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军事历史 > 赘婿

赘婿 第230节

宁毅宁立恒,此时就连梁山上最坚定死硬的分子,也不得不意识到,发生在苏州的那些许仇怨,到得此时,引来的报复已经给梁山带来了无可承受的巨大痛楚,而这人的报复,甚至还远远没有到达完结的一刻。

一个山寨对上一个人,最后竟至如此田地……

再后的几天,局势愈演愈烈,六月十九,便开始有头领试图离开梁山,但真正能走的人并不多。

六月二十这天清晨,武瑞营的战船破开雾气,开始封锁水域、扑向梁山。要将整个事态,画上句点,距离梁山之前意气风发地整军出师,到此时武瑞营扑上门来,前后所计,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第四二六章 人心如晦 月光坛城(三)

那天夜里,整个梁山岛,在火焰与杀戮里逐渐的陷入地狱当中。

夕阳西下时,武瑞营的统领方督行手按刀柄,站在战船前方,看着远处岛屿上“替天行道”的大旗自旗杆上掉落,在如火烧起的彤云中,预示着梁山昙花一现般的崛起与坠落。同一时刻,在岛屿之上,或是另一侧的山麓间,一名名头领看着混乱的出现、扩大,终至无可挽回,发出悲呼的声响。

武瑞营攻向梁山岛的整个战争过程,前后持续的时间只是两天。在六月二十的这一天,官兵的攻势展开,是极其谨慎的,这是因为在梁山还未至如今规模的时候,武瑞营就已经在水泊铩羽而归好几次。这一次虽有独龙岗战役在前,统领方督行仍旧无法掉以轻心,一开始封锁水域,仔细地弄清楚梁山在周围几座小岛的防御,在这天中午,才开始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对周边几座小岛的进攻,其实遭到了不少的反抗,但老实说来,这些反抗却不如前面数次那般厉害,甚至于在官兵保守的防御下,梁山那边的袭扰都显得笨拙。察觉到这一点,方督行开始下令正式进攻,打掉了外围的几艘船,对几座小岛的攻势在六月二十这天入夜进入尾声,而后,诡异的情况就发生了。

战斗打到尾声,总会有人投降,而这一次,首先的投降者带来的是同伴的人头,而后仿佛是因为夜幕降临而放出的妖魔在人的心里滋生。一部分守卫的梁山兵卒选择了逃跑,而另外的一部分,在这夜幕之中,开始内讧。

一切就如同那自京城过来的人所说,人头换命、换奖赏,最初的一些人拿过来的或许是已经战死的同伴的人头,而后来当小部分人无法逃离,也没有足够尸首的时候,他们将刀子挥向了身边的人。而方督行这边,此时也已经下了严令。有人头可以活。没有人头只能死。

六月二十一,对梁山本岛的进攻展开,船队在梁山附近的水面上厮杀混战,而就在这天下午。武瑞营主力就开始登岛。当占领下第一块阵地。做好了进攻准备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便已经不是梁山的巨大抵抗。而是……整个梁山乱匪势力的,自行崩溃。

按照之前作战的经历对比来说,武瑞营这一次对梁山的进攻,就像是一把钢刀斩进了一块豆腐。没有人意识到整个过程会如此之快,甚至于它后半部分的崩溃,还不算是这把钢刀斩开的。

对于方督行来说,也只能从抓下的一些俘虏口中,逐渐拼凑起事情的原委。

就在官兵进攻的前几天,整个梁山的状况,就已经陷入一片猜疑与恐惧之中了。事情发展之快,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残酷的事实就已经在众人面前出现,不由得他们相信或是不相信。

摩擦、隔阂、口角、小规模的火拼还算不得最严重的事情,最麻烦也最让人敏感的是,当人头换功绩的消息传开,导致少数人的失踪。有些时候,尸体甚至会从某个人的屋后找出来,连梁山内部的人都无法确定这人到底是对方杀的呢,还是有对头栽赃过去的。

大头领们试图压下事态,但也免不了互相戒备、串连,上面增加了巡逻的频率、严查的力度,但这样也无补于事,最聪明的一部分人从一开始就在试图组织小团体,然后各个不同地方派系的人为求自保,也在互相联络,他们看护住家人,只要有人窥视,就变得格外敏感。连续几天的夜里,都在死人,暗地里的冲突、明面上的冲突。虽然是几万人的岛上,但是这样死上几个十几个人,也是非常吓人的。

