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442节
因为凤姐与东府的关系,王夫人却宛若见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凤丫头,你宝兄弟与金钏儿玩闹,我瞧着她也不大上进,就打了金钏两下,金钏是个气性大的,就跳井来着,这事儿是我的罪过儿,现在珩哥儿说要让宝玉跪祠堂,凤丫头……”
凤姐见得这一幕,心思复杂,连忙道:“珩兄弟,小孩儿辈玩闹,没个深浅的,宝玉若是不好好读书,珩兄弟该打、该骂,只管罚就是,但跪祠堂……也不太好惊动了祖宗不是。”
王夫人:“……”
不过,这时也反应过来,忙不迭说道:“珩哥儿,你是族长,宝玉若有个错处,你纵是打,纵是骂,只管罚,就算回头儿,我也是要狠狠管管他的。”
“打骂就免了,我也打不了他。”贾珩轻轻拨开元春的手,淡淡说道。
元春娇躯一颤,脸色苍白,一旁的宝钗连忙搀扶着,倒也能体会到自家表姐的心情。
那人有些时候冷起脸来,她都觉得……
忽地远处跑来一个小厮,急声道:“太太,老爷拿了宝二爷,正往死里打呢。”
王夫人闻听此番噩耗,身形晃了晃,脸色苍白,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就生出一股力气来,挣脱开薛姨妈的胳膊,向着贾政院里小跑而去。
哪里还有平日庄重、雍容的贵妇人模样。
贾珩这时看向泪眼朦胧的元春,声音温和几分,说道:“大姐姐一同去看看罢。”
元春这时,恍若活过来一般,抬起梨花带雨的脸蛋, 颤声道:“珩弟……”
而此刻,宝玉已被贾政拖在书房内的长条凳上,举起棍子打着,宝玉口中初始还发出一声声惨叫,到最后声音细弱,渐不可闻。
下人见着,脸色骇然,原还不敢拦,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触怒贾政,上前拉着盛怒的贾政,嚷嚷道:“老爷,别打了,再打,哥儿就不中用了。”
贾政这会儿连抡了二十多棍,也有些累,气喘吁吁,斥骂道:“孽畜!我要打死这个孽畜!”
而这时,王夫人已经跑来,小厮下人也没再拦,见得眼前惨状,一下子扑在宝玉身上,哭道:“老爷,你若是要打死他,就打死我,我们娘两个黄泉上也有个伴儿啊。”
贾政一见王夫人,心头愈怒,喝骂道:“平时里,你们这些人护持着,才惯出这等畜生来,将来纵是弑父弑君,你们还惯着不成!不如我今日就结果了他的狗命,以绝将来之患!”
说着,就四下找绳子,要勒死宝玉。
王夫人这时见宝玉股臀上洇出大片血迹,撕心裂肺般哭道:“老爷,连我一同勒死罢,我五十来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若是珠儿还在,老爷纵然是勒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提及贾珠,王夫人悲从中来,口中喊着“珠儿,我苦命的珠儿”,嚎啕大哭。
贾政听到自己的儿子贾珠,僵立原地,眼圈一红,抬起头,眼泪却止不住一般,不大一会儿,老泪纵横。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贾珩 如是死了也就死了……
书房之中
贾政呆立原地,老泪纵横,尤其听着耳畔王夫人不停呼喊的“珠儿”,神情愈发恍惚,只觉心如刀割。
贾珠是贾政的爱子,原本寄予无尽期望,但却英年早逝,只留下遗孀,可以说是贾政心头永远的痛。
“砰”的一声,贾政将棍子一丢,瘫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腰,脸色颓然、灰败,颌下胡须也有些颤抖,恍若自己才是犯了错的孩子。
一股无奈、苍凉氛围,让见者为之落泪。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苍老的声音:“打,让他打,连我也打死,他也就清净了!”
贾母颤颤巍巍进来书房中,先一眼见得条凳上的宝玉,连忙扑将过去。
一见屁股上的衣襟洇出大团血迹,贾母身形晃了晃,鸳鸯和李纨忙在一旁搀扶住,唤着:“老太太。”
只是听着王夫人口中不停唤着“珠儿”,李纨脸色哀戚,心头沉重。
原来贾母在屋里刚刚午睡过,与过来请安的李纨叙话,听到前院贾政毒打宝玉之事,就向着书房赶来。
贾政见贾母身形摇晃,顾不得伤心,连忙起得身来,迎上去,关切唤道:“母亲,母亲。”
贾母冷笑一声,只是不答。
这时王夫人掀开宝玉的衣襟下摆,未撕小衣,见着宝玉股臀处大团血迹,触目惊心。
饶是贾母经了不少事,也淌下眼泪来,哭道:“我的宝玉,宝玉,快请太医来!太医!”
而王夫人也趴伏在宝玉背上,双肩抖动,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
就在这时,薛姨妈和宝钗、凤姐、元春、探春等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也从后院过来,涌入书房。
见着这一幕,凤姐吓了一大跳,快步近前,低声道:“怎么打得这般狠?”
此刻,宝玉屁股衣裳血迹都洇湿一片,看着都有些瘆人。
比起原著的那场打,宝玉这次绝对称得上一场毒打,因为持续时间更长,如果不是仆人不惜触怒贾政,拦阻着,只怕要被活活打死。
宝玉面白如纸,气息虚弱。
贾母见得这幅惨状,心头大痛,回头看向贾政,咬牙切齿道:“你问问他!”
