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263节
第四八二章 余烬(二)
“胖子!你再说一遍!”
风在吹,西瓜咬紧了牙关,难以抑制住脑内因林恶禅的一句话翻涌起来的情绪。雨的那头,林恶禅微笑地望着这边,对于眼下的情形,也是颇为满意。
当年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名声还没有变得顶尖,就被方腊的那次反叛逼得潜入黑暗之中,隐姓埋名长达十余年的时间。这十余年的时间令他能够在压抑之中安静沉思,精研武艺,走上了与一般武林人并不一样的一条道路,如今终于能够再现于这世人眼前,于他而言,也有不少的东西,需要一一发泄。
他轻轻挥了挥宽大的袍袖,抬头望向天空:“你没有听错,这件事如今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当年围杀刘大彪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刑部动的手,实际上在暗地里,那是我们暗中运作的结果,这也是摩尼教自分开之后,我们这边唯一的一次动手。”
他笑了笑:“你的父亲乃当世人杰,当初动手,能否成功只在两可之间,后来侥幸杀了他,我们这边也付出了不少代价。那时方七佛还在暗中寻找我们这边的下落,考虑到如果出现意外,我们这边可能被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大师姐准备看看情况再说,这一看,便又过了十年……本座也不得不承认,自他叛乱那一战之后,长久以来,我们都难有任何复仇的机会,在这方面,方腊也确是一代人杰。”
西瓜沉默着。等待着对方的自说自话,此时她、方书常、钱洛宁三人都已是高度戒备的状态。林恶禅没有过来,但他在那边说着话,轻描淡写的举手投足间,也确实是浑然天成,巨大的身躯就像是融进了雨中,令人不敢轻易过去,双方便如此的对峙着。
林恶禅微笑着叹了口气:“明珠投暗、锦衣夜行,都是人生憾事。这十余年来,本座在暗处潜心修行。一方面是因为迫不得已。只能选择安静,另一方面,心中也确实充满着压抑。安静地闭门造车不见得能令人精进,这压抑却是可以的。在这方面来说。我也得感谢方腊与你父亲他们当年所赐的经历……”
方书常冷冷笑起来:“你可以直接说。你就是个因为失败。只能躲在暗处诅咒敌人,却不敢出手的变态小人就行了。”
他的这句话恶毒之至,林恶禅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微微笑着,竟像个有些腼腆的斯文书生,片刻,竟还点了点头:“若是这样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他顿了顿:“一个人这一世,难脱七情六欲之苦,儒释道几门,求道理、求解脱、求驾驭,世间这一切事物,也皆因七情六欲而来。本座年轻之时被称作‘魔佛陀’,自是不信佛的,本座敬畏这七情六欲,因有这七情六欲,人才会去做事,因这七情六欲得不到满足,人才会将事情做好。情不至极,事也往往难至极点……”
“……这十余年来,本座心中,压着有各种执念,有贪、有嗔、有痴、有恨……这些东西也令我在这十余年里,一刻也不得停下,不得放下。本座求的乃是勘破,世间一切情绪,皆有正反两面,这正反判断,可源自道德,也可源自自身,本座便取其中积极的一面,分开消极的一面。本座曾经贪图世间名声,贪恋他人敬畏,故此须得勤练不缀,因心中有恨,故此追求雪恨的一日,因此念至痴,不能放下,故此也再无退路……十余年来,本座从这其中踏出一条路来。”
他的语调依旧平淡,与几人讲述着这条心路,然而待到这段话说出,两边的气氛,已然有些不同了。
压抑在对方淡然的语气中往最高点聚集,在林恶禅那看似斯文的圆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截然不同的表情,凌厉、忿怒、深沉、压抑与透彻的目光融汇起来。在他说话的这一刻,就仿佛是“魔”的诡异、肆掠与“佛”的清明、透彻都在朝他身上聚集。
“本座承认方腊乃当世人杰,那是因为,他的确做到了本座无法做到的事情。但若只论双方武艺,只在五年前,本座便已超过方腊一筹,单打独斗,方腊麾下,无人能是本座敌手。”
钱洛宁笑了出来:“怕是你吹牛的习惯又出来了吧,人都死了,你当然怎么吹都行。”
林恶禅笑笑:“嗯,这些事情,总是得打过之后才知道。”
他低头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事实上,几年以前,事情对本座而言已经变得很简单,能够报复之时,本座出来报复,若是你们实力雄厚,不能报复,对本座的影响,也已经不大了。今日之事,也是如此,将刘大彪死去的真相告诉你们,确实能令本座心情好些。如今想要看到的反应本座已经看到,小姑娘,你今天死了,会有什么遗言吗?”
