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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15节

远远看去,树下的人影将那树打了一拳,那棵树悠悠地摇了几下,然后……轰——哗——

白绿相间的颜色将人影淹没下去,两只手与一只脚在雪堆上摇晃挣扎着。

片刻后,那里传来丫鬟的呼声:“来人啊——来人啊——七少爷被雪埋住啦——”

◇◇◇◇

“……听青春,迎来笑声,羡煞许多人,

那史册,温柔不肯,下笔都太狠。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而你在问,我是否还认真……

千年后,累世情深,还有谁在等,

而青史,岂能不真,魏书洛阳城。

如你在跟,前世过门,

染着红尘,跟随我,浪迹一生……”

琴弦轻响,一声一声的犹如水流婉转,女子的嗓音浅浅的,唱腔之中,有摸索,有沉思,有疑惑,她在唱法中结合了平素唱词唱曲时的一些单音唱法,又将宁毅方才教她时的那些转折保存了下来,曲调不高,绵软悠长如醇酒一般。

男子便在这样的歌声中细细碎碎地剥掉了鸭蛋的蛋壳,琥珀般的颜色随着蛋壳落下而逐渐出现在空气之中,在这个与宋朝类似的年代里,松花蛋在乐声之中第一次出现在了人的眼前,随后被放在前方的瓷碗当中,琥珀色的蛋清当中花纹宛然。宁毅听着聂云竹唱出的那与原版颇有不同的《伽蓝雨》,隐约间能感到一丝古韵。

即便身处于这个时代,许多时候所见所闻的依然是简单的生活,简单而枯燥,平日里走在秦淮河边,那些楼船建筑并不如电视里拍得那样好看,道路上各种脏乱。古韵这种东西,自是一种特定的心境,如同他每晚看看苏家院子里的灯火,如同那日教小婵唱的明月几时有,如同大雨瓢泼间小楼内外的安逸,能让他联想到许多年后的时候,古韵也才会自心中出来。他毕竟是个现代人,这样的心境,才最是沉淀了时光的气息,如诗如酒。

静静地听完这曲子,聂云竹也有些欲言又止。她从未曾听过这样的民谣俚曲,可是那些能登大雅之堂的乐曲之中,也未有如此奇怪的唱法。千年以来,乐曲一道走的都是单声音乐的道路,即便千年以后,每一支地方戏曲追求的唱法其实都是从气势气韵上下功夫,要说变化,远不如结合了各种风格的现代音乐来得繁复,这一曲唱完,以聂云竹的功力自然便能清楚感受到歌曲中追求的繁复变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简单肤浅在另一方面却又追求技巧变化复杂到极点的乐曲几近邪道,但对她来说,确实也有着诸多的震撼和启发。

另一方面,歌词却有些过于浅白,有些地方似有拼凑嫌疑……她看看宁毅。或许是随意,倒像是随意说了句话,毫不经意地追求着有趣的唱词方法,最后便拼出了这样一首歌似的。只是即便这样,也实在是太令人惊异了,那散碎浅白的词句实际上也有着一些若有若无的意境,信手拈来若一个玩世不恭的游戏。在这之前,聂云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这样的一首乐曲弄得有些无措,乱了心绪。

“公子这唱法,可是平日里随意拼凑起来的吗?”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想来也只能是这样了,若真是熟悉音律的,怕是编首民歌小调也绝不会变成这样。

“能听吗?”

“奇怪,但是有趣。”聂云竹想了想,谨慎择词,随后笑道,“只不过……怕是只能平日消遣,或二三好友聚会时随意唱唱,呃……怕是……”

她有些不太好说,宁毅笑起来:“登不得大雅之堂,呵呵。”略顿了一顿,“不过本来也只是我喜欢而已,自己听听,觉得有趣。”

宁毅行事一向随和率意,聂云竹早已习惯了一些,这时候见他态度,心中的那些疑惑与纷乱也已经去了,不过是首古怪些的歌曲而已,只要能唱来听的,大抵也都是让人心情愉悦而已。她本对音律之道钻研极深,也有了一些需要捍卫的规则底线。但此时却对眼前的事情不感到奇怪了,只觉得对方本该如此才是。

“其实是好听的。”她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以往没有听过这样的词曲,要全用新的曲谱,倒是得研究几日……”

宁毅笑着点头:“呵,当然,我又不赶时间,其实能听上一遍就觉得很好了,刚才就很好听。”

“公子过奖了,其实很多地方唱功发挥不出来……”聂云竹说着,随后望向碗里的鸭蛋,“这咸鸭蛋,为何成了这样?”