指责与冲突开始变得明显之后,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崩溃的到来,上面的头领,也已经压不下了。亲密的心腹会开始试探上面的老大到底打算投诚又或是跑路,上方的头领也在试探心腹们的想法。这个过程里,当官兵开始进攻,整个梁山的状况已经像是身体里裹着一大团燥热的病人,随时都要喷发开来,但如果没有外力,整个过程,恐怕还得持续上一段时间。

就算是方腊造反,又或是饥荒来临,十室九空饿殍满地的时候,饥民难民间的猜忌与提防,都未曾被压迫和激发到这样的一种程度。不光是梁山上的人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状况,就连方督行,之前也未曾见过这类事情。

这天傍晚以后,官兵冲上岛去,其实也遇到了一拨拨小规模的抵抗,梁山周围的水面上,战斗也仍旧在进行,突围的船只与武瑞营的战船爆发了几次冲突。但若论整个梁山岛上的状况,就像是成了一个单纯为了考验人性的地狱中的浮岛。同伴之间的杀戮、为了人头的自相残杀,一直在进行,想要让混乱更大、浑水摸鱼的人们漫山遍野的放火。

人头可以保命、人头还可以发财,为了避免麾下士兵在这种狂乱的情况中损伤过重,方督行命令部分士兵只是围岛,并不做攻击,让整个岛上的人自生自灭,只有拿了人头下来的,做出统计和保护。让人性之恶在整个岛屿上肆虐。而在岛外,突围的、追击的、落单的,零零碎碎的战斗一直在火焰中进行。

这天夜里,看着冲下岛来的各种各样的幸存者,方督行跟何睿感叹道:“我辈军人,多相信人性本恶,可人性到底恶到什么程度,此时方知。”相对来说,那京城来的书生,到得此时在他看来,就真如恶魔一般,何睿也道:“只是如此手段,狠毒太过,怕是有伤天和啊……”

一个手段,给敌人带来寒冷的同时,给自己人带来的。也是寒意,这一点宁毅的心中不知道会作何想法。只是当方督行与何睿做着如此感叹的时候,梁山附近的水面上,火焰与残骸间,也有一艘中等大小的战船,正在缓缓行进着。王山月站在船只的前头,想起的是宁毅准备出手的前几天,他坐在祝家庄的屋檐下,拿着那手链当成念珠旋转的神情,有一些信息。也在传到这艘船上。汇集归总。

“小时候读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这次之后,我是不信了。”苏文昱在那儿喃喃地说道。而旁边同样看着这一片水光与火光的宁毅。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苏文昱。你记好,人性这东西,本来就是无善也无恶的。”片刻之后。宁毅开口说道,“你之前觉得人性本善,那不见得对,如果这样的一件事就让你觉得人性本恶,那也只能说明你的狭隘。人性混沌,无善无恶,但它并不坚定,易受诱惑,会变成什么样子,全看外力。要到这一步,固然不易,但是要让人变好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如果一心觉得人性本善或是人性本恶,那是一点努力都不想付出的懦夫的想法,他们没有想法也没有自我,只得推诸本质,这种想法,你想做事,就不要有。”

目睹梁山崩溃的这一幕,在众人眼中,宁毅的心绪其实也不见得好,他并未将事情的重心放在梁山的这些普通人上,此时等待的,也是更为关键的一些情报。想了好一会儿,苏文昱才道:“我会记住。”宁毅笑了笑,坐到船头的一张椅子上,望着远处燃起火焰与混乱的岛屿。

“看见这个,你应该想到的是秩序的宝贵和道德的伟大,一个世道的精神文明、文化、道德,这些东西加起来,保护了所有人,道德之后才是法律。它们一旦崩溃,很容易就会变成梁山上的这个样子。不管我们能将人性操纵到怎样一种程度,对于人性,对文化、道德,你我当心存敬畏。如果不想让自己也变成这样,就得记住这一点。”

船只渐渐往前,越过一艘大船的残骸,水面上燃烧着火焰还未熄灭,一具具的浮尸从船舷边飘过去。宁毅摇了摇头,看着前方的点点火光,皱着眉头,话语低缓。

“我以前……其实见过很多人,总以为自己很厉害,叫嚣着要性格,要杀伐果断念头通达,不知道德为何物的。这种人其实是世道上最底层的一类人,既无力量,又无智慧,唯一拥有的只有自大和愚蠢。”

