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219节
“可能还来不及打便投降了!”
“哈哈哈哈……”
众人应和声中,黑旋风李逵举起酒坛,哈哈大笑:“那还用说,公明哥哥……我们兵强马壮啊——”
笑声之中,漫天遍野的旌旗与士兵,举起手中的刀兵号呼,刹那间,杀声震动大地。
如此的朝气,隐约的,就像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至少在这一刻,站在山上首领间的席君煜,是这样想的。
从苏家出来以后,落草为寇,于他而言,像是完全放弃了以前的生命,找不到归宿,然而渐渐的,他才发现他是走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比之之前的江宁城,商人之间的些许狡诈、心机,大了不知多少倍,什么事情在这里都有可能做到,纵然不久前在江宁受了小小挫折,他心中还是觉得,那片地方太小了。
他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铁甲如潮,蔓延开去……
同一时刻,独龙岗的呼声,就显得有些单薄。
“哈哈,那帮家伙终于他妈的来了!是时候让天下知道我独龙岗祝家的威名了!”
身骑骏马,手挥钢枪,祝彪在校场上的哈哈大笑虽然豪迈,但真正应和的人,是不算多的。对于独龙岗的庄户们而言,这样的战争无论如何都是无妄之灾。大家为了守住自己的家全力战备,但不见得都有高昂无比的战斗意志。眼下的三个庄子,大伙儿都在行动,肃杀又忙乱。祝家庄这边,栾廷玉看着弟子的兴奋,面容平静,这样的狂热有助于接下来的战斗,但在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定的。
梁山……很强大了。
去年曾头市被攻击的时候。他离开祝家庄,前去相助史文恭,便已见识到了梁山当时的高手阵容。曾头市后来被屠杀,他一人之力,无力回天。身受重伤濒死,伤势稍好之后,其实是不想再回来祝家庄的。
只因为在当时他就已经看了出来,梁山膨胀以后,与独龙岗这些安于一隅的小庄子寨子,必有一战。梁山这一年的发展,也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但是当战斗的气氛真正汇聚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然后……事情便真的来了。
独龙岗,或可守一时,然而想要跟梁山耗到对方不再想打的地步,很难。
但尽管如此……他握紧手中的八角混铜棍。睁开眼睛……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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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龙岗完全动员起来时,外面岔道口的小市集上,宁毅正坐在屋顶,手上拿着一串玛瑙手链。看着不多的商旅行人们慌慌张张的赶着离开,情况从昨晚开始就是这样。到了今天,其实已经快走光了,就连客栈的老板,此时都已经打算躲进庄子里了。
整个小市集,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副相当荒凉的景象,除了他们这帮人,便只有三庄的庄户偶尔为了防御奔走来回。
王山月在屋顶的另一侧看着这一幕,他沉默许久,宁毅在那边开了口。
“王山月,不过来聊聊?”
往日里彼此聊天都带着分寸与节制,王山月比宁毅大得一两岁,按理说他应该称呼“王兄”,但这时候宁毅语气虽然淡然,但也夹杂了正式与严肃的意味在其中,王山月看过来一眼,片刻:“聊什么?”
宁毅在那屋檐边站起来:“你这两天一直在考虑的事情,我以为你会先开口,但你不问的话,只能我来说了。”
“我在考虑什么?”
“四十个人对五万,要说我很有自信,我就是在骗你。计划往往也赶不上变化,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现在问。”宁毅道,“这些话,若是进去再说,就真的会要人命了。”
他看着那边如女子般俊美的男人,王山月目光冷冷地望过来,就那样过了好久,缓缓地开了口。
“我……不奢求万全之策,既然你把命押上,我就问一句,这么异想天开的局面,你真的觉得有成功的可能?”
“有。”
“那我跟了。”王山月点了点头,“其它事情我们进去再说。”
他说过这两句,不再开口,宁毅原本是准备了一些说法的,这时候倒也有几分讶异,随后摇头笑笑。
“……那好,该做事了。”
不久之后,祝家庄口,祝朝奉指挥着庄丁构筑防御时,看见那位雷少爷在管事的带领下朝这边过来。
“祝老板!”
“雷少爷,你还没走?”