“这叫松花蛋,你起个名字叫翡翠蛋玛瑙蛋富贵蛋什么的也行……这一坛给你尝尝,这一坛我拿走了,以后卖贵一点,应该有生意,全天下应该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才对……”

宁毅笑着将松花蛋介绍一番,他原本拜托聂云竹腌制了两坛一共五十个,这时候倒只打算拿一坛走。反正他弄这个也只是想吃,给谁卖都一样,聂云竹懂乐曲,以后还得拜托她谱曲呢,当是投资了。

小小地推拒一番,随后聂云竹还是只得收下,又闲聊了一阵,聂云竹从厨房找了几根稻草绳将那小坛子绑上,宁毅提起瓦坛告辞离开,聂云竹送他到门外,不久之后方才折回房间。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轻声揣摩、哼着那乐曲,聂云竹走到桌边,看着那写了歌词的纸稿,随后拿起碗中的松花蛋,贝齿轻启,咬了一口,细细咀嚼间,口中还在一字一句地哼唱着那歌词。

从未听过的古怪词曲,从未吃过的鸭蛋味道,这些东西涌入心中。方才宁毅在时,心倒是安静的,此时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乱了。

“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缘分落地生根……”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染着红尘,跟随我,浪迹一生……”

轻柔的嗓音只是淡淡地哼,脑中却想起许多事情,想起方才两人一同推车回来时的情景,她放下手中的松花蛋,走到门边,轻轻开了门,风雪自外面鼓舞进来,她站在那儿朝远方的路上望过去,那道青衣长袍的身影撑着油纸伞,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已然只剩下一个最后的模糊影像了。

“染着红尘……”

心中砰砰作响,觉得自己像是站在红尘的门口了,胸口微微起伏着,思绪如潮,时而觉得那曲词中意境难言,时而觉得又有别的一些什么,咚咚咚,咚咚咚,在心口拼命敲打,随后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宁公子是正人君子,当只是随意写下的词句……聂云竹……”

“聂云竹聂云竹聂云竹……”

远处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风雪中了,她将那房门关上,抿了抿嘴,走回了圆桌旁坐下,确实是自己想太多了。她将手撑在脸上,侧着头看那歌词,口中轻声唱几句,随后又趴了下来,下巴搁在了交叠的双手之上,平望过去,那咬了一口的松花蛋就放在不远处,门外透进来的一束微光照射而来,正在那琥珀般的颜色上,漾起晶莹的霞彩。

她就那样趴在那儿,怔怔地望了那晶莹的颜色好一会儿,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小女孩儿也似……

◇◇◇◇

PS:貌似有些人总以为古代人就有多么古风盎然,他们似乎举手投足之间都洋溢着文言文的风采,所以现代歌曲是无论如何不会受待见而且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被当成异端的。这里说一下,古人,在先秦时期,他们平日里交谈的,都是文言文的格式,但是到唐朝开始,基本就变成白话了,文言文只是一种书写形式。这些白话其实与我们现在相差不多,水浒传之类的白话本就能代表一些,但不管是不是白话本,既然成了书,这些白话本的说话方式其实对比当时真实的说话多半还是得文邹邹几分的。宋元明清,特别是到了明朝,官府的告示什么的都要求用白话,清朝光绪给官员的朱批中曾有“你们做督抚的”应当如何如何的说法。

所以不要真以为古人就一定跟我们相差多少多少,现代歌曲放到古代当然登不了大雅之堂,你要说我这就是雅,不可能,然而两三人之间私人娱乐一下,那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现代歌曲的词曲唱法跟古代不一样,你对比京剧越剧各种剧目,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同,古代的唱法走的方向不一样,所以,更复杂更古怪的唱歌方法,或许他们不适应,但是私下里觉得有趣有新意,这个应该没什么难以理解的。更何况……人家MM有好感在先呢……

我不追求什么纯粹的古韵,譬如说,你既然写古代文,就一定要按照古代的方法来,给人以古代的感觉,甚至于有人说不要发明这样不要发明那样,要保持原汁原味的古代——我不追求这些。我要写的故事也不是什么套路式的“古代官场文”、“古代争霸文”、“古代种田文”、“古代武侠文”,我不追求套路式的东西。如果你要说定义一下这篇文章,那么很简单:一个现代人回到古代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只要是可能发生的,觉得有趣的,我都不会避讳,你若回到古代,你难道不怀念电视机?你不怀念歌曲?你不怀念味精?他首先必须是个现代人,我绝不会为了什么古韵让主角变成个古代人,那样就不合理了,我的古韵,从其它方面去展现,一个“现代人”回到“古代”,这就是戏剧冲突,现代人与古代同样都是重要的。

