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228节
水溶笑道:“戚兄回来的正好,京营近期将会有一番大整顿,你在云南立的功劳,本王都听说了,如今天子正欲收强将以砺劲兵,本王和老王爷明儿个就向圣上保举,由你接任奋武营都督一职。”
戚建辉闻言,目光微动,面上倒无多少喜色,拱手说道:“末将多谢王爷。”
先前就已是二等男,官居奋武营都督同知,去趟云南立些功劳来,再如何调整,京营也有他一席之地。
而后北静王说着,又是看向身形魁梧的孙绍祖,好奇道:“这位壮士是?”
孙绍祖一见北静王目光投来,心头大喜,陪着笑脸道:“王爷,小的孙绍祖,世袭山西大同府指挥,祖父初始是荣国公的部将,到了卑职这代,袭了指挥,没领正经职事,现在兵部候缺儿,还请王爷提携。”
北静王见其身形雄壮,但却如此谄媚,原本的好感就散了大半,心底却有几分不喜,道:“京营年后将有整顿,正是武人效命之时,你多往兵部跑跑就是。”
说着,看向戚建辉,笑道:“戚兄,等下一同用午饭。”
孙绍祖见北静王态度转冷下来,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唯唯诺诺称是,见几人也没有延请自己的意思,只得悻悻然,告辞离去。
出了五军都督府官衙,牵着马走在大街上,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如狼一样的眸子,幽幽闪烁。
“他娘的,这小白脸不识英雄!”
孙绍祖心头愤恨,暗骂了几声,摸摸了怀中的拜帖,“罢了,一会儿到荣国府去问问,多花点银子打点打点,先在京城安定下来再说。”
他孙家在山西经营当铺生意,家资富饶,有得是银子,他就不信在这神京城,闯不出一片天地,大不了豁出一百多斤,寻家高门大户的庶女,抬一抬门楣。
不提孙绍祖为了在神京发迹,如何投机钻营。
却说贾珩领着职方司的几人用罢午饭之后,重又返回兵部衙门,及至傍晚时分,终于见着了从宫里返回的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
在司务厅的偏厅中,二人品茗叙话,贾珩就将先前初拟的经略安抚司的构建章程递了过去。
李瓒接过簿册翻阅着,有不少都是这几天讨论过的内容,倒也没有太多疑问,抬头,目光温和说道:“照章办理吧,子玉这段时间也辛苦了。”
贾珩拱手道:“阁老面前,不敢言辛苦。”
李瓒笑了笑,道:“明日圣旨就会降下,你派人取了勘合,就领着果勇营,缉捕三辅诸县的贼盗,兵部也会行文于地方州县予以配合,你手中有尚方宝剑,应能节制诸军与地方州县无碍。”
贾珩点了点头,神情郑重,说道:“下官于前日地方都司剿寇一事,有疑惑和阁老请教?”
李瓒诧异了下,笑道:“哦?”
贾珩就是将先前与职方司郎中杭敏等人所言叙说了。
李瓒闻言,渐渐面色凝重,道:“是老朽疏忽了,这就和地方都司、州县官长行文。”
说着就唤着兵部右侍郎邹靖过来,令其着文吏拟制函文,然后行之诸省。
贾珩见此,面现敬佩之色,道:“阁老雷厉风行,在下佩服。”
不是任何人都会在旁人指出疏漏时,第一时间纠正。
李瓒摆了摆手,自嘲一笑道:“原本是想在新年尹始,万象更新之前,将地方州县匪寇清剿一空,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下和杭郎中他们商议过,如今边事艰难,边关需要填补的银子如无底洞般,故,地方州县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困顿不堪,匪寇只怕一时难靖啊。”
李瓒闻言,也是面带愁容,说道:“内阁又何尝不知?如今,上上下下都是勒紧了腰带过日子,就说河北诸县为东虏掠夺,方方面面都需要抚恤赈济,如不是刚得了东城一笔进项,国库只怕还要打饥荒,此事还多亏了你,解了内阁的燃眉之急。”
贾珩朗声道:“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李瓒目光欣赏地看着贾珩,心道,真是不骄不躁的少年,国家有此武勋,社稷幸甚。
笑了笑道:“通政司那边儿从扬州盐院递来的奏疏,提议两淮盐务可得整顿,以增税银,内阁也有这么个意思,但怎么除弊,还没个章法,如盐税每年能收五六百万两,大家也都能喘口气。”
这话说得就有几分惊涛骇浪。
大家是谁?
