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275节
元春听着不远处几位贵人叙话,提及贾珩,明亮的美眸,闪了闪。
这已是她这一二月间,数次在宫中听到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提及贾珩了。
宋皇后、端容贵妃、咸宁公主陈芷用过晚饭不久,此刻围拢着一方小几坐着,品茗叙话。
宋皇后着一身梅花刺绣宫裳长裙,头戴金钗步摇,那张明媚娇艳的脸蛋儿,在听完咸宁公主陈芷叙说完在晋阳长公主府的所遇,就有几分惊异之色流露,说道:“他承诺在五城兵马司给你王兄功曹之职?”
端容贵妃同样投以好奇的目光,这位丽人着天蓝色宫裳长裙,因常年习舞,身段儿不见养尊处优的丰腴,倒是有着不亚于双十年华女子的苗秀,只是眉梢眼角流溢的成熟风韵,提示着这是孕育了一双儿女的妇人。
陈芷道:“他在姑母那里,当着王兄还有表妹的面说的。”
端容贵妃凤眸眸光流转,问着宋皇后,道:“姐姐,这功曹之职有什么说法吧?”
宋皇后嫣然一笑,道:“赏功罚过,这是五城兵马司的核心之事,便于然儿在五城兵马司接触人事,他分明是上了心的。”
她愿以为会给个主簿之职就已了不得,抑或是给个一城副指挥,虽得独当一面,但堂堂天潢贵胄,真的往来于大街小巷,做些沉沦下吏之事?
端容贵妃玉容现出轻笑,轻声道:“等后个儿,姐姐可召进宫,嘱托几句。”
因魏王开府之后,前往五城兵马司的去向,基本为崇平帝确定,宋皇后已可召见贾珩入宫叮嘱几句。
当然,毕竟是外臣,虽说得见,还是需诸般女官陪同。
宋皇后想了想,笑道:“那就这么说了,明天就传口谕……”
忽地瞧见一旁站着的贾元春,心头一动,唤道:“元春过来。”
“娘娘。”元春闻听宋皇后相唤,连忙迈着轻盈的步子上前,福了一礼。
这时,咸宁公主陈芷凝眸看着元春,打量着女官,面上若有所思。
宋皇后许是爱屋及乌,声音轻柔了几分,笑道:“明天,你往宁国府传本宫口谕,就说本宫略备薄宴,为魏王明年开府一事,邀云麾将军贾珩入宫一叙,你出宫传口谕,顺便也与家人团聚下,宫门落锁前,记得回来就好了。”
宋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对元春这等未承恩于上的“大龄宫女”,自是有着处置之权,哪怕打发其回贾家,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元春闻言,心头喜忧参半,柔声道:“多谢娘娘恩典。”
几年未曾归家,也不知家中是何等变化,父亲还有宝玉,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宋皇后笑意盈盈地看向对面的元春,思忖着。
夏守忠不是没有说过让元春侍奉圣上,以之笼络贾家,但明显圣上对贾子钰器重有加,她拉拢,也不能太明显了。
“况,贾家得了外戚之贵,内外呼应,再与本宫平起平坐,又怎么办?”
却说宁国府这边儿,翌日,贾珩用罢早饭,然后就着人去请锦衣府的曲朗过府叙事。
上午时分,外书房之中,贾珩闻听仆人来禀,遂放下手中的笔,唤曲朗进来议事。
不大一会儿,着武士劲装、身形挺拔的青年,长身而入,立定在书案之前,拱手道:“卑职见过大人。”
贾珩笑道:“曲千户,坐。”
说着,绕过书案,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就有仆人奉上香茗,热气腾腾。
曲朗正襟危坐,炯炯有神的虎目中现出疑惑,问道:“不知大人唤卑职有何事?”
贾珩也不饶圈子,开门见山道:“曲千户,忠顺王监修皇陵,有几年了?”