宁毅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梁山上的火焰,“只知些许眼前利益,却看不到自身的脆弱。其实道德真正束缚住的不是升斗小民,那些有能力有力量有智慧的人,才是被束缚得最多的,道德这东西一旦放开,普通人沾点蝇头小利,沾沾自喜,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些大人物,枷锁每放开一点点,他们伤害的就是千百人的利益和人命。人性这东西,很有趣,也很残酷,好与坏都是混在一起的,如果你想要好的东西,那就要努力,总觉得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也许忽然有一天,道德降到某个程度以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光芒流转,明明暗暗的照过来,宁毅的叹息浸在夜色里,周围的人都显得安静。一艘小船划过水面,自那边过来,上来的是带来信息的齐新翰。

“前不久岛那边突围的是宋江,武瑞营几艘船想要拦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已经问了一些俘虏……果然像你说的,壮士断腕。”

一直等待的消息终于传来,宁毅站了起来:“多少人?”

“最后纠合起来的不到四千人。”齐新翰说道,“最近这些天里,宋江他们表面上按兵不动,实际上,确实在等着矛盾激化。他们暗地里选了岛上最不可能投降的一部分,要么是与官府有血海深仇,要么犯下的案子太大,要么是关系最密切的直系。矛盾激化开之后,他们也看得更清楚,私下联络,然后才将他们全部集合起来。至于其它的、岛上的,都被放弃了。”

宁毅将手掌互相按了按,点了点头:“壮士断腕……他们还算是果断。”

一旁的齐新义道:“他们之中,有二心的人还是有吧?”

宁毅摇了摇头:“奸细还有,但很难影响战力了,一来他们本身是死硬分子,二来想要拿人头换赏的,不用跟着他们去,只要留在岛上杀人,事情就算完了。这样一来,我放在他们人心里的影响,才算是被摘出去,四千人,估计还有一部分是家属。但离开梁山之后,还是一个大问题。梁山上的先不管了,这批人,必须全部杀光……我们该准备追过去了,另外通知独龙岗的两千人来跟我们汇合,通知各州县配合。”

他回过头指了指苏文昱:“文昱你带几个人过去方统领他们那边,让他分兵,你负责联络双方,今天晚上,你就在那边看完这一出戏吧。另外,山上不管有家人没有家人,平均起来带下人头超过三个的,让方统领他们全部扣留。此战之后,要么他们参军,要么暂时跟我走,这批人现在不能流进社会——当然这个暂时不用说明白,等我回来。还有,一旦山上打得不那么激烈了,便让方统领出兵清扫吧,就算没有人头的,只要不抵抗,也可以全部放了,他们现在反而是最干净的。杀这些人……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是。”宁毅安排完毕,苏文昱点了点头,领着几人乘小船往岛上过去。这边下达命令,战船扬帆破浪,在月光之下,顺着朝廷战舰的点点火光朝着远处的水面追索而去,更远处的,是黑暗的山与水的轮廓。

视野一侧,巨大的岛屿还在黑暗中燃烧、厮杀,不知道要到何时,才会停止下来……

六月二十二,梁山陷落,仅余以宋江为首的三千余人在逃,对于他们的追捕,成为了摆在各州县与官兵眼前的、新的问题……

第四二七章 晓花残梦 天下之敌

拂晓前夕,梁山水泊东岸、北岸的州、县、村庄间,气氛不安而躁动,州县关闭了城门,城墙之上,负责戍卫的士兵、捕快都已起来,眺望着黑暗里的一切。在没有城墙的村庄、寨子、人群聚居之地,一些里正、保甲也被传讯者自梦里惊醒,他们叫醒了村人、庄户,拿了刀枪武器出来。不少人家因此被惊醒,燃起了灯光,而后又被督促着吹熄,光点一阵一阵的,然后大家就都在黑暗里戒备着外面的一切,夜风之中,仅剩犬吠,偶尔传来。

梁山已破,匪人已经开始溃散逃窜。这样的消息在凌晨时分以最快的速度往周围扩散着。在这之前,就连消息最灵通的人,都只知道武瑞营六月二十这天才开始攻伐梁山,两天时间,梁山便破了。