“你们走。”
林恶禅话语问完之时,三人之中,最为单薄的那道身影也发出了声音,刘西瓜方才一直低着头,但身上气势,却已经升至巅峰。同样拔了刀的方书常与钱洛宁愣了愣,林恶禅站在那边,也微微偏了偏头,嘴巴张成O形:“哦?”
“你们走!”刘西瓜又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后单手横刀,眼睛闭上,又睁开,“父亲的仇,我要亲手报!胖子……今天没人救得了你。”
局势的对比中,林恶禅显然要高出西瓜一筹,但西瓜本身此时也已经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之一。她此时虽然看似逞能,方书常与钱洛宁却明白,她是让自己这边两个人快速逃离,然后回去通知整拨人转移。微微的迟疑后,西瓜血红的眸子瞪了过来。方书常与钱洛宁对望一眼,一咬牙,猛然飞退。林恶禅眨眼间,西瓜已经望定了他。
两道身影迅速远离中,两人对峙了几次呼吸的时间,林恶禅摇了摇头:“又能怎样呢……”举步走来。他步伐不快,对于西瓜,显然也并未轻视。西瓜横刀在那儿,盯着对方的步伐。
时间就像是放慢了速度,两道身影间的距离。在雨中逐渐拉近。锋芒交错,一触即发。也就在林恶禅将要进入西瓜攻击范围的一瞬间,他的步子奇异的变了一变,似乎更慢了一些。那边。西瓜沉下目光。沉下刀锋。双唇间咬紧的牙关,陡然间露出森然的气息。
就像是弦惊的一刻,空气中。雨水砰的绽开!下一刻,西瓜拔腿就跑!
“啊……”林恶禅微微张开了嘴唇,随后,哑然失笑。他为着应对对方的出招,袖子还微微扫了一下,如爆竹般的震开了周围的雨滴。但少女的身影如离弦的箭,陡然远离了。
动如脱兔,西瓜的目光中还蕴着那鲜红的恨意,但此时她的选择,却的确是没有回头的逃离。从一开始,她与方书常、钱洛宁的风凉话中,就在评估着对方的弱点,林恶禅虽然厉害,但身形庞大,身法不够灵活,必然也不够快。考虑到对方说起自己父亲的死因,是为了激怒自己,西瓜也就选择了将愤怒表现出来。待到方书常、钱洛宁离开后,她才转身逃跑,只因三人之中,她平时修炼那把巨刃,轻功身法,其实是最厉害的。
父亲死去的真相,或许不是假的,自己的心中,也确实充满怒意,很想掉过头去大打一场,但眼下却并非战斗的时候。
大家都还身处险境的时候,自己也没办法因这种自私而冒险了。
以林恶禅那种身形,她不认为对方能够追上自己,然而,违背常理的破风声,就在片刻之后到来!
林恶禅的攻击,形如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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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的失笑之后,林恶禅方才发足狂奔,朝着西瓜追了上去。
巨大的身躯在雨中就像是鼓起了风雷之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快地穿过那处小小山坡,直冲对面的小树林。而看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是在这高速奔跑中,逐渐缩短!