“怎么走啊,十多车货在外面,现在大家闹得沸沸扬扬的,万一路上被抢了怎么办,何况我们江湖儿女……”暴发户少爷双手叉腰,朝周围看着,“祝老板,梁山人到底有多少啊,闹得这么大?”
祝朝奉面容复杂:“具体有多少,我们也不清楚。”
“唬人的吧……祝老板你们这边三个庄子,光能打的就有一万多人,有什么好怕的……别怕,我雷家也是有关系的,刚才我就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郓州梁知府,一封给武瑞营的张统领,他们一定会出兵的,到时候三面夹击包了梁山那帮人的饺子。我们江湖儿女,当然要守望相助,有什么需要的,祝老板你开口,我才到这边打开局面,你们独龙岗、万家岭我是保定了的……现在我也不好走了,一边是梁山那帮家伙杀过来,另一边好像有个叫什么郑魔王的在杀人,我十多车货,祝老板,我最近住你这里,没问题吧?”
祝朝奉心中想着什么郓州、武瑞营会来才怪,但这时候能多给梁山一点压力都是好事,表面上自然大喜,答应下来给他在庄子里安排院落:“……兵凶战危,雷公子千金之躯,还望不要乱走就是,祝家庄必护得雷公子安全。”
江湖上闯了莫大名号的雷公子仍旧一脸纠结:“居然真的遇上打仗了……咳,我是说,能参与一下也好,祝庄主若有需要的,一定不要客气……哦,我那些货里还有些是金疮药,等到打起来可以拿出来用……”
于是在五月二十六这天下午,过来经商的雷家公子一行人,便进到了祝家庄内围的院落里住下。此时是战争时期,祝家自然也有些防范,但四十余人安安分分的,没有动作,唯有那位雷少爷偶尔会在侍卫与庄丁的陪同下跑到外围并不敏感的地方去看看。
祝家众人多少已经习惯了这位雷公子的存在,偶尔也会拱手跟他打招呼。而雷公子在最初的忐忑过后,对于祝家的防守又有了信心,随后便开始继续发表各种不靠谱的防守意见了,例如当梁山军队攻来,就让人佯败,将梁山匪徒引入山谷窄道用火攻之类的,可惜独龙岗附近没有这么理想的窄道。
五月二十七,梁山的军队出现在独龙岗附近,到五月二十八这天上午,开始发起进攻。宁毅不再出现在战场上,而是静静地呆在院落里,以旁人传来的信息推测战事的发展和结果。
相对而言,已然陷入这等局势当中,王山月这边反倒没有了任何顾虑。他注意着事态的发展,偶尔会自己去到庄子外围看战事的进行,同时也在猜测着这个把命押上了的叫做宁立恒的家伙到底打算做点什么。而眼下发生的这场战争,即便在许多年后想起来,都令他有些唏嘘不已。
在这之前,他在山东一地已经盯了梁山好几年,看着它在混沌的局势里一步步发展壮大。景翰十年夏的六月初,它已经发展到有史以来的巅峰,对局独龙岗的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悬念地走向了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方向。尽管独龙岗在开始的几日里也曾奋力地与其拼到了几乎平手的位置上,但随后一切都在预期中的急转直下,甚至于许多人都看到了那可能是属于战败的颓丧的灰气。这一切,直到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院子里玩他的玛瑙手链的年轻书生的终于出手。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场诡异而可怕的……人性战争。
第四零七章 恶念东升(一)
夜已深,独龙岗上杀声沸腾,不能平静。
祝家庄与扈家庄之间的道路上,一拨拨的厮杀还在进行,扈三娘骑着马冲向前方的一拨梁山士卒,将这队人前方的头领锁定为目标,晦暗的光芒里,日月双刀与对方手中的铁锤碰撞在一起,身侧跟随的庄户掩杀而上。
直到将对方杀退,她也不知道那将领到底是谁。
黑暗之中,她已经接近祝家庄的东门不远,眼看着侧面的道路上,又有一拨梁山人举着火把杀过来。只见当先那将领一匹青骢战马,高冠长髯,手持青龙刀,她心中一沉,对方已经掩杀而至!
“小姑娘,就该好好呆在家里绣花!兵荒马乱的!出来作甚!”
