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243节
亏她还千方百计想着将平儿送到他房里,这光儿,她是一点都沾不着。
说来,还是收了吴新登、单大良等人的银子归入公中,让凤姐的心思起了一些微妙变化。
再加上贾珩先前的言语敲打,既没有耳提面命,也没有深入肌里。
凤姐心头难免生出一些侥幸心理,虽不敢再做放印子钱这等缺德事,但旁得插手词讼、摆弄权势的心思,并未彻底打消。
反而随着贾珩、王子腾为宫里大用,声势大振,以及前日薛蟠纵奴打死人命,金陵知府为其开脱,胆气愈发壮了几分。
这都是人之常情,不遭大变,二十多年养成的性情,岂能三两句话改易?
王夫人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凤丫头,你和琏哥儿还有宝玉,等晚一些,往永业坊去见见他舅舅和舅母,说来,宝玉也有段日子没见过他舅舅了。”
凤姐轻笑道:“我去就是了,二爷这几天都没见着他人,要不太太带着我和宝玉晚上坐着马车一同去见见舅老爷。”
“也行。”王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见着周围几人的反应,心道,还是宝玉他舅舅回来才济事。
东府那位怎么说也才三品武官,她兄长是一品武官。
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何止大一级?
贾母静静看着两个人说话,脸上笑纹多少淡了几分,转头问着一旁的鸳鸯,笑了笑道:“鸳鸯,珩哥儿离京也有段日子了吧,我寻思着也该回来了,也不错过给宝玉他舅舅家庆生儿。”
王夫人:“……”
一旁绣墩之上,探春面色古怪了下,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贾母,暗道,老太太可……真有意思。
黛玉粲然星眸熠熠闪烁,拿着手帕,掩嘴娇笑,不过罥烟眉微微蹙起,思忖着,“也不知珩……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这边儿,鸳鸯笑道:“东府的珩大奶奶说,大爷昨个儿来的信上说,华阴那边儿,就剩一些手尾,想来回返也就这一两天了吧。”
探春也是接过话头,说道:“邸报上说,珩哥哥用了围堵、招抚之策,少华山不少屈身事贼的百姓,已经向朝廷投诚。”
贾珩的剿寇,倒未有多少悬念,甚至十分顺利,从剿平石鼓山之寇以后,又向少华山进剿,在进兵之途,前后封堵,压制少华山贼寇的活动区域。
因为时近寒冬,缺衣少食的贼寇,在山上根本苦熬不住。
贾珩又着俘虏贼寇在山中呼喊,“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赏”的口号,颇是瓦解了贼寇的抵抗意志,不少贼寇下山向官军投诚。
贾母笑了笑,说道:“那就还好,我还想着别耽误了过年呢。”
探春笑了笑,道:“珩哥哥带着京营一万多大军剿寇,剿平那些贼寇,自是如探囊取物,再说一时牵绊住手脚,怎么也不至于耽误过年,纵然将校为王事忙得年都顾不上,总要考虑
凤姐丹凤眼看了一眼探春,清笑道:“瞧瞧,又是士气,又是人心思归的,三妹妹自从跟着珩兄弟写什么文书之后,对这军营里的事儿,倒是越来越有见地了。”
众人闻言,都是轻笑了起来。
却把探春弄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看得多了,才知道一些。”
见众人三两句话,又是将话题转到贾珩身上,王夫人脸色笑意凝滞了下,只觉吃了苍蝇一样。
又是那位珩大爷!
他怎么就不战死在外面!
还有三丫头,养了她十几年,还抵不住跟人家几天!
……
……
大明宫,偏殿,书房之中,冬日午后的柔和阳光落在条案之上。
崇平帝手中拿着奏疏,正在执笔批阅着。
“戴权,贾子钰的奏疏过来了吗?”崇平帝忽地停了笔,抬起头,问着一旁的戴权。
戴权笑道:“陛下,昨个儿贾子钰才递来的奏疏,说是这两天要班师还京呢。”
自贾珩离京之后,连战连捷,奏疏不停。
这奏疏因为并未经通政司呈递,而是由锦衣府的人呈送,直达御前。
怎么说呢?
几乎两三天一封,都快成日记了,不仅是捷报,还有一些感慨以及随笔,倒是有些像思想动态的汇报。
比如对三辅百姓民生困顿、贼寇屡禁不绝的看法,忧国忧民与真知灼见,共同洋溢于字里行间。
如果没有成绩和喜讯,这种频度的奏疏,就有些让人心烦,但配合着不停传来的捷报,以及昨个儿急递而来的少华山贼寇主力全部覆灭,再加上贾珩对民生、治安、兵务的政论思考。
这奏疏就显得情真意切、字字珠玑,将一个拳拳之心而又不乏智谋才略的能臣、直臣,跃然形于纸上。
甚至,崇平帝还产生了一些,嗯,类似后世女人等“情书”的期待。
最近不久,贾珩更是提出“整顿盐务、刷新吏治、裁汰旧军”的必要性和关联性,从轻重缓急上,提出三者应该同时推进,并行不悖。
嗯,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不可偏废。
这一论断,不仅佐证了崇平帝的决策,也给予了其施政信心。
这本就是崇平帝在心底隐隐成型——明年的新政策略。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道:“朕都快忙忘了,他说可班师一部回京,另外还留下一部军卒,帮助华阴受雪灾之民,建造房屋,以避风雪。”
戴权轻声道:“贾子钰好像说,这是军民互助,以为鱼水之情。”
心头暗道,贾子钰这奏疏两三天一封,几乎快成陛下睡前必读之物了。
崇平帝笑骂道:“你这老阉货,也知道什么叫鱼水之欢?”