贾政见得贾母的神情,身形晃了晃,差点儿跌倒,就在这时,一条手臂扶住自己胳膊,回头看去,却见得一个面容沉静,目光清冽的少年。
元春也过来看护着宝玉,吩咐着丫鬟拿毛巾的毛巾,端热水的端热水,众人七手八脚,忙成一团。
而说话间,黛玉也在紫鹃陪同下,进入书房,看着惨状,拧了拧罥烟眉,捏着手帕,低声道:“怎么就打成这样?”
因为众丫鬟婆子围拢着宝玉,一时倒未曾近前。
贾母忽地抬眸见到贾政身旁的贾珩,道:“珩哥儿,你评评理,有这样老子打儿子的,你上次还劝着他不要动手,他就这么往死里打宝玉。”
贾珩凝了凝眉,道:“老太太,先请郎中罢。”
贾母面色顿了顿,连忙看向林之孝家的:“太医,太医还怎么没来?”
“已打发了三拨人去唤了。”林之孝家的道。
贾母急声道:“再去唤。”
贾珩凝眸看向一旁唉声叹气的贾政,问道:“二老爷。”
贾政面色发苦,垂头丧气道:“子钰,这等孽畜,做出这等丑事来,我实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啊。”
贾珩默然片刻,道:“二老爷,宝玉年岁渐长,少年慕艾,原也不值当什么。”
此话一出,贾母凝了凝眉,苍老目光怔忪地看向那少年。
正自恸哭不止的王夫人,抬起哭肿成桃子的眸子,看向那少年,心头满是疑惑。
这珩大爷竟给她的宝玉说话?
所以……她家宝玉的名声不会毁了?
嗯,哪怕是再不愿承认,王夫人先前也为“跪祠堂”的后果吓到。
但其实……
宝钗正自在一旁安慰着元春,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倒是将心神悄悄放在那少年身上。
闻言,抬起一双晶莹闪烁的水露明眸,凝睇而望。
这话难道是为着宝玉遮掩?
如是以贾珩的身份,别说宝玉只是调戏,就真是**母婢,还真可以给宝玉粉饰。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让他……
不由想起方才,那一只紧紧抓住袖子的玉手来,瞥了一眼那着淡黄衣裙的少女,那是她的表姐。
元春原本招呼着丫鬟照料宝玉,闻言,转过螓首,雪颜肌肤上浮起惊异,定定看向那少年,忽地鼻头一酸。
她就知道的,珩弟不会让她……
贾政面色一变,低声道:“子钰……他做出这等调戏母婢的事儿,难道我还打错他了不成?”
这一刻,贾政宛如世界抛弃,心头多少有些悲凉和委屈。
儿子不成器,做出有辱祖宗的事儿,难道还打骂不得了。
贾母冷笑一声,道:“伱比他大时,我屋里那几个颜色好的小丫头,你和你兄长,哪一个不死死盯着。”
贾政:“……”
一股羞臊袭上心头,老脸阵阵发烫。
不过这话并没有说错,赵姨娘当初就是贾母房里的丫鬟,说是赐给贾政,但早先也有一些勾连。
而原著中,贾母也有类似说落贾政的言语。
只是此刻当着一众晚辈媳妇的面,贾政只觉斯文扫地,羞愧难当。
可见贾母瞧宝玉打的狠,也是真恼了。
如元春、探春、李纨心头虽有异样,口观鼻、鼻观心,都权当没听见,哪怕是凤姐都不例外,也没有接话。
正哭泣着的王夫人,哭声也不由弱了几分。
“都是贪嘴儿馋猫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贾母犹自不解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怒骂着补了一句。
许是想起了代善?
贾珩这时面色顿了下,帮着贾政解围,道:“老爷,为人之父,教育儿子,自没有打错。”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了下,面色惊异。
贾母凝了凝眉,看了一眼贾珩,叹道:“老子打儿子,自是天经地义,但也不能下这般狠的手,这哪里是父子,分明是仇人了。”
这次其他人又是不言语,静观其变。
宝钗水润杏眸看着那少年,丰润脸蛋儿上,则是见着思索之色。
这是两位贾府最高权力者的对话,其他人没有开口的资格。
贾珩沉声道:“宝玉年岁大了,少年慕艾,举止浮浪,这等纨绔恶习,是应好好教导着,或小惩大戒、或明以道理,但宝玉的过错,岂止于此?”
贾母闻听此言,面色一顿,看向那少年,脸色变了变,一时拿捏不住少年的心思。
贾珩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道:“宝玉千不该、万不该,扔下金钏独自逃走,致使金钏含辱投井,想我宁荣二先祖,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出征于外,遇得险处,可曾弃过部曲,况妇孺女眷?不想,竟生出这般没有脊梁,软骨头的不肖儿孙!纵国公爷在,遇得这等毫无担当的子孙,想来也要狠狠打宝玉几十军棍,死活勿论!”
此言一出,书房之中,众皆寂然。
贾母神色微变,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出言辩驳,别说她公公,就是她夫君,也不这样。
宝钗看向那声如金玉激鸣的少年,玉容怔怔,杏眸中隐有涟漪圈圈漾起,分明对斯人斯言,万分认同。
探春看向那少年,英媚双眸中现着惊异。
事实上就是如此,如今风气,公侯子弟偷腥馋嘴儿,都是常有的事。
再加上,武勋之家的道德要求,原就比文官儿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