距离太远,周围普通的村民未必完全弄得清梁山的强大。对大部分人来说,传来官兵铩羽而归的消息,并不出奇,传来梁山匪人溃散的讯息,看来也是理所当然,两种存在都不是他们可以妄自衡量的。唯有战争之后逃散的匪人,对于大家的生活来说,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而事实上,在水泊东面、北面延绵开去的山岭、岸边,溃败的梁山众也确实在朝着不同的方向靠岸、逃离。其间有大股大股的势力,也三两结伴的亲友。就在水泊北岸,夜风鼓舞着火势,被官兵战船追逐的三艘大船都已着火燃烧,最终有一艘撞在了距离岸边不远的礁石上再也无法前进。

后方,官兵的船只追杀而至,箭雨、标枪、渔网,领头的将领带着兵卒杀下船来,在浅滩上、岸边的树林间厮杀成一片。梁山那边。几名头领奋力厮杀,呼喊着众人冲进树林,趁着夜色,数百人朝着周围的田间、村落、野林展开逃亡。

在一些地方,也有些人是乘着小船在满是杂草乱石的岸边停下来,将背着包袱的妻子或是家人扶下去,他们抱着手上的刀,又或是将兵器扔进水里,回头看看夜色后终于离开。心中祈求着可以在接下来的道路上不被抓住。

水泊东岸,破旧的小渔村还浸在夜色的黑暗里,生于渔民家瘦小的少女已经起来了,拿着木桶去村边的小小码头上取水,夜风吹来时。她蹲在那儿,闭上了眼睛吸了吸清晨微凉的空气,而后奇怪的波动传了过来。

她睁大了眼睛往前方看,然而也看不见太多的东西。直到……巨大的轮廓推波斩浪,忽然出现在眼前。

少女愣了一愣,转身便要跑,而后轰然巨响。战船撞碎了木制的小码头,推上岸来,打破了夜里的宁静。

一艘之后、又是一艘、两艘、三艘……躁动的空气开始在火光里出现,人群从船上下来。开始淹没这破旧的小小渔村。一些房舍里亮起火光,狗在吠,而后箭矢从船上射下来,准确地射穿了狗的喉咙。在第一艘推上岸边的大船下。取水的少女被撞断了双腿,整个身体压在了一片破碎的废墟中。一边哭身躯一边还在颤抖。从船上下来的头领看了看,迟疑片刻,却也摇了摇头。

“姑娘,我替你解脱了。”他拔出刀来,从少女的颈间刺进去,血喷出来后,少女终于不再动弹。

一拨一拨的人丛船上下来,无数躁动的声响。兵卒驱赶着被惊醒的村民,让一些家属、头领去到房间里稍作歇息。死去少女的几个家人从房舍里出来之后,她的父亲在梁山兵卒的推搡下哭了起来,然后拿起一旁的木叉要跟人拼命,陡然间被人连人带叉劈下一刀,然后一脚将他踢飞在附近的杂物里,血液浸染开来。

“一群杂碎!想伤我兄弟!”那头领怒喝着,然后盯着剩余的几人与周围正被驱赶的村民,“爷爷留得尔等性命,尔等好不晓事,有再敢纠缠的,爷爷便如他一般都杀了!”

一共近四千人在这渔村附近稍作聚集,而后又按照新的头领编制召集集合,拂晓将至的风中,向着宋江的声音。

“……我宋江宋公明,一生之中,尽力结交朋友、重视义气,凡兄弟有难,自始至终,倾力相助。也曾有志报国,不幸朝廷奸人当道,为人所陷,后不得已落草,只愿在梁山一地留下一处净土,使我等江湖儿女居于此地,能有一条活路……但今夜梁山之上的情况,大家都已看见,那人咄咄相逼,不愿给我等活路……我宋江在此起誓,有生之年,必与此人不共戴天……”

“……我在梁山,与众位兄弟聚义,本便是来就来,去就去。时至今日也是如此……梁山到得今日地步,一是我宋江无能,也怪不得山上的那些兄弟倒戈,他们为生死之事,为那魔头相逼,没有办法……但如今在此地的兄弟,已是宋江身边最值得信任的弟兄,我等不可再重蹈覆辙……此后我也向诸位保证,我必将与众兄弟在此等困局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要朝那操弄人心的魔头,讨回这一公道……”

