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313节
原来,王子腾从宫里一回府,来到家中,就闻着一股刺鼻的猎猎血腥气,直奔厅中,差点儿晕过去。。
一场兵乱,王家除王义领着几个小厮去铺子里办事逃过一劫,以及王义媳妇儿和其女王姿躲进地窖,幸免于难外。
王子腾发妻赵氏、四房姨太太以及她们的儿子、姑娘,连同王义的三房姨太太以及几个庶子,都被乱兵屠戮一空!
王家大院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王子腾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待几个时辰,一言不发,粒米不进。
王义声音带着哭腔:“都装殓好了。”
王子腾目光出神,“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悲伤到了极致,反而不会落泪。
王义脸上的泪水再次流在脸颊上,道:“父亲,用些饭菜罢,明天儿还要给母亲她们置办后事。”
王子腾摆了摆手,低沉而虚弱的声音响起:“不用管为父,你先去罢。”
王义嘴唇张了张,最终吩咐仆人将端好的饭菜放在小几上,然后默默出了书房。
南安郡王府
内堂之中,暖气融融。
南安郡王严烨坐在一方小几之后,北静王水溶在下首相陪,不远处前军都督同知柳芳、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一等镇军将军石光珠、三等威远将军马尚,赫然在座。
“王爷,这实在可恨,竟让那贾珩小儿拣了个便宜!”柳芳面色如霜,冷声说道。
想想都来气,王子腾激起兵变,他们在五军都督府都整装待发,前往京营安抚兵将了,结果宫里那位不允两位王爷出城抚军。
石光珠摇了摇头,道:“今日神京城万马齐喑,独他一人得了彩头,听宫里的旨意,已打算让他管京营了。”
“他也配?”柳芳冷哼一声,沉声道:“论资历,论威望,论功勋,他能比得过谁?佞幸之臣而已!”
“资历,威望?圣上又不看这些,铁了心要用新人。”严烨面色幽幽,叹道:“圣上执意不用我等,仍存猜疑之心。”
治国公之孙威远将军马尚,皱眉道:“老王爷,宫里上皇是什么意思?”
严烨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圣上御极已久,上皇也上了春秋,这陈汉的江山社稷终究是要代代相传的,我等为国家武勋,与国同休,不过尽着臣子本分罢了。”
“这……”在场众人闻听此言,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听王爷的意思,是要改弦更张?
见着几将脸色变幻,严烨想了想,道:“我等所为,也不过为大汉社稷长远,家族繁荣绵延,天家之事,终究是陈汉皇室内部事务,我等太过执着,终究不是好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头剧震。
听这意思,王爷这是要全面向宫里天子示好了?
柳芳皱眉道:“王爷,这是上皇的意思?”
其实,在场众人都知,南安郡王有一条可与宫内上皇接触的渠道,在柳芳眼中,多半是宫里的太上皇向严烨授意。
对是否是太上皇的授意,严烨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只是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等做臣子的,不过尽臣本分罢了,不瞒诸位,本王那孙女明日就会录名礼部,如无意外,魏王明年开府之时,应有喜讯传来。”
柳芳:“……”
合着争斗了半天,你和天家成了儿女亲家?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里面仍另有谋算。
一个孙女,如能示好于上,倒也未尝不可。
事实上,以南安郡王为首的武勋集团,并非铁了心要站在崇平帝的对立面,而是被崇平帝有意无意逼到了墙角。
崇平帝想要巩固皇权,革新除弊,能上庸下,自然要提拔心腹,这是人性,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这势必损及旧武勋的利益,这是不以人为意志而客观转移的现实。
南安郡王在太上皇时就为臣子,欲求自保,只能求助于太上皇。
太上皇不管是存着其他的想法,还是单纯的只是想在宫中将日子过得舒心,反过来同样需要这些武勋于外呼应。
如今示好天子,或者说卖乖,也并非忠诚于崇平帝,而是忠诚于自身利益的选择。
政治本就是斗争与妥协。
水溶叹道:“只怕,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天子色难臣背其锅
夜色深深,寒风吹拂。
薛姨妈和宝钗用罢晚饭之后,就返回了梨香院,而内厅之中就只剩下了贾珩与秦可卿以及尤氏三姝,还有惜春。
秦可卿正拉着香菱的手,说着体己话。
香菱一身水绿色袄裙,侧坐在一旁的香妃软塌上,梳着双平髻,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一点胭脂记,只是明眸微垂,似藏着忧郁之气。
秦可卿柔声道:“以后你在府里,就当自己家一样。”
香菱看向秦可卿,轻声道:“多谢姐姐。”
贾珩看着眉眼气质颇有几分相似的二人,心头也有些感慨。
秦可卿扬起一张艳丽、妍美的玉容,轻声问道:“夫君,香菱她的父母,现在还能找着吗?”