我仅仅追求人性的合理,给他一个环境,可能发生的我才让他发生,就好像上面说的,我让歌曲出现,是基于这样的一系列考虑,我有想过这些,我知道古代人说话用白话,所以这就够了。

当然,至于压根不愿意相信这个,不知道什么叫打油诗不知道什么叫民谣,把古代人当成外星人去想的,那我也没办法。

嗯,我相信到现在,在古韵上,我是塑造好了的。

这里是武朝。

第三十章 谈笑

马车离开了苏府,宋茂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风雪,随后扭头向宋开确认了一遍准备好的礼品。

“上次买到的那颗人参……然后是求林甫同林大家写的字……嗯,人参放中间,不起眼一点,秦师最喜欢的是字画,这幅字他当是喜欢的……”

宋开跟在宋茂身边已经好些年了,为人谨慎可靠,这些早已交待的事情不可能出错,宋茂之所以确认一次,也仅是无事可做而已。对于方才与苏文兴的那番对话,他实在是有些感慨的,这外甥能力不够、眼界不广的事情着实令他叹息,不过,目前也实在是无法可想。

当然,要从亲情上说起来,宋茂与苏家虽然走得近,但若真要说与这妹妹外甥之间有什么骨肉相连般的亲情,还是不可能的。本身在老家他与作为苏府二夫人的堂妹也没有太多来往,后来稍稍发迹,苏家花了大笔钱财投资到他身上,雪中送炭他记在心里,不过,这基本也是对于苏太公以及苏家而言了。

时间流逝,如今他已经位居知州,以往苏府算是他背后的一大助力,现在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苏家二房将来若能掌控整个苏家,对他来说,自然有些好处,但关系其实是不大的。苏文兴与他毕竟是更近一些的亲戚,若他能掌控苏家,大家的利益牵扯也就近一些,但是以这外甥的资质,能不能管好苏家,实际上也是在两可之间,日后说不定反倒牵累了自己。

而如果是那苏檀儿掌控苏家,那女娃儿是有能力的,更能审时度势,自己的知州身份,对方一定会巴结上来,实际上这一股助力也不会改变。而因为自己的存在,妹妹与外甥这一支就算拿不到苏家的管事权,但实际上也仍然会保留苏家人的身份,有些小权力,衣食无虞,这样一来,既能成为自己与苏家的纽带,或许对能力不够的文兴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脑中在犹豫着要不要做这样的选择,当然,如今苏太公还健在,他自然也是顾及亲族关系,对妹妹外甥更亲近一些。那水调歌头的名声他之前也听过,当然,最近打听一番,得到的消息却有些蹊跷,若真是沽名钓誉之徒,看在外甥的请求上,自己也是会顺手将之揭穿的。这是晚上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他看看礼品,摇摇头,抛诸脑后。

这时候见他表情,管家宋开在那边将礼品单递过来,随后笑了笑:“老爷,秦公辞官已有数年,但近日听闻北地局势复杂,金辽纷争频繁,朝堂之中又有让秦公复起之声,老爷觉得,秦公可会复出吗?”

宋茂摇了摇头,停了片刻方才说话:“怕是很难,秦师当日离去,其中情况复杂。黑水之盟,秦师一肩承下所有罪责,其实是为其他人背下黑锅的,若是一般的事情倒还好说,不过,以最近几年的形势来说,怕是复起困难了……”

武朝近百年来国力积弱,辽人一直犯边,武朝先后两次求和,签订的条约都是为人所诟病的,六十五年前的檀渊之盟丧权辱国,几乎划断了武朝收回幽云十六州的意志和可能,到六年前黑水之盟中,需要被缴纳的岁币几乎被提高了近一倍有余,更是在众多爱国人士的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当时辽军南下,本任吏部尚书的秦嗣源是力主抵抗的,甚至亲赴前线督战,但后来前线几战失利,主和派占了上风,决定议和之后,据说有些心灰意冷的秦嗣源又自前线星夜兼程地赶回来,接下了议和的使命。

据说当日他走上金銮殿时身上战袍未脱,须发皆乱,衣甲破了几处,烟熏火燎的,手上也受了伤,看来极其悲壮,众人还以为他要以死相谏,当时才继位一年的官家连忙叫人拉住他,谁知他并不是要反对,竟是要一肩担下议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当时朝堂之上自然也有各种反对之声,说他在前线督战不利,如何还能承担议和之责,分明是想从中作梗,破坏和议。不过稍懂一些的大抵也明白那几场失利并非是这位一直为文官的尚书之责,这事情商议了两天之后,上面竟真将议和的责任交给了他。

