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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153节

贾珩面色顿了顿,又是猛地看向一旁的赵姨娘,皱眉道:“是你教的吧?”

“我……”赵姨娘容色苍白,张嘴欲辨,但对上那皱紧眉头下的一双锐利的目光,竟不敢再说其他,垂下头来,算是默认下来。

“好好的贾府爷们儿,被内宅妇人,教成什么样子!文不成,武不就!”贾珩面色沉静,冷声道。

宝玉中秋满月的大脸盘儿上,闻言就是一滞,看向一旁的袭人,却见袭人冲自己摇了摇头。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崇文、讲武二堂建成之后,适龄儿童都要去读书、习武,来日科举下场,同时要行寄宿制,唯有每五天回去二天,别的时间不得在内宅厮混!”

对贾环这种,首先就是改易他的成长环境,否则会一直受赵姨娘影响,最终直至无可救药。

而且,品德教育也不可或缺,否则,哪怕让贾环习武,不讲武德,将来只怕也会为恶更烈。

赵姨娘闻言,却如遭雷击,宛如天塌下来一般,哭喊道:“珩大爷也要夺走我的儿子……”

她一个女儿已经被王夫人夺走,现在和她几同陌路,连儿子……

贾珩沉喝道:“没谁夺你的儿子,再让你教下去,环哥儿还有我贾家爷们儿的样子吗?”

此言一出,荣庆堂诸人心思不定。

王夫人拧了拧眉,心头有几分不快意。

方才所谓“好好的爷们儿,让妇人教坏”之语,她就觉得这人是在指桑骂槐说她的宝玉。

嘴唇翕动了下,看向一旁的贾母,说道:“老太太,宝玉他还小,读书归读书,但五天回来一次,是不是……”

“太太不说,我都忘了,还有宝玉,前日让宝玉写的《诗经》观后感,现在写好了没有?写好了,赶紧拿过来,我要看。”贾珩淡淡说道。

王夫人、宝玉:“……”

贾母见火势有向自家宝玉身上烧的架势,连忙说道:“珩哥儿,宝玉他还小,这一去去五天,我晚上睡都睡不踏实。”

窗台蝴蝶像诗夯范里纷飞化蝶

谷尛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还小?黑发不知读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您老疼爱孙子,我可以理解,但也需知,这样的孩子心性不定,正是读书树人培德之时,错过了这个时间段儿,心性一定,来日悔之晚矣。”

宝玉这边儿已是“忍无可忍”,开口道:“读书,读书,不过是做那国蠹禄贼,有何用?”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心头一惊。

王夫人看了一眼袭人,心道,你怎么不拦着他?

凤姐明媚脸蛋儿上的笑意也是凝滞了下,心道,宝兄弟这是要捅马蜂窝?

就在宝玉此刻发出了封建时代“读书无用论”的时代最强音之时。

贾珩面色冰寒,冷笑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贾母见此,心头一慌,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珩哥儿,宝玉他小孩子信口胡说,小孩子童言无忌。”

王夫人也是关切地看着宝玉,有些责怪地瞥了一眼贾珩,心道,你抖你族长的威风,自去旁处抖,拿着宝玉做什么筏子?

宝玉那张中秋圆盘的脸蛋儿,却难得现出倔强,哼的一声,扭过头去,说道:“珩大爷,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贾珩目光咄咄,紧紧盯着宝玉。

在读书的问题上,大脸宝一直很坚决,在红楼原著中,为此挨过贾政的打,呛过薛宝钗。

直到贾政点了学政之后,对仕途心灰意冷,才觉得宝玉这性子也不错。

可以说,宝玉就和四书五经天生相克。

贾珩冷声道:“人各有志不错,可你看看你身上穿得大红箭袖,你平时吃得什么茯苓霜,蔷薇绡,你出行所乘的雕鞍马……哪一个不是你口中的国蠹、禄贼,宁荣先祖,一刀一枪拼杀而来?”

贾珩冷笑一声,道:“你如今口口声声国蠹、禄贼,怎么,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这就是你的志?不可强求,磐石不移?”

宝玉面容凝滞,被质问的脸色又青又白。

李纨秀雅的脸蛋儿上也是有着丝丝认同,如果读书就是国蠹、禄贼,那她的先夫算什么?

还有她这么苦熬着兰儿,又是为了什么?

凤姐那张妍丽、娇媚的少妇脸上也是微惊,丹凤眼眨了眨,在心头琢磨着两句话,“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只觉得将一个不要脸子的二流子骂的活灵活现。

这珩兄弟,嘴皮子利索,这骂人的词都一套一套的,问题他还不吐脏字!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你不读书科举,想要做隐士,然以五柳先生之闲云野鹤,尚且晨曦朝露去,披星戴月归,结庐而守,自食其力,箪食瓢饮,不改其乐,你又算哪门子的隐士?混迹于脂粉堆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为缸中一米虫耳!”

贾珩冷声说道。

他这番话既是对所谓红楼梦反礼教、反封建的言论的斥责,也是他对卿士和隐士的看法。

真要反封建,反礼教,不做官、不科举,你不学陶侃搬砖立志,你能不能学陶渊明?

在后院谈个近亲繁殖的恋爱就反礼教?享受着父辈祖荫,不去考科举,就反封建?

学界太逗!一派胡言!