话语一段一段,淹没在风里,不久之后,几十名被抓住的官兵让人带上台来,众人上去一个接一个地杀了,拿刀枪劈、捅,血流满地,几乎将尸体都全部剁碎。渔村与渔村边的战船都燃起熊熊大火。被聚集在一旁的村民哭泣当中,也有人在喊。

“……要怪!你们便去怪那些官兵!我等已被逼得走投无路!但纵然如此,我梁山仁义,今日也只取尔等钱粮,不取尔等性命!至于其它,你们向官府去要!水里有鱼,田里稻谷将熟,已给尔等留了活路。往后望尔等好自为之,勿要与官府勾结作恶,否则我梁山好汉回来的一日,便是尔等人头落地的那天!”

六月二十二,原本是聚义水泊之间,将近六万人的梁山,已经完全被打散了。但是纵然梁山之上的厮杀骇人听闻。除了以宋江为首的有组织地逃离梁山的四千人外,还有几千人也是在溃败中选择了逃离,这其中,有林冲等头领组织起身边的人手掩护的逃亡,也有各种零零散散的大小头目领导的溃败,在几天的时间内,将骚乱与紧张肃杀的气氛朝着水泊附近的大地上推散了出去。

这一场诡异而又宏大的胜利,从某冲程度上来说,毕竟是振奋人心的。有这个事实打底。周围几个州县上知情的人,也大都感受到了京城来的这位年轻人的可怕。不管是谁,领着一批人过来这边耍了点阴谋就让梁山轰然溃败,都能给人这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更何况他还带着右相的信任。只能将之当成京城里最出色的大人物。这种影响下,周围几个州县并不敢阳奉阴违,几天的时间里,在周围搜捕、围堵,抓住了不少的梁山溃兵。

而在官府的力量之外,山东这边的村庄山寨本就有自保的力量,一来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二来墙倒众人推,虽然之后也因为梁山的溃败发生了不少冲突,抛下许多条人命,但这周围的承受能力。反倒是最高的,并不是说带了把刀就能偷庄户地里的瓜,还得做好被打死的心理准备。这期间,只有几股规模稍大的溃败力量。造成了周边的麻烦,影响最大的。还是以宋江为首的三千余人。

两三天的时间里,这三千余人飞速的奔逃,所过之处抢走钱粮烧毁房屋,杀的人反倒是不多,而后宣传着他们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消息,开始朝着官兵的这一边进行施压。这期间,他们还被官兵堵住了一次,只是武瑞营也不过两万余人,分兵状态下,堵截的力量不够,一番厮杀之后,终于还是被这已被逼成亡命之徒的三千多人突围。

而在宋江等人肆虐开的第三天中午,在一处荒山野岭的山岗上,林冲也正牵马提枪,与身边的两百余人告别。

“林某一生……只知舞枪弄棒,其实心性、才德皆有不足,才被逼死了家人,被逼上了梁山,诸位兄弟高看林某一眼,林冲心中有愧。此次梁山已散,与诸位兄弟再上山头,也无不可,只是这之前尚有些事情要办,只能先行一步,他日林某回来,若能得众位兄弟消息,必再来与众兄弟相聚……”

梁山最后的几天里,宋江、吴用的盘算,整个梁山的分裂,似林冲这样的大头领,心中或多或少是知道的。对方没有叫上他,便是因为那宁毅的一句话产生的忌惮,他能够理解,事实上,就算是叫他他也是不会跟过去的了。这次随着一众信得过的兄弟突围而出,到得此时,灾厄暂解,他却要离开,大家其实也明白是为什么,他去过苏家,对方不会放过他,他也不愿意连累这些弟兄了。

这次他去意坚决,众人挽留一阵,之后依依惜别。

而随着梁山的崩溃与匪乱的扩散,另外也有一些东西,正在扩散出去,那是在六月二十二的那个清晨后,随着一些仍旧打算选择离开的人的嘴,传扬出去的说话。

“……宋江一生,无论与人为敌为友,皆光明磊落,自信可坦荡待人。便是为敌,也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与人对决,我等在绿林间讨一口饭吃,本是逼不得已,但规矩道义,一定要讲……今日这血手人屠宁立恒,却只知阴狠,杀人肆无忌惮,使计毒辣诡谲。我梁山兄弟,原本是为义气而聚,但在此人设计与威逼之下,梁山之上兄弟相残、手足相向,实为人间最惨之事……可若无此人阴狠设计,原本绝不会这样的!此人操弄、煽动人心如此厉害,长此以往,我绿林之中,如何还有道义可言……”