平日里依靠着惯性挥舞一把沉重的大刀,表现出来的身手,已经是江湖顶尖的层次,西瓜的轻功,实际上是她的最强项,江湖上恐怕已经罕有敌手。然而这一刻,林恶禅的身体违反了常理,就像是有什么惊人的东西,正从那巨大的身躯里爆发出来,轰然追至。就在冲进树林的那一刻,西瓜已经感受到了脑后的破风声轰然袭来。
林恶禅追至身后,单手便朝着她抓了过来,轻笑之中,五指间像是兜起了风雷。
这一刻,西瓜已经明白过来,林恶禅没有说谎。此时能够支撑起这庞大身躯的,只能是怒潮般惊人的恐怖内力,他的身手已经确确实实的踏足宗师之境。自己没有见过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周侗,但此时的林恶禅,已经足堪比肩当年的父亲,甚至犹有过之也说不定。
自己在算计他的同时,他恐怕也在算计自己。若是方书常与钱洛宁还在,三对一的情况下,他可能得不到什么成果,自己让两位兄长先走,以为自己肯定能逃掉,实际上,恐怕也落入到他的算计里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陡然间一咬牙,再度加速,身形在前方的树木上踏、踏、踏,迅速拔升。林恶禅的那一掌砰的挥在了前方的树干上,碗口粗的树干被直接拍爆了,树木倾倒,西瓜的身形在空中一折,反手怒斩而下,林恶禅的手掌朝着上方一托,西瓜一拳砸在他的掌上,身形落下时,双腿猛地踢向对方头顶的太阳穴。
吱呀呀的声音中,树木在倒,两人交手的声音迅速响起来。西瓜的小金刚连拳刚猛迅速,配合刀砍足踢,攻击灵动,连绵不绝。林恶禅的手下功夫却是刚猛到了极点,深厚的内力推动下,每一击都有着惊人的巨力,转眼间,林中又是好几棵树木动摇,积累在树冠上的雨水哗啦啦的冲下去,有两棵树往下方倒去。陡然间,林恶禅抓起一棵碗口粗的林木横挥起来,西瓜围绕着那树木的枝叶躲避出招,然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树木被挥出在天空中!
树木冲上天空,遮挡着雨水像是撑开了一道水幕,那树木是从树干处被打断的,飞在空中的树冠、枝叶像是一把伞,有的已经被斩断了,也在飞出去,那树冠之中,就裹挟着西瓜同样被撞飞的身体。
轰然间,树木飞出两三丈外,而后哗啦啦的往外滚。西瓜的身体也从空中砰然掉落,朝着后方连续滚出了好远,方才单手撑地,半跪着定住身形。她原本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此时斗笠已经没了,头发与衣物凌乱,沾了泥泞,狼狈不堪。雨水随即又将泥泞冲刷下去,抬起头时,西瓜的口中,已经在溢出鲜血来。
轰的一声,天空中雷又响了,西瓜朝响雷的方向偏了偏头。
那一边,林恶禅正从树林中走出,带着简单的杀意,逼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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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在这片雨天的另一侧,小小的车队进入了名为冲平的、脏乱不堪、污水肆流的小县城,掀开车帘朝外面看时,宁毅放下手中不多的几份情报,捏了捏额头。目光之中,有着并不确定的烦恼与惘然。
雷声,响在了远方。(未完待续
第四八三章 余烬(三)
由于大雨,冲平县城的街道上污水四溢。这是大运河支流上以渔业为主的小县城,马车经过时,泡在水里的,到处都是鱼的鳞片与内脏,雨水的冲刷下,腥臭味或许已经有所减弱,但仍旧能够清晰地闻到,可想而知,平日里这边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在过来的路上,宁毅已经问清楚了冲平的情况。这边说起来是以渔业为生,实际上,除了捕捞、集散之外,这座县城里,主要是做腌鱼的生意,而腌制的材料,多是死鱼。死去不久还未腐烂的,卖不出去了,便拖来这边腌成鱼干。
此时的世道虽然远不如后世那般好,刚刚死去的鱼,愿意吃的倒也大有人在。但若口中说出来,死鱼终究是不太好听,因此这县城的小小生意,也算是踩在灰色的一条线上。既然已经灰了,人们也不会太讲究,平日里这边臭气熏天,有些身份的人,便不太愿意过来,也就因此成了绿林人士的出没之地。