曲朗闻言,想了想,说道:“皇陵自隆治二十一年以后,就一直在修,而忠顺王爷主事,也有十六七年了罢。”
贾珩沉吟道:“你最近让心腹人,去查一查皇陵营造,所用土木石料,采购的哪一家?砖瓦匠人,又是用得哪些人?此事慢慢调察,务必要隐密为妥。”
一般而言,只要是营造大型工程,贪腐工款几乎如影随形,但如果以贪污工款之罪,试图扳倒忠顺亲王,终究差点儿意思。
但如果再加上偷工减料,这可比贪腐工款性质要恶劣多了。
这是不忠不孝,在老爹的吉壤上偷工减料,在以仁孝之道治理天下的礼法背景下,这够忠顺亲王喝一壶的,非死即残。
朝堂衮衮诸公,千夫所指。
先搜集证据,至于谁来爆出来,肯定不会是他,完全可以交给御史。
“纵使没有偷工减料,但仅仅是贪腐一事,也足以让忠顺王焦头烂额。”贾珩眸光深深,思忖着。
如果按着他的想法,自然是想方设法弄死得了,但天子心意若何,也不得不考虑。
曲朗点了点头,心头也是闪过一抹惊异,道:“卑职这就安排。”
贾珩做好布置,也不再继续说此事,转而问道:“我不在的一个多月,陆敬尧、纪英田他们两个,在忙什么?”
曲朗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最近陆大人,似想要插手朝廷整顿两淮盐务之事,往南省派了不少锦衣,说来还和大人月前,从锦衣之中抽调人手南下有关。”
原本陆敬尧自知于东城三河帮一事上,在崇平帝那里失分严重,听闻其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子,都有摇摇不稳之相。
陆敬尧着急上火,听了一位高人的指点,就时刻留意着贾珩的动静。
而贾珩当初为了林如海的安全,曾进言崇平帝,派人手南下扬州,护林如海周全,之后,调拨了一支锦衣卫前往扬州。
这在锦衣府中自然无法做到完全保密,陆敬尧得知以后,心思不由活泛起来,觉得可能是个表现的机会,恰逢近月以来,内阁、六部都在议论整顿两淮盐务一事。
陆敬尧灵光一闪,觉得此事或许是一个将功补过的契机,派了得力人手南下两淮盐场,刺探消息。
贾珩皱了皱眉,道:“陆敬尧此举,只怕会打草惊蛇,先让人密切留意着。”
在他看来,陆敬尧估计是旁观了他以锦衣府探事,在东城三河帮一事上的雷厉风行,在这儿照猫画虎来了。
只是……
“两淮之地,人家经营的铁桶一般,势力盘根错节,说不得下到盐官,上到巡抚,藩台臬司都有打点,锦衣府的力量在神京强大,但到了淮扬之地,力量何其薄弱,弄巧成拙是大概率事件。”
贾珩思忖着,叹了一口气。
真就……我上我也行。
曲朗沉吟了下,道:“大人,卑职手下的人不好盯着陆同知,容易被发觉,卑职向大人推荐一个人,南镇抚司的赵千户,如果由赵兄派人,会隐密许多。”
没有正当理由,盯着上司,北镇抚司一系的人手,一来心有疑虑,二来面孔也熟,容易被察觉。
反而是南镇抚司,专职内部缉查不法,反而行事便宜。
贾珩凝了凝眉,道:“赵毅?”
他与赵毅的交情尚可,其人升任南镇抚司千户也有他出得一份力,只是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托之以腹心。
“赵千户想要拜访大人,但一直得不着机会。”曲朗低声道。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知道这是交好之意。
在他成为一等云麾将军之后,再加上都督果勇营一军,圣眷日隆,打起的政治旗帜,也有了一些号召力。
如赵毅这等旧交,先前还有一些矜持,只帮忙做一些不违背原则的事,但现在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贾珩沉吟道:“他也是老熟人了,他若有此心,就暗中派人留意着陆敬尧,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虽知陆敬尧大概率画虎不成反类犬,但他现在也没理由阻拦陆敬尧的积极表现,因为作为锦衣同知的陆敬尧,遍洒探事监察两京一十三省,为天子分忧,这帮助两淮盐务搜集信息,这是恪尽职守的表现。
贾珩转而又问道:“纪英田呢?”