自是江浙、湖广这些重税区,对陈汉的“转移支付”早就怨言不断。
贾珩闻言,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整顿盐务,岂是那般容易的?不用想,一旦动手,就是血雨腥风。
第二百五十章 我来找林妹妹
“说来,扬州的巡盐御史,还是你家姻亲吧?”
李瓒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西府老太君的女婿。”
李瓒闻言,面色默然,少顷,徐徐说道:“盐务牵一发动全身,不好擅动,需得派朝廷大员坐镇淮扬之地,才能兴革利弊。”
贾珩道:“阁老所言极是,那些被动了钱袋子的盐商、盐场官员,甚至地方州县官,只怕不会坐以待毙。”
他都没好说,说不得都有地方军将,武装走私的。
李瓒对贾珩的一针见血、直抵要害早已是见惯不惯,闻言,点了点头,道:“内阁这边儿,主要是杨阁老和韩阁老在推动此事,两位阁老都是老成谋国的智谋之士,珠联璧合,应能一举功成吧。”
杨国昌管着户部,盐税自是由其主导,韩癀掌着吏部,闻听整顿盐务,也是欣然赞成,建言建策。
而兵部尚书李瓒则要面对北方边事,经过一番明争暗斗,崇平帝已属意李瓒主导边事防务,在北方边事上同样需要齐党配合,内阁排序靠后的李瓒也不能捞过界。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位阁臣是从中枢派遣于外坐镇,否则,按着谁操持边务等于谁接管“首辅”之位的政治默契,只怕又要引起新一轮的党争。
贾珩闻听李瓒之言,听出了其“爱莫能助”的弦外之音。
心头愈发有着凝重。
以他对户部目前的印象,不粘锅的杨国昌、闷头做事的齐昆、脑满肠肥的梁元……指望这帮人整顿盐务功成?
如果再加上浙党的韩癀等人,也不知是想摘桃子,还是想使绊子,整顿两淮盐务,想要作成此事,几无可能。
“不管成功与否,这些盐商都不会放过黛玉之父。”贾珩眸光深深,心思电转。
他或许已知道林如海为何会盛年而逝了,欲图盐业之利,这不拿出从上到下杀个人头滚滚的勇气来,谁也办不成!
“财用之困,唯开源节流四字,然抄家只能纾一时之难,而盐税才是细水长流的长久之策,不,这不是细水,而是瀑布……否则一味课重税于民,诸省民变纷纷,上下疲于奔命,以吏治败坏的地方州县剿捕,犹如抱薪救火,长此以往,陈汉必亡。”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思索道:“所以,不能坐观事败,起码要暗中布置一番,尽量保黛玉之父一命,为来日插手改革盐税铺垫,不过,回去见过黛玉,先和其父搭上线。”
之后,两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暮色四合,贾珩也是怀着凝重的心情,告辞离去,打算回府寻黛玉,问问扬州那边儿情况。
荣国府
夜色低垂,荣庆堂中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停。
王夫人、李纨、凤姐赫然在坐,陪着贾母说话解闷儿,黛玉和探春两个人拿着一本欧阳询的字帖,观摩探讨,湘云和一个丫鬟玩着九连环,少女粉嘟嘟的苹果圆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迎春则和大丫鬟司棋下着围棋,一旁的小丫头绣橘一手支起香腮,侍奉着茶水。
宝玉侧坐在黛玉身畔的绣墩上,和黛玉小声没话找话。
黛玉不时拿酸话刺着宝玉,宝玉却乐此不疲,陪着笑脸说话。
因月前闹过一回,黛玉担心再闹出事来,对宝玉倒也一如往常。
凤姐笑道:“老祖宗,咱们家赶明儿让人下苏州,买了戏班子,平时听戏也便宜一些。”
贾母笑了笑,道:“一套戏班子,没个三五万两置办不下来,就算你刚发了一笔利市,也不能大手大脚呢。”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这是指前日在贾珩的指点下,从赖大、单大良、吴新登等一众恶仆追回的几十万银两,现在都由凤姐管着。
这几家最终都被打发到庄下去种地,因为知道了不少贾府的事,也不可能放其脱府。
凤姐笑道:“老祖宗,您手指缝里漏出来一些,都够我们花了,我那才哪儿到哪儿?”