随后黑水之盟,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岁币几乎翻倍,不过考虑到武朝的状况,辽人答应了金钱布帛不足之处,可以陶瓷、珍玩等各种物品相抵。这时候檀渊之盟已经过了一个甲子,辽国发达,对这些物品的需求也已经多了起来。和谈达成之后,虽然当时官家并没有处置他的意思,但秦嗣源心灰意冷,一力扛下了战事失利以及议和的多项罪责,天牢关了一月之后虽被放出,但还是黯然挂冠而去,后来他连老家都未回,只称:“此为千古骂名,无颜见家乡父老。”便在江宁隐居。直到如今,也未被复起。

“……怕是就算上面真让秦师复出,以秦师心境,这几年内……也是不会再出山了。”宋茂想着,如此摇了摇头,车内安静片刻,那边的宋开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

“老爷,听说秦公当年办事能力极强,许多事情上看来不拘小节,却从来无人敢以此事非议于他。近几年金辽纷争不歇,小人也听到一些说法,说当年黑水之盟,便是考虑着当年金国日盛,多次向辽国请求贸易权未果,于是设计以大量奢侈品为饵,挑动两国纷争。黑水之盟前面几年,武金之间便有黑市贸易流通,六年前黑水之盟签订后,朝廷不止向辽国纳贡,甚至偷偷运出大量瓷器珍玩,乃至于胭脂水粉流入金国,也有说法,官家将宫廷中的物件都选了一批送出。而第二年,半之……”

宋茂皱了皱眉:“此事听何人所说?”

“家中四少爷曾与人议论此事,似是四少爷本人的推测……”

“老四。”宋茂叹了口气,“以一国之力为筹码挑拨,此等想法实在太过异想天开,阿回不务正业,整日里只会瞎想……但无论是真是假,勿要与他人说起。”

“小人明白。”

说话之间,马车也已抵达了目的地。要说起来宋茂与秦嗣源并非是真正的师徒身份,只是秦嗣源当年管吏部,宋茂后来搭上一些关系,对方离任之后,虽然因为黑水之盟的原因有许多人不再与秦嗣源有联系,但只要来江宁,一向面面俱到的宋茂都会执弟子之礼过来一趟。

在他的人生格言中,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秦嗣源的两个儿子如今也在官场,虽然如今还在四品以下,但秦嗣源当初替一大批人背了黑锅,有他的背景在这,异日很有可能被官家大用。特别是看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秦嗣源过几年被复起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隐居江宁之后,秦嗣源居住的地方并不奢华,一个简简单单的书香院落而已,宋茂执弟子之礼送上名帖,不一会儿便被邀请了进去。随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另一名客人,这衣着华丽的老者宋茂之前未有见过,但想来身份不凡,之后秦老一番介绍,宋茂才明白对方身份。

成国公主驸马康贤康明允,这位老人虽不涉朝堂,但他是当今圣上的姑父,在文坛声誉极盛,能够与他结识,对于当官的自己,自然也是一大助益,连忙以弟子之礼参拜。

秦老与这个弟子平日是没有多少关系的,不过这几年他每年都来,这时候当然也表现得亲切,他本与康贤在赏些字画,这时候便拉了适逢其会的宋茂一块儿过来,宋茂一时间也是受宠若惊,不过他虽有才华,与这两人比起来却是差了许多,不敢乱插嘴,只是恭谨地侍立一旁,听两人议论交谈,偶尔问及他,他才开口回答,心中想着过几日可以去成国公主府上拜会一趟了。

也是在这样的气氛当中,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却是秦公小妾芸娘的声音:“他们便在书房赏画呢,公子进去便是……呃,这是……”秦老与康贤正在研究着一副长卷,只见康贤一边仔细看,一边随口说道:“倒是来了,真不知有何等物件能令老夫吃惊的……”秦老便笑了起来。随后,但见有人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走了进来。

这人想来与康、秦两人也很熟了,只见他穿一身青色长袍,手上却是提了一只坛子,令得宋茂吃惊的是,来人竟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那人进来,原本笑着想要说话,看见宋茂,也是微微愣了愣,宋茂心想这大概是康、秦二人的子侄辈,正要自我介绍,秦老已经开了口。

“哈哈,立恒你可来了,来见见来见见,这位乃是老夫当年弟子,宋茂,宋予繁……”

那年轻人笑着一拱手:“宋兄,幸会。”

随后,宋茂听得秦老说道:“予繁,此乃我与明公小友……”他说着,“宁毅,宁立恒。”

宋茂瞳孔微微一变,随即露出质朴的笑容:“宁公子……莫非便是那明月几时有的宁毅宁立恒?哈哈,久仰。”

几句寒暄,随后,便见康贤与那宁毅随意地说起话来:“方才不是说有些好东西拿来,莫非便在这坛子里?”