长刀怒斩。扈三娘一咬牙,挥舞双刀迎上去。
之前虽然未与此人照面,但几天的仗打下来,梁山那边一些将领的名字还是会听人提起。这“大刀”关胜据说乃三国关云长之后,一口青龙刀在战阵厮杀罕逢敌手,乃是梁山之中最厉害的头目之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应付得了,厮杀片刻,着庄户朝祝家那边退去。
交手十数回合,已经在这场战阵上耗了许多体力的扈三娘招架得有些狼狈,但好在已经接近祝家的门楼,对方不敢再追,横刀立马,看着这几百人进去庄内,才扬刀回走,赶去支援其它的地方。
独龙岗上的战斗,此时就是这样一拨一拨的在打。虽然哪一边加起来总人数都有上万,但独龙岗一带多是盘陀路,道路曲折,有宽有窄,但即便最宽的地方,也打不起那种大规模的阵地战。每每是一名将领率领两三百人,顶多五百人在庄子之间冲杀,这样的厮杀中,将领的武力。便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这是六月初一的凌晨,扈三娘在庄门附近稍作休息,便在庄民的带领下准备进去见祝朝奉,途中经过一个院子时。看见那个穿着爆发公子哥衣服的雷少爷正在门口伸懒腰,看见她时,冲她有礼地笑了笑。看他一派悠闲的样子,三娘懒得搭理他。这家伙估计还以为这边占了上风吧,虽然自己也希望是这样,但若是不是……他就会知道错了。
人家是富家公子。过来做生意的。自己这边也没办法苛责,只是心中稍稍想想而已。随后,也看见那公子哥身边长得很像女人的那个随从走了过来,拱了拱手,与她擦肩而过。
情况麻烦啊……王山月心中想着。
战事已经进行三天,至少在表面上,情况还维持在彼此僵持的状况上。梁山人马一开始还吃了些小亏。独龙岗地形复杂。外面的道路逢白杨拐弯才能找到正路,地形方面在一开始给对方造成了一些麻烦,但很快被破解掉。
当然,就算能够找到路,独龙岗这边的人还是在地势上占了上风,他们毕竟熟悉周围,每每一些依托地利的袭击也能给对方造成些麻烦,最初的时候,甚至还战败、抓捕了梁山好几个中小头目,尽管自己这边也有折损人手,但对于士气还是有帮助的。可惜……
如果说梁山眼下是以堂堂之师的气势稳扎稳打地压过来,独龙岗这边,应该算是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自己不败了,这些事情……打累了的他们,应该也有所察觉了……
而且……这边还存在李家庄出工不出力的问题,扑天雕李应,是在首鼠两端地看风向吧……
王山月皱起眉头,朝着此时仍旧没有动作的宁毅那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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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已掌握大势了。”
战场外围树林边的空地上,吴用看着远处映上天空的一簇簇光芒,摇着扇子笑着说道。一旁,肤色黝黑、眼如丹凤的宋江走过来,背负了双手:“此战战局,军师不是一开始便预料到了么。”
吴用以扇子指着那边:“如今才能看得更清楚些,一旦我等压至庄边,他们便再难有地利。我军胜券早握,如今不过是尽量少死些人,多看看对方挣扎的丑态罢了,哈哈。”
说话声中,一拨士兵已经回来,持着两把板斧的黑旋风李逵半身是血,笑着过来:“痛快,杀得真痛快!公明哥哥,军师,我们什么时候破他庄子?”
“铁牛勿急,再过几日便行。”
“到时候必要杀了这帮厮鸟全家!”