贾母笑了笑,说道:“你就惦记着我那点儿体己,那可不行,将来那是给宝玉娶亲,还有府里几个丫头出阁用的。”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宝玉、黛玉、探春三个。
宝玉圆脸盘上现出几分憨厚的笑意,而正在看着字帖的黛玉、探春对视一眼,各有几分羞涩。
贾母看向一旁的王夫人,说道:“宝玉他舅舅快回来了吧?”
王夫人正端着茶盅,闻言,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了笑道:“前儿个,宝玉他表兄打发了人来,说北边儿发了书信来,宝玉舅舅在西北查了三边,估计这个月底就当回了,嫂子那边儿还说呢,正好不错过筹备宝玉他舅舅十一月上旬的生儿。”
王夫人口称嫂子之人,自是王子腾之发妻赵氏,也是诰命夫人。
众人闻言,面上神色或喜或惊,不一而足。
王子腾这些年,官儿也愈做愈大,甚至任了京营节度使,这在以前是宁府代化公任的官职。
贾母闻言,脸上笑意滞了下,心头却有几分不自在,轻笑道:“凤丫头,那得给宝玉舅母好好筹备生儿礼才是。”
凤姐面带欣喜,对贾母的“微妙”心思却无所察,笑道:“老太太放心就是了,早已准备得妥妥当当的,我这次听王义表兄说,舅老爷这趟回来,似要大用了呢,可能来年入阁也不一定呢。”
入阁,就是内阁大学士,这自是王子腾长子王义在畅想,因为礼部尚书贺均诚已经上致仕奏疏,还在三请三辞的阶段,内阁势必要递补一位,这在京中和三河帮的财货究竟有多少一样,现在是神京热议的焦点。
王义和几位京中的公子哥儿酒桌上胡侃,也不知谁对王义提了一嘴,伯父未必没有机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义就自此上了心,京中本就消息混杂,王义自不乏能找到一些零星的认同,在上次来西府串门儿时,就拿来和凤姐炫耀。
而凤姐这话一出,众人都被入阁二字吸引了心神。
王夫人惊喜道:“了不得了,如是入阁,那就是大学士了。”
因这几月,东府某人愈发势大,王夫人也没少“恶补”官场的知识。
李纨笑道:“我记得当朝大学士,一共有五位,这已有好多年了,这似是又添一位?”
因李纨之父李守中,曾为金陵国子监祭酒,李纨对朝堂之事,也算有一些了解。
凤姐笑道:“朝堂上的事儿,咱们这些后宅也说不了,不过,我寻思着舅老爷,原就是一品武官,眼下也差不离儿了。”
心头不由涌动着欣喜,如果她叔父王子腾真的能大用,她也能借着势,否则,东府那位势再大,她也借不着太多,哪有自家亲戚在身后撑腰,胆气更壮。
宝玉正在一旁和黛玉说话,闻言,同样笑着抬起一张中秋月明的脸盘儿,问道:“老祖宗,舅舅要回来了?”
贾母笑道:“是啊,应是这月底了,等你舅舅过来,你去走动走动,见见你几个表兄。”
哪怕再是膈应王子腾,其实是借了自家的光,才在京营领军,现在步步高升,但也不好表露分毫。
宝玉轻笑着应了。
虽不喜应酬,但可以借机不去那学堂。
凤姐笑了笑,问道:“你这两天在学堂怎么样?”
宝玉正想着学堂,一听询问,面带颓然之色,道:“那些夫子满口之乎者也,老和尚念经一样,听得人头大,也不知什么意趣可言。”
贾母、王夫人、凤姐:“……”
湘云放下手里的九连环,笑道:“爱(二)哥哥,这话只管等珩哥哥过来也说了去?”
许是近月以来,贾珩没有往西府,宝玉好了伤疤忘了疼,重又恢复撒欢儿的状态,笑道:“云妹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珩大爷他向来开口闭口,圣人之言,想来是能易地而处,将心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