候武威南侧当全为羌人所有,羌人出祁连山就可以直接威胁到我军防线。因此现在必须要有一路兵马从汉中直插湟水。驻守在汉中的淳于将军已经年迈,难以当此翻山越岭、奇袭敌后之重任,因此杨爱卿向朕保举由爱卿你担任此偏师之统帅,直捣湟水,击破羌人营寨,迫使羌人不敢离开湟水、洮水一带半步,更遑论进攻武威,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萧摩诃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引兵出战,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梦寐以求的。
可是个中凶险,他也清楚,即使是不考虑自己重新出山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单纯是从汉中经过武都深入敌军驻防之地,便是不折不扣的孤军深入。历史上并不缺少名将走这么一条道路。姜维和邓艾就曾经围绕着武都、沓中一带来往争夺,而最后邓艾一战成名的偷渡阴平实际上也和这一带有关系。
这山高水远、重峦叠嶂,又岂是那么好走的?
这就意味着不仅仅是孤军深入,而且后勤粮草补给等等之类的都有可能难以为继。
第二一七一章 马革裹尸,犹然不悔
率军从汉中深入羌人居住之地,似乎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武都一带,从东汉开始一直到今日,都是传统意义上羌人的居住地,曾经的西凉马氏父子就是依靠震抚这一带的羌人而一战成名,成为割据一方的枭雄。后来羌人也是从此而出,入关中成为永嘉之乱而入华的胡人之一。
大汉之前曾经在武都一带建立过统治,那主要还是为了收拢本地的巴人部落而临时成立的。多年的战乱使得巴人星散各处,再加上蜀人这个族群实际上已经逐渐和汉人融为一体,因此巴人的活动范围更是从原来的巴山楚水之地一直向北延伸,遍布各处茫茫大山。
其中就有一部分巴人一直向北移动到了沓中、下辨等地。
没办法,人总是想要找口饭吃的,既然南面养活不了自己,就只能一路向北。
后来杜齐带着巴人归顺于大汉,大汉对巴人的安抚工作旋即拉开帷幕,对于生活在大汉军队可控制范围内的巴人,自然是划分田产、鼓励各个民族之间的来往交流,并且逐步进行汉化教育。而对于那些生活在群山深处、大汉一时间管理不到地区的巴人,则采用招引的方式,派遣巴人本部得力官吏深入大山,引他们下山。
而武都作为曾经两汉时期就存在的一处郡府,也是汉中的西北门户,自然而然的成为大汉临时聚集和安置巴人的一个地方。但是武都这里到底在群山峡谷之中,只是瘸子里面拔将军的一片较为开阔的土地罢了,自然并不适合长久的耕作,也没有那么多土地能够分给巴人,并且更重要的是周围羌人环伺,和巴人以及负责招抚的汉军多有冲突,因此短暂休整以及统计人数之后,汉军带着巴人向东南退到了汉中,分发汉中土地,设立还不过两三个月的武都郡随之再一次被废弃。
汉中能够在短短数年之间同样快速发展,不再只是巴蜀和长安之间至关重要、但是本身却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中转之地,和巴人的迁入以及汉军的努力屯田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时至今日,汉中产出的粮食以及其余的各种器械和物资也正在源源不断的供应着关中以及西北等地,让汉中已经不单单是货物集散的地方,本身也已经是整个生产、销售上下游线路之中的一员了。
不过不管汉中再怎么繁荣,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距离汉中很近的武都等处都已经被荒废,周围还有羌人零散分布,这就意味着一直有一把刀架在大汉关中和巴蜀之间大动脉上,一旦战火烧到汉中,则巴蜀和关中之间的之间联系就会受到影响。
这也是李荩忱想要派遣一路偏师从武都进攻的另一个原因。
稳定武都,就等于加强了汉中防线的纵深,让汉中不再只能依靠一个阳平关来防御从西部前来的敌人。
萧摩诃看向自己沙盘上的边缘,那里才是汉中到武都一线的位置。之前萧摩诃只是单纯的对西北之战有兴趣或者说感到担忧罢了,因此他还真的没有想过是不是有可能派遣一路偏师,一箭双雕,既能够巩固汉中防线,又能够牵制住敌人一支战斗力可能颇为剽悍的援军。
说来也有些无奈,羌人自从鲜卑人入主关中之后,就已经主动向西退缩,并且一直退到洮水以西、湟水一带,这里已然在秦长城之外,实际上也是传统意义上的九州之外,这无异于等于羌人自己主动切断了和中原的往来。因此羌人这些年到底发展的怎么样,他们的兵马又有着怎样的战斗力,实际上并不知晓。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北魏以及后来的北周和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接触,恰恰相反,为了维持西北的稳定以求能够更加顺利的征讨南方,实际上北朝一直在通过努力拉拢羌人来实现在西北局势上和突厥、吐谷浑的平衡。
羌人当然也不介意你们几边都来拉拢我,我表面上看上去是向各方臣服,但是实际上却是哪边都不听,反正你们担忧于对方的实力以及自己在其余方向上仍然还有别的强敌,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打起来,就算是真的打起来也不过只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而已,所以羌人的小日子实际上过的还不错。
后来突厥消散,大汉和吐谷浑名义上还是朋友,但是背地里小动作不断,羌人因为受到吐谷浑的直接威胁,小日子当然也不可能这么悠闲,逐渐臣服于吐谷浑并且和大汉之间没有了往来。
至少在之前双方犹然还有联系的时候,羌人的兵力数量还是很多的,装备虽然很差,但是士卒剽悍,在西北也是不可忽略的力量。而现在就算是羌人和吐谷浑之间可能因为之前的冲突而导致兵马受损并且斗志不高,却也不是随意就能征服的对手。
一支偏师,面对这样的对手,面对穷山恶水,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开局面的?
萧摩诃一时沉默不语。
李荩忱则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他的回答,所以整好以暇的看着他。
萧摩诃突然笑了笑,对着李荩忱郑重一拱手:“承蒙陛下不弃,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李荩忱急忙上前,伸手托住萧摩诃,沉声说道:“此战虽为偏师,但是处境之凶险很有可能更胜于武威战场,朕思前想后,举国上下,能够胜任者,唯有将军,将军能够答应,朕心甚慰。”
萧摩诃慨然说道:“陛下宽心,当年吕梁之战何等艰险,末将犹然未曾畏惧,今日仍能得陛下之信任,为陛下征讨蛮夷,此臣之幸也!纵马革裹尸,臣在青史上亦会留下比肩马伏波马援的名声,也死而无憾了,因此何惧之有!”
李荩忱颔首,旋即拍了拍他的手背:“将军壮心未已,但是此战,重在出奇兵、摄敌胆,进而安抚敌心,将军万勿莽撞。”
萧摩诃这家伙敢打敢冲、是条汉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