“回头我让人查查。”贾珩放下茶盅,看了一眼眉眼怯弱、糜颜腻理的香菱,轻声说道。
他说的查查并非是香菱的身世,这个他自是知道的,但现在不便和可卿说,想查的自是甄士隐以及其妻封氏一家此刻所在。
当然,顺便那时再告诉可卿,关于香菱的身世。
不过说起查身世一事,是不是可以寻寻可卿的身世?
据原着记载,可卿是老丈人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
“此事还是先和老丈人沟通一下罢。”贾珩转念之间,却是想起前世看原着时的传言,心头不知为何,涌起一股不安。
秦可卿转而回眸吩咐宝珠,柔声说道:“去后院挨着我那院落的小院子,收拾出一间厢房来,让香菱住着。”
“是,奶奶。”宝珠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小手捂住檀口,轻轻打着呵欠的惜春,目色微暖,轻声道:“妹妹若是困得慌,可先去歇着罢。”
梳着双丫髻,面色清冷的小萝莉,静静看向贾珩,粉腻的俏脸上怔了下,一时却未起身,樱唇抿了抿,欲言又止。
贾珩忽地心头一动,却是想起先前答应惜春说去她屋里看雪梅图一事,沉吟道:“这会儿不定结冰路滑,我送你过去。”
这等小姑娘,大多数的怄气之处在于,就是你答应我的事,没有做到云云。
果然,惜春闻言,粉腻俏脸之上冷色稍散,晶莹明眸中现出欣喜之色,轻轻“嗯”了一声,道:“谢谢珩大哥。”
贾珩看向秦可卿道:“我去送送四妹妹。”
秦可卿笑了笑,道:“夫君去罢。”
目送着二人离去。
贾珩这时与惜春,一前一后来到所居院落,由着入画、彩屏以及两个丫鬟点了烛台,收拾被褥,点燃熏香。
贾珩环顾四方家具陈设,转眸看向傲娇小萝莉,问道:“妹妹,屋里可还住得惯?”
“住得惯的,这里清幽别致。”惜春声音中娇俏中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只是神色清冷。
说话间,指着靠窗的条桉,轻声道:“画在书桉那边儿。”
贾珩点了点头,近得书桉之前,倒未直接看向被镇纸压着的画轴,而是看着一卷翻开的佛经,皱了皱眉,拿了起来。
“妹妹怎么又看这些?”贾珩将手中的金刚经,拿将起来,明显见着其上有翻阅的印记。
惜春应是很早就看这些佛经偈语,否则,也不会在稍大一些,于姐妹作诗、猜谜之时,将那出家的禅意流露而出。
这不是短短时间内,就能说出的话。
惜春明眸看向对面少年,轻声道:“我只是随意翻翻。”
贾珩近前,看向惜春,说道:“那也不行,佛经禅机,若看破世情之人可看,或能,然妹妹这般年纪,过早观看,只是毁人一生,我还是希望妹妹平安喜乐,来日出嫁,相夫教子,入画,将这些都收了,等会儿我带走,以后也不准再买了。”
惜春:“……”
怎么说着说着,就来日出嫁,相夫教子起来?
这时代的女孩儿,毕竟有些早熟,惜春明眸微垂,也有几分羞意,婴儿脸颊有些晕红。
贾珩看了一眼,心头暗道一声,这还有的救。
若是提及婚事,还能澹然视之,那……几乎不可能。
贾珩道:“好了,我看看你画的怎么样?”
说着,站在惜春身旁,垂眸看着桌桉上的画卷。
只见其上,赫然是当日会芳园赏雪寻梅之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树琼枝生腻的梅花,生长在嶙峋怪石之间,绽芳吐芯,妍丽无端,蜿蜒曲折的溪水上,一道黛青冷白的石拱桥横跨其上,远处的天香楼则是露出屋檐一角。
能看出于楼宇建筑,惜春技法还有些生疏。
然后,石桥上,伫立着一个气质英武,披着玄色披风,头戴山字冠,着武将补服的少年,腰按宝剑,剑眉冷目,眺望远处。
画画之人似很是擅长画人物,衣衫上的精美兽形团纹也清晰可见,主要是线条冷峻,颇得神韵。
贾珩看着画卷,不由失笑道:“桥上的人是我?”
惜春微微垂眸,声音纤弱,说道:“嗯,只是刚学,画得不大像。”
贾珩冷眸显出思索,喃喃道:“我记得……那天未穿官袍来着,不记得了。”
惜春不知为何,粉腻的脸颊就有些热,轻声道:“我……我也忘了,许是画错了。”
贾珩笑道:“意境到了就行,只是就我一人,看着倒挺孤零零的。”
暗道,小小年纪,别是个禁欲制服控吧?
嗯,既和妙玉玩到一起,也说不定就觉得这种清冷性子比较亲切?
惜春忽而纤声说道:“原是画得雪梅之景,但有景无人,终归单调了一些,所以……就将兄长画了上去。”
这会儿,入画端过两杯香茗,轻笑道:“大爷用茶。”
贾珩冲入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惜春,道:“画的挺好的,景致虽好,终究要多上一些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