“……宋江也不知能否打败此人。诸位有兄弟、家人,此时要走,宋江也明白,就此奉上盘缠,却只希望借诸位之口,将此人恶迹说出,将梁山之事说出。此人若在,绿林间道义无存,人人皆可为他手上傀儡。此事……诸位不得不防。”

这番话语并未夹带什么“聚义令”,只是以“呼保义”宋江的名义,从这一天开始,传诸绿林、江湖。他在整个武朝江湖间的名字或许还不及圣公方腊,但“呼保义”“及时雨”这等仁义的名气,其实还是有着极大的分量的。几天的时间内,消息还只是在一点点的扩散,将要掀起的波澜也还在悄悄地酝酿,只有一部分人,能够明白这等流言当中会蕴含的力量。

“既然我们已经出招把他弄得痛不欲生了,当然也要有被他出招的心理准备。”得知这些讯息的第一时间,宁毅沉默了半晌,随后也是洒然一笑,“‘心魔’宁立恒,嗯,这个外号挺拉风的,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变成跟方腊一样级别的大魔头啊……”

而事实上,在正要全心全意对付宋江等人的此时,无论是他,还是宋江,其实都有些低估了这件事最终将引起的波澜。若是站在与宁毅相反的方向看过去,这几乎就是一场延绵十余年,不折不扣的“武林浩劫”的开始……

如今,这一切都还在些许端倪中悄然酝酿,随着屠灭梁山一战的尾声传播开来。这样的日子里,也有一些从吕梁山过来的客人,此时才悄然抵达了山东境内,然后……

“……我操啊——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快点去死啊!你们干嘛不早说要绑架这种人!老子陪你们走了这么久,你们这帮王八蛋全他妈活腻了过来送死的!绑人!?六万人在他面前都死光光啦!我操……尾数我不要了,买棺材吧你们!我要回到吕梁山以后再跟所有人一起嘲笑你们啊,你们这帮王八蛋!我要回家家家家家家——”

这样的说话声不知道是在哪里响起。同样的天空下,进入山东的小河河面,一道身影立于扁舟之上,顺水而下,那身影着红裙、戴斗笠、背古剑,犹如仙子凌波,穿拂晓、踏暮色而来——(未完待续)

第四二八章 红衣倾城 横舟一顾(上)

单人、匹马、孤枪,从山上缓缓走下来时,阳光强烈,温度不低,但心中的感觉,犹如那年山神庙外的风雪。失去一切,无处依归,唯一的改变或许是,心里的痛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强烈而尖锐,它已经如同绵绵的酒劲一般,浸入身体的每一部分。

人生之中,总会有一些事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或是被遗忘,它只是会不断地在心里沉淀下来,化为与当初不同却更为沉重的一些东西。如同那样的痛楚,它会像是跗骨之蛆一般的往身体的每一处钻,从外向内的将人撕裂,再从内向外的将人掏空。当人们开始习惯的时候,整个人也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只余下那些痛楚与空虚结合在一起,填充原本拥有的一切。

妻子的尸骨早寒了,慢慢的有一天,可能连音容笑貌都想不起来。受过的伤会好,留下的疤痕也不再痛,刺在脸上的印记早已习惯。仇恨留存下来,伴随着心中的懦弱无处可去。梁山忽然垮了,风雪也再度降临下来,提醒他无处可去的事实。他自嘲地笑了笑,喝了一口皮袋里的酒,牵着马在烈日下前行。

总之,不好再连累旁人。

山下道路狭窄崎岖,杂木丛生,这一带并非商道,便是强贼占山,也不至于在这些小道上行劫,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一路穿过前方山谷,便有了条稍微平整的道路,有行人常走的痕迹了。这几天的时间里,梁山上溃散的头领兵卒都在这方圆几百里的乡野山林间乱逃,也不知道官府有没有在前方设卡,想到这点,走得便谨慎了些。

如此朝着前方走出几里道路,陡然间察觉到前方岔道上有人过来,他停了停,但那边的人却是先发现了这里哈哈一笑,用力招手。

“兄弟!”