戴权脸上的褶子也是笑开了一朵朵菊花。
崇平帝收了笑容,眺望远处,喃喃道:“贾子钰,明后两天应该就回京了。”
戴权道:“若是日夜兼程的行军,明儿个这时候应该就到了。”
就在君臣二人叙话之时,忽地,外间内监禀告道:“陛下,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在外求见。”
崇平帝闻言,愣怔了下,道:“王卿这是从西北回来了?宣!”
王子腾查边去得主要是延绥、固原、宁夏一线,前者原在陕省境内,而后二者则远一些。
不多久,王子腾虎步生风,入得偏殿,跪下行礼,道:“微臣,王子腾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岁。”
“王卿平身。”崇平帝面色和缓,笑了笑道:“戴权,给王卿搬个绣墩。”
王子腾谢恩起身,听着崇平帝的语气,见龙颜欣悦,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君臣寒暄两句。
王子腾道:“圣上,微臣查三边防务,点检关隘、烽候,现汇总一疏,还请圣上御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疏,双手举过头顶。
戴权这边儿就是接过奏疏,折身,递给崇平帝。
崇平帝接过奏疏,翻开,凝眸读着,眉头渐渐皱起,冷声道:“三边兵制,竟败坏至斯?”
“圣上,经臣明察暗访,三边军将吃空额近四成,臣观之都觉触目惊心,难以置信。”王子腾面色凝重,沉声说着,但眼底却有一丝得意,他为了弄清这些数字,颇是费了一番手脚。
那些边将奸诈、狡猾不下京营之将。
崇平帝掩住奏疏,脸色铁青,道:“戴权,将贾子钰的这份儿奏疏拿给王卿看看。”
“是。”戴权从御案中取过一封奏疏,转身递给了王子腾。
王子腾心头一惊,拿过阅览,阅读着其上文字,面色变幻了下,因为其上正是叙说了果勇营吃空额之情。
王子腾面色倏变,只觉后背冷汗渗出,“噗通”跪下,顿首拜道:“圣上,臣为京营节度使,有失察之责,还请圣上降罪!”
“你方任京营节度使不足一年,这个账还算不到你头上,起来罢!”崇平帝摆了摆手,面色铁青,看着额头渗出冷汗的王子腾,心头多少有些失望。
任京营节度使不足一年,就做不了事吗?
以前他或还觉得还的确是这样。
但贾子钰刚刚提点京营一日,就清查空额之饷银,追夺贪占饷银,就在半个月前,牛继宗为了还上饷银亏空,到处典当牛家产业。
而果勇营除却被斩首示众的夏牧等人抄检家资弥补亏空,包括同知、佥事、参将、游击都陆陆续续补上了,近半饷银亏空。
再说掣肘重重,无力整军?
贾子钰刚刚上得奏疏,已补齐果勇营兵额,所言剿捕了少华山的数伙贼寇,为求治本之策,募流民青壮为兵,不使其屈身事贼,滋扰地方。
这一石数鸟,面面俱到。
更不要说,前有清剿三河帮贼寇,一解国库财用之难,二为内帑营生殚精竭虑。
“向使满朝文武皆如贾子钰,朕何又落得此等内忧外患,左支右绌的窘境!”
还是那句话,贾珩的出现,尤其是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无事不成的干练作风,给了崇平帝一种高期待。
总忍不住拿手下大臣和贾珩去比。
这一对比,就不忍看了。
崇平帝面色不豫,冷笑说道:“边军吃空额四成,京营更是尤为烈之,近半吃空额,还有老弱减半发放饷银,朕前日读弘文馆编纂的《明史》,观我大汉京营,已有庚戌之变时,前明之不吉之兆!”
崇平帝所言是指明史记载:【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兵部尚书丁汝夔核营伍不及五六万人。驱出城门,皆流涕不敢前,诸将领亦相顾变色。汝夔坐诛。】
王子腾拱手道:“臣一定全力整顿京营,裁汰老弱,为圣上练出一支敢战之兵。”
崇平帝道:“京营整顿,刻不容缓,等贾子钰归来,你们多加商议。”
王子腾闻言,心头就是一凛,就有些憋屈。
又是贾子钰。
他已在天子口中,提贾珩之名几次,这位少年究竟何德何能,为何如此得天子青眼有加?
崇平帝沉吟片刻,沉声道:“戴权,传朕口谕,着内阁拟旨,王子腾查边有功,加兵部侍郎衔,贾珩于京畿三辅剿寇有功,晋爵一等云麾将军,诏旨六部,明发中外。”
因为此刻在内阁值宿的是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提前都有通气,就可直接拟旨。
本来王子腾以武将之身,若实授兵部侍郎,或许引得六科哗然,崇平帝说不得还要施展一番借力打力的权术手腕。
但现在……
崇平帝分明改易了心思,只是加衔兵部侍郎,表其劳苦功高,并不实授。
这种加衔,哪怕是边关一些劳苦功高的总兵,都加了兵部侍郎衔,多领着一份俸禄,反而失了先前李瓒所想的让王子腾入阁的“前奏”用意。
至于贾珩的爵位晋升,由正三品而升入正二品,按说是要象征性的廷议一下。
但一来是升武勋之爵,且不在五爵之内。二来,内阁有武英殿这位执掌兵部部务的大学士愿意奉拟,也不失名正言顺。
所以,内阁拟旨,被六科驳回的几率为零,因为靖平三辅贼寇,功劳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