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74节
这时,鸳鸯道:“大老爷,这画是中堂画,老太太走之前特意交代过,等会儿送到屋里呢。”
贾赦闻言,轻笑一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怎么会看这画。”
鸳鸯正要据理力争。
厅中众人正说话间,忽地庭院中回廊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大骂,“你们这些败家子儿,好好的国公府让你们弄丢了,太爷辛辛苦苦积攒的家私搬得空空落落,一群败家子儿,我要去祠堂哭大爷去。”
“谁在嚷嚷?”贾赦消瘦的面容上浮起怒气,问道。
“是焦大,吃多了酒,正骂呢。”这时,一个东府里的仆人,从廊檐下进来,回话说道。
“什么奴才,吃多了酒也敢胡沁。”贾赦冷喝道。
尤氏正要开口说焦大的细情,却被一旁的凤姐扯了扯衣袖,以目示意,不要理会。
尤氏玉容幽幽,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丈夫论罪失爵,她再过不久,连这府里也住不得了,这时候泥菩萨过江,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蓉哥儿,还不赶紧将这奴才捆起来,撵了去。”贾赦正烦躁不定,挥了挥手,喊着贾蓉。
顿时,贾蓉领着几个仆人,就去庭院里将门洞里的焦大摁住,拿绳子去捆。
喝得红扑扑的焦大,骂道:“一群王八羔子,败家子儿!祖宗的家业让你们败光了!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你现在和焦大充主子款儿来,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焦大老泪纵横,哭喊道:“我去祠堂哭太爷去,那承望如今生出这些畜生来,每日偷狗戏鸡,族长找贼人抢旁支儿没过门的媳妇儿,把爵位都丢了,我什么不知道?”
贾蓉捆了焦大,听着焦大胡喊,心头大急。
这边儿,贾赦也出了花厅,怒道:“嘴巴给堵上,别让他瞎嚷嚷!”
几个小厮赶紧取了抹布,往焦大嘴里塞着,按着送出去。
等焦大被捆着按着出去,贾赦面上愈发怒色上涌,冷哼道:“无法无天的混帐东西!”
一甩袖子,正要往花厅返回。
一边的吴兴登拿着账簿,陪着笑道:“大老爷,各项金银珠宝,玉器首饰,都已汇总到册子里了。”
单大良也上前道:“大老爷,家具摆设,古董字画,布匹绢帛,也都造册登记,以备查验。”
贾赦接过账簿翻看着。
忽地,远处月亮儿门洞贾琏也是快步而来,走到廊檐下,道:“大老爷,傅通判已带着书吏过来,等下就可点验田庄、铺子田契,过割到西边儿去,傅通判说了,府里同族而转,不用过割赋税。”
贾赦冲贾琏点了点头,道:“赶紧连夜搬空,别拖到明天,明儿宫里说不得就来人了。”
贾琏迟疑了下道:“老太太那边儿,先前说还给族长留二三成……”
“混帐东西,留什么留?这国公府里的哪一样儿不是我宁国先祖和珍哥儿这一支儿积攒下的!他贾珩不是能吗?我倒要看他这个族长,占着空荡荡的国公府,怎么周转!”贾赦脸色铁青,叱骂着贾琏,忽地余光看到游廊下的盆栽花草,沉喝道:“将这些花草也找人搬了去!”
贾琏连忙应了一声,走到廊下,看到一个正在帮忙抬螭木条案的年轻人,倒也眼熟,就说道:“芸儿,你找两个人,将这些花木搬东府我院里去。”
“还有那画廊上的画眉、喜鹊鸟,都将笼子提溜到西府里去?给宝玉、环儿、兰儿玩儿!”贾赦忽地又看到回廊上悬挂着的几个鸟笼,冷笑一声,吩咐道。
彼时,贾蓉身旁的贾蔷,挺身而出,轻声说道:“大老爷,我来吧,这些都是名贵品种,下人们仔细别侍弄死了。”
这时,随着尤氏、凤姐一同出来的李纨,听着贾赦的话,秀眉颦了颦,就对贾蔷道:“蔷哥儿,兰儿就别让他玩儿了,他年岁还小,正是上学的年纪。”
贾赦:“……”
轻哼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从仪门外神色惶惶来了几个仆人,喊道:“大老爷,宫里天使又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贾恩侯连夜搬宁国戴内相戏谑出谶语
宁国府中——
“这么快?”
贾赦脸色一变,看着庭院之中堆得满满的东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未等贾赦“急中生智”,就见大明宫内相戴权已经领着一众锦衣华服的内卫,身后还跟着贾珩。
贾珩此刻一脸无奈,他本来都已经出了宫门了,正在安步当车,一边向着家里而去,一边思忖着和崇平帝的谈话。
他依然是没让戴权安排马车,这也是他的习惯了,事后复盘。
结果刚出了宫门,却又让戴权着内监唤住,说让他一同前往宁国府,有好戏看。
毕竟是大明宫内相,阉人心性狭隘,他还真不好拒绝其好意。
就这般,略有些疑惑地跟着进入宁府中。
“贾恩侯,这是……搬着呢?”戴权一进庭院中,阴柔的眸子望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庭院,笑了笑,说道:“这整的风风火火的,知道的还以为是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抄家呢。”
贾赦、邢夫人、贾琏、贾蓉:“……”
贾珩嘴角都是抽了抽,都是看了一眼戴权,心头生出一股凛然,同时也生出,论怼人,我不及阉人也。
这话尖酸刻薄的甚至有谶语之诡悚。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头忽地生出一股荒谬的念头,“若此情此景,用红楼回目表述,或许可以说,贾恩侯连夜搬宁国,戴内相戏谑出谶语。”
当然戴权身为大明宫内相,有说这等调侃之言的底气。
果然,贾赦面色阴沉,但却没有反驳。
贾琏、贾蓉等人更是敢怒不敢言。
李纨皱了皱眉,用厌恶地目光瞥了一眼戴权。
这位出身金陵名宦之家的女子,显然多少还是受了其父影响,对声音尖锐阴柔的内监,没有丝毫好感。
李纨清眸转而看向贾珩,见其面色沉静,但若细看,眼神似是有着几分古怪之意?