“哈哈,自然。”宁毅将那坛子随手放到桌上,“正好宋兄也在,今日便一块儿尝尝这松花蛋……”

康贤微微一愣,随后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亏得老夫方才还想着是何等新奇事物,想不到是些吃食。宁毅小子,此事可并非老夫自夸,当今天下,老夫未曾吃过见过的点心菜肴可真不多,你今日怕是要出点丑了……哦,这看来像是咸鸭蛋,虽然样子不一样,如此腌制出来,也无非是咸鸭蛋,你莫非能腌出一朵花来不成……”

宁毅笑起来:“便是腌出了一朵花来让你看看……”

宋茂对于甜蛋咸蛋什么的都没有多大兴趣,他如今位居知州,在这两人面前也是一直拘束。此时看着几人说笑,随后那小妾芸娘从外面端了一盆清水,拿了几副碗筷进来,竟也是与宁毅颇为熟稔的样子,想着今日藏书楼所见,心中兀自震撼不止……

第三十一章 复杂

从下午宋茂离开开始,苏文兴就一直在等待夜晚的到来。

之所以有着这样迫切的心理,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在这之前,他就已经跟几个兄弟、死党夸了口,言道自己舅舅过来,便一定能将那宁毅沽名钓誉的文士面孔揭穿,这也是为什么当出现了藏书楼宋茂大赞宁毅的情况之后,苏文兴会急匆匆地跑去询问的理由。

“我看你舅舅不会是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吧,你看他在藏书楼说的那些话……明显一开始不知道宁毅就是老师嘛,话说出口,说别人有大才什么的,现在收不回来了。老五,你就别唬人了……哼,真不知道那宁毅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说他以前不是什么专业的骗子吧……”

天已夕暮,几名年轻男子坐在院中的凉亭中聊天,这些大抵都是苏家二房一系的人,说起来,要不是宋茂的到来,苏文兴此时也成不了众人的中心。平日里这几人说是利益结合,说是同盟,实际上不过一道吃喝玩乐的朋友而已,由于有着亲戚关系,自然也就走得更近一些。

既然同在二房之下捞好处,吃喝玩乐、扮才子狎妓之余当然也会多少忧虑一下二房将来的命运。按照比例说起来,虽然苏檀儿一向胸有成竹的样子,并且依靠银弹攻势也令得苏家年轻一代的许多人保持了中立,但若真要比支持者,大家看好谁,终究因为苏檀儿是女子身份,多数人还是站在了二房或三房的那边。当然这样的站位也不怎么可靠,如今的苏家第三代基本都还没什么地位,一旦到动真格的斗起来,他们的数量也不过是壮壮声势而已。

当然,在等待成为家中举足轻重的一员之前,多少也能做些事情,打击一下对手的优势和气焰。在这帮平日里没事就喜欢扮成才子上青楼喝花酒的年轻人眼中,对平日里特立独行偏偏又有了他们求也求不到的名声,兼且是苏檀儿夫婿的宁毅,自然怎么看怎么不爽。

要是我有这个名气,如今秦淮河上哪个头牌的房间不能进,但这家伙竟然连青楼都不去,浪费啊,再者他的名声根本是假的……简直不能忍……

但怨气归怨气,平时遇上翻个白眼没什么,真要对其造成什么打击,很难。宁毅跟苏太公等人说那词不是自己所做时,苏仲堪与苏云方都在,因此他们也听说了,然而苏老太公下了严令事情不许乱传,谁敢明目张胆地跑出去以苏家人的身份证明这事?悄悄的放出流言,可流言太多没人信。在家里也不可能跑过去“揭穿”些什么,人家早承认了!这立场真是够光棍,什么都不怕,偏偏还有许多人认为他是故意低调藏拙。

他们作为苏家人,是不可能跑到外面去大义灭亲的,家里也不能自己来,这局就设得有些困难。这次宋茂过来,自然是个最好的时机了,堂堂知州,他完全不知道其中内情,只要在某个场合义正辞严地指出宁毅的沽名钓誉,老太公也不能拿不知情的他怎么样。而消息一传开,自己这边就只好“壮士断腕”地与对方划清界限。说不定将来去青楼时还能跟某个美人深沉一番:“我家二姐那个赘婿啊,原本我以为他是真有才学之人,谁知他……”巴拉巴拉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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