说着这事,便又有些人回来,如今一拨一拨人派出去,吴用这边也有以实战练兵,为接下来梁山扩张做准备的想法。至于独龙岗反正是要被灭,早几日晚几日都是无妨,待夺了独龙岗上的钱粮,这边腾挪的空间便更大。练兵与保存实力两不误方是正道。
这一次回来的,却是索超与杨志、林冲三人,之前索超与杨志在庄外合斗祝家庄的那名教头栾廷玉,交手二十余回合,对方稳稳守住,竟然只是退却而不败,随后林冲赶来,看见两人可能被引入庄子旁边的埋伏,连忙示警,三人这才一道回来,说起那栾廷玉,倒也有些佩服。之前交手,自己这边甚至“霹雳火”秦明都是败在他手上然后被俘,这几天的战斗里,连退关胜、花荣、林冲等人,委实厉害。
众人说道:“这倒也是条好汉。”
“破庄之后,他若识相,能善待秦兄弟等人,倒不妨留他一条性命。”
“若不降便让他吃我一板斧,砍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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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众人纵然退了,也未曾显出颓废之色,而在祝家庄那边,当栾廷玉手持八角棒进入庄门时,众庄户也是一阵欢呼,纷纷道:“方才那几人可了不得。”“什么青面兽、急先锋,皆是梁山之上大将。”“栾教习差点便将他们抓了!”“太厉害了!”
众人的呼声中,栾廷玉也是笑笑,举起手中沉重的八角混铜棒示意一下。目光垂下来时,才闪过一丝厉色,而手臂,在众人看不见的阴影里。微微颤抖。
可惜,没能抓住那两人……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几天的时间以来,他全力作战,也是将自己逼在了最巅峰的水准上。连败对手,甚至擒拿头目三名,但即便是这样,加上弟子祝彪等人的奋战。情况仍旧不见得有所好转,压在心头的紧迫感,只是越来越重了。
一路进去。看见厮杀了半晚的祝彪染着鲜血兴高采烈地回来。打了个招呼。下马之后,几名孩子蹦蹦跳跳地过来递给他酒水,还拿毛巾跟在他后面替他擦盔甲上的血,他知道自己身上血腥很重,喝了一碗酒打发孩子走了。回到居住的院落里,身上的疲乏与怒气才涌上来,他进了房间。将沉重的混铜棒放在了墙边,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凶戾。
若是真抵不住这帮人……他想着曾头市的情景,再想起梁山最近喊的替天行道以及宣传的独龙岗罪状……老实说,他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山东一地,马帮、黑道横行,曾头市也好、独龙岗也好,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是沾过的,偶尔跟别人起冲突,也不见得自己这边有多干净。然而梁山的替天行道?就凭梁山上种的几亩地,养的几只猪,这帮家伙又要替天行道又要大碗酒大块肉,那些酒肉从哪里来的!?
但是遇上恶人,怎么说话,是没有用的,那帮人面目可憎也好,正义凛然也罢,总之是要杀进来屠掉庄子,抢走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战上几天,梁山那边的匪人当中,高手太多,自己几乎随时都要被逼到底限上去。这样衡量着自己的力量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祝龙叫他出去吃些东西,他将身体的疲惫压下去,站了起来。
虽然想要休息,但庄中的士气,还得靠他撑起来,不到可以放下不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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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毕竟对于掌握地利的独龙岗众人有好处,这夜打到此时,便不再来攻。但到六月初一清晨,战事再度开启,此后,六月初二、六月初三,心理上的恐惧和疲惫终于出现在了庄户的身上,不论这边的民风如何,又经历过怎样的锻炼,作为庄户来说,打起仗来,心理素质终究是比不了梁山的兵将的。
大大小小的教习,祝龙祝虎祝彪这些人或多或少的也都受了伤,栾廷玉身体负伤,但犹在支撑,至少初三这日看来,身手还没有明显的下降。不过李家庄的出工不出力已经变得明显,祝、扈二庄出庄迎战也已经更加谨慎起来,甚至已经准备防守各自的本庄。这样的情况下,王山月的情绪,也已经到了紧张的高点,因为一旦两个庄子不能守望相助,或许就代表着情况已经恶化到了某种程度。
在院落里看见宁毅时,也会看见他坐在那儿想事情,手中的玛瑙手链,如同念珠般的一颗颗拨动着。但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是会呆在房间里,有时候灯光彻夜不灭。六月初四这天上午,梁山众人又攻了过来,王山月看见他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脸上还带着二世祖的笑容,但一进入院子,神情便回到了严肃之中。就连狼盗的众人都能看出他的情绪也在紧张,下午的时候,他坐在庭院里,一面想事,一面将手链的玛瑙珠放在耳边一颗颗的拨动,王山月过去问道:“事态已经到这个样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做你的事?”
“我再想想。”他回答道,然后回去了房间里。
宁毅确实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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