忽略作者和人物所在的时代,去用后世的阶级史观去套红楼梦,干脆给宝玉带上无产阶级战士的帽子得了。

“真反礼教、反封建,像保尔·柯察金一样,活得像个战士!保尔柯察金拒绝了冬妮娅的爱情,毅然选择了投入解放事业。”贾珩思忖着。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一应女眷,都是面色各异,为贾珩一席掷地有声的话,心神震撼莫名。

“缸中一米虫耳……”

就有人,禁不住去看宝玉,却见那中秋满月,白白净净的面盘,哪怕知道不该,心头仍是生出一种荒谬的对应。

贾母面色变幻了下,嘴唇翕动了下,终究默然,身后的鸳鸯鸭蛋脸儿上也是泛起一抹晕红,目光莹润地看着那少年。

而李纨、凤姐明眸微动,思量着贾珩的话,愈品愈是深以为然。

虽然凤姐听不大懂五柳先生是谁,但不管是这番话的咄咄气势,还是后面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语,都是有着一种无可置疑的道理。

“也是小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不操心,有人给你操着心罢了。”凤姐看了一眼宝玉,抿了抿丹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这话,落在黛玉耳畔,这位红楼金钗之首的少女,也是将一双灿然星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一剪秋水盈盈波动,只觉心头有种东西,恍若玻璃破碎了一般。

如果后世有句话,叫做三观重塑,醍醐灌顶。

因为在以往,黛玉一直对宝玉的隐士心境还是十分推崇的。

既所谓,世外仙姝寂寞林。

在之后相处的岁月中,也是理解、认同、欣赏宝玉的这种“隐士”性情。

喜欢一个人,既为其吸引,怎么可能不认同他(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呢?

岂可怪也欤?

然而,现在贾珩的一番话,却无情地刺破了宝玉的“隐士”面纱,将那孱弱不堪的本来面目暴露出来,同时也在黛玉芳心之中埋下了一颗名为“犹疑”的种子。

直到来日宝玉,如果……还有来日的话,那因烈金钏怒投井,其人毫无担当一面的底裤扯掉……那颗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绿意葱郁,翠色盎然,为宝玉遮风挡雨。

而探春秀美玉容上也是现出思索,将一双熠熠眸子看向贾珩。

“珩哥哥不仅于政史通达,在见人见事上,也有过人之处,这番机杼之论……灯不拨不亮,理不辨不明。”

王夫人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目光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贾珩,对着贾母,开口说道:“老太太,宝玉他还是个孩子……”

却见那一双冷厉目光投了过来,“二太太心疼儿子?为人父母者,心疼子女,倒也无可厚非,但二太太既为宝玉母亲,你可知,荣庆堂中,你是最该感谢我的?若他不姓贾,我不是贾族族长,他来日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也三缄其口,漠然以视!彼庸碌无能,关我何事?”

我帮你管教儿子,你不离席而拜,还行此恹恹神色,简直不知好歹!岂有此理!

正自瘫坐在地的赵姨娘,静静看着那少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一幕。

见着那“对母训子,对子斥母”的样子,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激荡情绪涌上心头,这才是体面人!

一张白净、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异样的潮红,身躯都微微颤栗,就去寻一旁……自家环哥儿。

贾环这时也是眨了眨眼睛,泪痕满面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目光熠熠,震惊地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少年。

大抵就是,教练我要学这个的感觉。

说宝玉坏话算什么本事?要当着太太的面,说完之后,还要太太感谢他!

此刻贾环心绪激荡,脸颊涨红,袖口下的拳头微微攥着,只是片刻,就被指甲刺得痛得眉头皱起,根本就来不及刺入肉里,更遑论一句三十年……风云激荡?

“这个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这是老天开眼了,给他造化了,要是跟着这位珩大爷,学个……”赵姨娘面颊潮红也不知学什么,可能是学怼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何谓天子之剑

一场赵姨娘大闹荣庆堂的好戏,最终以贾环始,以宝玉被训斥为续。

而贾珩这边说完宝玉,又是看向赵姨娘,冷声道:“你为人父母,也要给儿女一些体面,方才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探春妹妹是死的不成?”

此言一出, 众人都是看向探春,见其脸色苍白,梨花带雨,都是心头生出疼惜。

赵姨娘闻言,身躯一颤,嘴唇翕动,也是抬头看向一旁的探春, 见其脸挂泪珠, 心头也有几分难受。

贾珩冷声道:“什么又叫她恨不得是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

赵姨娘被质问着,不由垂下脑袋,一言不发,不敢应。

贾珩冷笑道:“动辄拿太太说事儿,或你也想让环哥儿学宝玉,在脂粉堆里打滚儿?那你房里可要多备几盒胭脂才是。”

宝玉、王夫人:“……”

宝玉脸色变幻,手在自家脖上的通灵宝玉上盘桓了下, 一想起东府上次被那珩大爷直接唤人……

最终只是抓了抓领口, 松了松领子前襟, 似乎这样子,气闷之感就减轻了一些。

凤姐这边闻言, 则是眉心乱跳, 抿了抿粉唇。

心底想笑不好笑, 这位珩大爷骂起人来真是太好玩儿了。

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方才骂的是什么啊, 哪有这一针见血?一骂骂两个?

其他如李纨、鸳鸯也是看着那少年,目光意味莫名,大抵就是“这是杀疯了”的感触。

黛玉眷烟眉颦了颦, 芳心中就是又有一叹。

对宝玉吃胭脂这种事儿,不仅凤姐的看法,是不以为然,其实黛玉也隐隐觉得不妥当。

在红楼梦中,黛玉是拿此事取笑过宝玉的。

只是黛玉从小在贾母身旁长大,也没母亲教她一些男女之防,故而虽觉心有不妥,但却没有意识到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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