对面的身影只是区区几人,但为首那人身材高大,穿一身灰蓝僧袍手提禅杖,正是结义的兄长鲁智深。两人上梁山之后,由于林冲乃是火拼王伦的元老,鲁智深则是二龙山群雄之首,公开场合并未走得太近,但兄弟之情彼此心照,此时忽然遇见也不由得心中一暖,当即牵马过去。鲁智深拍着他的肩膀。

“我知道林兄弟你未与宋头领他们一道。到处找你,怎么?你护着下山的那些兄弟呢?”

“已与他们分开了。”林冲笑着回答然后与鲁智深身边的几人一一打过招呼,那是“金眼彪”施恩、“混世魔王”樊瑞、“八臂哪吒”项充与另外几名相熟的小头目。以前鲁智深在二龙山,还有杨志、武松、曹正、张青、孙二娘等头领一道,但独龙岗一战中折了杨志、曹正二人,武松与张青夫妇这次据说是跟随宋江去了。至于樊瑞、项充,他们因李衮的死与李逵爆了几次口角,这次跟过去想也无趣,逃离之中倒是遇上鲁智深,这便一道过来。

鲁智深大抵明白林冲性格拍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邀他同行,其余的话却不多说。一行九人又走了一阵眼见前方路口便有一个简陋的小食肆,想想也已经饿了,这便过去拴上几匹马,进店之后先看了看情况。

以往这一片虽然贫瘠,但行路跑商的人还是有的,山野之间歇脚不易,这类店铺之中,聚集过来的人总是有不少的。不过这一次官兵剿梁山,却是令得许多人只能躲在城镇中观望进来之时,食肆中只有三名客人看来都是江湖人。两名男子身上带着铁片刀,带着货物正在吃饭,他们身上匪气颇重,目光凶戾,看来是跑惯江湖的老手,因此才敢在这时乱走。

食肆之中另一名客人却是女子,她坐在里侧的桌边,一身红裙,但风尘仆仆的样子,衣裙也显得旧了,这女子坐在那儿就着一小碟咸菜吃糙米饭。从背后的包袱和剑看起来,她也算是跑江湖的女子,但没有老江湖那种刺猬一般的戾气,几人进来时,她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又继续低头吃饭。

眼见着林冲鲁智深等人进来,两名算是老江湖的男子原本都在看那女子,低声品头论足,这时候却都显出了警惕和低调的神情。鲁智深等人自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倒是那女子的衣着和气质有些奇特,令得他们多看了几眼。

跑江湖的女子不该穿这种红色的惹眼衣裙,而且虽然看来风尘仆仆,女子的身形样貌还是不错的,这种女子混在江湖上,恐怕迟早得被什么人糟蹋。看起来,这女子要么是涉入江湖未深,这时候出现在山东是有什么苦衷,要么就是她走访亲友,不得已带把剑防身。当然,不会是什么大家闺秀也就是了。

这样稍作衡量,九人在两张木桌前坐下,叫小二过来,送上酒肉。鲁智深问起林冲此后打算,林冲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暂时……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算,江宁苏家之事,我亲自去过他家中,这种事情,那人杀过来了,到现在这一步,我无话可说。他大抵也是不会放过我的,但是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山上最后几日的情形……”

说起梁山最后几日的动摇,六万人战力就此崩溃,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景象,就连鲁智深也只能喝一碗酒,说不出什么来。倒是“金眼彪”施恩举起酒碗道:“他放不过我等,我等难道就会放过他了,林大哥此后远走他方便是,他莫非还真能一个个的追过去?”

林冲苦笑着摇头,与他碰了碰碗,一饮而尽:“我……我不是想走,大家江湖中人,单挑打仗,报复寻仇,多得光明磊落。但此人施计,未曾将人放在眼里,看看山上最后的情况,人在他的眼中,怕是都如同猪狗一般,他操弄人心,却毫不见人性,使兄弟相残亲人相向,就算使计报仇,又何至于做到此等地步……”

首节 上一节 230/790下一节 尾节 目录txt下载

上一篇:我,武松,开局迎娶潘金莲

下一篇:返回列表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