李纨秀雅玉容微凝,芳心中不由生出一些失望来。
“这性子也太睚眦必报了一些,特意过来看贾府的笑话?所以,什么辞爵之言,不过是故作姿态?”望着那个青衫直裰的少年,李纨秀雅脸蛋儿上浮起一抹幽疑之色。
说来,当日她去这少年家中取回书籍,这少年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难不成真像凤哥儿所说,这是个心里藏奸的。
这边厢,贾府男丁无人回应,凤姐柳叶眉挑了挑,清声道:“公公,这是宁府里积攒的家私,我们都搬到西府,再说新任族长过来,不给他腾敞亮了,怎么入住?”
贾珩面色沉静,诧异地看了一眼凤姐。
暗道,不愧是凤辣子,还真是不怯。
不过转念一想,凤姐还真有几分底气,王大舅现在正为天子器重,戴权还真给几分薄面。
果然,戴权轻笑了笑,不以为意,朝皇城方向高高拱了拱手,说道:“杂家这趟前来,奉了陛下的口谕,宁国府为敕造,户部拨银,而今宁国已失爵,不宜居其间,其中公私财货,也当封存,待分清之后,再做计较,因圣旨还在,贾珩现为袭爵之人,故而入内点验。”
“所以,还要劳烦贾恩侯着人清点,倒是省了杂家不少力气。”戴权笑了笑,说道。
凤姐:“……”
贾赦已是脸色又青又红,心底怒骂,阉人欺我太甚!
不过,这一切都是贾珩小儿!
这边厢,贾赦将一双充血的眸子,看向贾珩。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戴权,心头微动。
戴权这等冲锋陷阵,显然不是在简单地卖他的好,他有自知之明,他没这么大的脸。
心思电转之间,就已经明晰其中的关节。
“怪不得,这是代天子表达不满,大明宫内相本身就是天子态度的风向标,贾赦等人上蹿下跳,天子不敲打敲打贾府,也说不过去,但天子不好出手,这戴权身为家奴,应该有所觉悟才是。”贾珩眸光低垂,心道:“真是能在帝王身边混到内相位置的,没一个蠢人。”
甚至,若是他不明就里,还以为戴权在帮他说话,帮着讥讽贾府中人呢。
“贾恩侯,账簿,杂家需得留存下来才是,至于这些东西,贵府想搬到哪”戴权笑了笑,苍老的眼眸深处有着几分讥讽。
不愧是百年公侯之府,这放眼望去,都是好东西。
也不知孝敬杂家。
只寻老夏,没有杂家从旁相助,那贾家的大姑娘就别想往陛下跟前儿凑!
贾赦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对吴兴登和单大良,低沉说道:“将账簿给戴公公。”
吴兴登、单大良二人应了声,将账簿递上。
戴权接过,垂眸看去,就是有些失望,宁府公中库房现银才四万多两。
恩,首饰器物,古文字画倒是不少。
“公公,这里面的银子不仅仅是宁府的,珍大哥为族长,族柳叶眉挑起,丹凤眼中冷意幽幽,凝声道。
贾珩面色顿了下,看向凤姐,看向戴权,道:“戴公公,贾府公中与私人银两都是分开的。”
贾府宁国府里的收入,大概有三个来源,一是田庄所出,二是铺子盈利,三是贾珍以及尤氏等诰命的俸禄。
前二者才是大头,又被称为公中银两,当然贾珍作为当家人,除却留五成给公中,可以支配的银两也不少,所以日子过的十分滋润,娶小老婆,青楼买春,买一些珍宝器玩,大手大脚。
就连经办人赖家,都吃得脑满肠肥,满嘴流油。
也就是说,对于公中银子,神京中宁荣街都是贾族中人,相当于整个族人、仆人,婚丧嫁娶多由宁荣二府公中支取。
所以,探春管家之时,赵姨娘的兄弟死了,她才会问人,如姨太太的舅舅死了,要按常例发多少两银子。
当然,既承贾族宁荣二府之利,自然要为宁荣二府服务。
这就是宗族。
“杂家只是点验,又不是收缴,夫人紧张什么?”戴权冲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凤姐,道轻笑说道。
心底其实有着一丝欣赏之意。
王子腾的这个内侄女,心性刚强,倒是有几分胆魄,可惜了,若是入了宫,说不得……
戴权也没有深思,笑道:“这两本账簿,杂家带走了,至于这些金银财货,你们保存好了,不能少一件儿。”
凤姐玉容上就有霜意覆盖,瞥了一眼贾珩,皮笑肉不笑说道:“族长,今晚就入住吗?”
贾琏在身后看着凤姐,目中闪过一抹忧色,暗道,凤儿招惹他干嘛。
贾珩面色淡淡道:“凤嫂子,晌午时没在祠堂?”
凤姐玉容顿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嘴角仍是冷笑道:“我自是在祠堂。”
“既是在祠堂,当知在下已为贾族除籍。”贾珩目光平静地看着凤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