曲朗道:“纪大人最近倒是没什么事儿,倒是仇都尉,最近在派人手往北边,刺探东虏敌事。”
贾珩面色古怪了下,道:“他因蓝千户被圣上训斥过后,倒是机灵了一些。”
能在锦衣府混的,就没有傻子,这陆敬尧和仇良,分明是在“跟风”他,见他因此得了圣眷,青云直上,就开始寻找“圣眷密码”。
然后,陆敬尧往南,仇良往北。
“不用管,先让仇良忙碌着,但蓝千户那边儿,你要对接好,仇良既这般热心东虏,若他才干优长,明年开春调他到北平去。”
因为经略安抚司下辖军情司,在构建之后,肯定要抽调大量人手,既然仇良这么热切东虏敌事,调任北疆,也算求仁得仁。
李瓒赴任经略安抚司,他作为军情司的首倡者,举荐一两个人,都是随口一提的事儿。
曲朗闻言,面色微顿,心头就是狂跳。
仇都尉一走,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先这样罢,等晚上,我在府中置备了酒宴,你晚上带着赵千户过来一同聚聚。”
自归来之后,他还未宴请果勇营麾下的将校,正好晚上宴请一番,商议整军之事。
“是,大人。”曲朗应命一声,起身,离去。
贾珩坐了一会儿,起身,正要返回内厅。
而忽地这时,就听得外间仆人禀告,道:“大爷,王家大爷来下请帖来了。”
“王义?”
贾珩凝了凝眉,道:“就说我不在,接了请帖,让人打发他回去。”
仆人道:“王家大爷先去的西府,请了政老爷,一同在花厅说要见大爷,还有梨香院的薛家大爷。”
贾珩面色顿了顿,暗道,这个王义分明是故意的,这是担心他不见,先往西府请了贾母,然后请了贾政一同过来,又捎带上一个多半是看热闹的薛大脑袋。
他为贾族族长,不可能连同族的贾政也晾着。
想了想,道:“这就过去。”
花厅之中
王义此刻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品着香茗,一旁坐着贾政,下首坐着笑呵呵的薛蟠。
王义年岁三十左右,一身织工精美的苏锦长袍,外披裘氅,其人身形挺拔,面皮白净,鼻下留着一撮胡须,一双阴沉眼睛望着宁府悬着的中堂画。
上绘苍松白鹤,寓意松鹤延年。
王义对一旁的贾政,笑着说道:“姑父,记得珍大哥在时,这画还是迎客之松,不想只是数月不见,就已物是人非。”
贾政面色就有异样,分明是听着提及贾珍,不好接话。
薛蟠铜铃大的眼珠子瞪圆了,道:“表兄,那还不是珍大哥坏了事。”
贾政明显不想提这档子事,因为贾珍之事,现在东西二府都是讳莫如深,只得岔开话题,咳嗽了下,问道:“你父亲明儿生日,都请了哪几家宾客?”
王义也不想听薛蟠胡诌,目光始终没离贾政,笑道:“咱们家的老亲都请了,北静王爷、南安王爷、镇国公、理国公、他们十来家,我方才都送了请帖。”
贾政点了点头,手捻颌下胡须,笑了笑道:“这些都是老亲,是该请上一请。”
以政老爹的政治敏锐度,并不足以判断其内波谲云诡。
王子腾请北静、南安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勋贵,正是想借着明日生儿,寻求谈判。
王义又笑道:“还不止了,十二团营游击将军以上都发了请柬,还有户部的梁侍郎,内阁的杨阁老家……这些文官也送了请柬。”
这几天,王子腾也不是没有寻援手,在方冀的建议下,借着去往户部办事,协调京营兵饷之机,王子腾与户部侍郎梁元一起吃了两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