宁毅等人这次过来,寻的是密侦司在这边的一名负责人,车队在县城一侧的小院外停下时,对方正在院子里手忙脚乱地收拾一筐打翻了的死鱼。眼见着车队停在这里,对方快速地抱了几抱地上的死鱼扔进筐里,然后擦了擦额头,朝这边过来。
互通暗语,询问了姓名之后,宁毅等人确定下来,眼前这人便是密侦司坐镇这边的负责人郝金汉。他是密侦司曾经的第一批成员,曾被派去辽国执行过长达三年的细作任务。回来之后才被安排在此。此时看来,眼前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岁出头,身上虽然脏乱,隐隐发出死鱼的臭气,乍看之下,也就是个普通的、整日劳作的老农,但他身形沉稳,目光之中带着些许安静的气息,虽然宁毅等人的到来令他多少有些局促,但依旧让人觉得可靠。
密侦司在对抗辽国之初成立。这一批人乃是军职。对方的职位是一名什长,手下有七个人。
“司农、幺妹、三子……还有我手下的几个徒弟,今天都出去了,送货。也探一探附近的情况。里面……呃。寒舍、简陋。大人就请将就一下、将就一下……”
互相确认身份之后,对方便将宁毅等人迎进院子里来,进了房间。果然是颇为简陋。四周挂着鱼干,房间里显得没太多光线,郝金汉点起油灯,随后又在炉灶里生火开始烧热水待客。待到宁毅等人说着“自己人”过去帮忙,对方才出去,将院中污水里的一些死鱼拾回筐内,再将那一筐死鱼搬回对面的房间。
他倒也没有太多的耽搁,只是简单地换了一件衣服,过来时,手中已经拿了不少情报来。
“成先生,这些应该是您要的。附近几个州县,最近几天里衙役、官兵的调动,还有一些散碎情报。我……我还未整理好,您先看看。”
“这太好了。”听闻对方拿来这些,宁毅笑着接过,稍看了看开头,“郝先生,有附近的地图吗?”
“有。”
郝金汉点了点头,从隔壁房间拿了一张陈旧的地图过来。
此时众人才刚刚进屋,有的人搬着东西,有的人帮忙提水、烧水。宁毅拿着那一叠情报便在房内的桌边坐下,又回头道:“郝先生,这地图有多准?”
“六七成是准的,若有些不确实、未画上之处,小人也都清楚。”
“那太好了。”宁毅笑起来,“就请郝先生与我一同推一推,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过来坐。”
那郝金汉此时头上、手上还都与死鱼的气味与粘液,虽然看起来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此时倒也有些犹豫了。宁毅笑着摆手:“没关系的,咱们时间紧,要争分夺秒。”
郝金汉虽然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但眼前所见似乎并不与他之前的预想一致。不一会儿,宁毅已经将他拖在了桌边坐下,祝彪等人端来温水等物,他也就稍稍清理了手和头脸,其余的人将一些箱子搬进房间。当宁毅开始浏览那些附近情报时,这次随行的有七八个人都已经聚集过来,而祝彪领了其余十多人,开始到周围观察状况,附近警戒了。
冲平附近这次的事情,以方七佛为中心,牵扯到官府、方百花等方腊余孽与忽然出现的世家势力三派。对密侦司而言,官府一方的情报已经相对透明,宗非晓与铁天鹰在附近派出了许多的衙役、捕头,围追堵截,他们虽然不是拿下高手的主力,但有些地方人被杀,有些地方被强行突破,这些线索汇总起来,也就能够大概拼凑出方百花等人被打散后逃跑的情况。
这次随宁毅过来的人,有一批也是随着宁毅去过山东的同伴,这段时间的历练之下,也都有着不错的逻辑能力,一批人聚集起来,便开始汇总情报中的信息。郝金汉是真正的地头蛇,大家也不时的跟他询问事情,他原本对这雷厉风行的作风倒还有些拘束,不过宁毅言辞和善,条理清晰,他随即也就轻松起来,开始结合情报,说出自己的推测,与众人一道讨论周围的状况。
一部分的消息,随即也就拼凑了起来……
“……二月十一凌晨,四平岗打完之后,方百花的那一拨人,就已经被打散大半了。后来出现、围追堵截的那批高手,跟铁天鹰、宗非晓这边明显是有默契的,他们拿的命令来自府衙,该是那几个有来头的大家族做事的风格,我们查不到具体情况,但这边绿林当中,一些人都变得很紧张,说是来了惹不起的人,但具体怎样,又都是含含糊糊,大多是听别人这样说而已……”
“绿林之中鱼龙混杂。大家认识的人不尽相同,这几天到处都在乱吹风,有些消息很不可信。但风能吹这么久,我估计是一些有地位的老人认出了谁,又不敢乱说,最后才变成这种样子。一直到后来,我们听说可能是摩尼教内讧,甚至听到了王难陀这个名字,才觉得事情必须得跟上面说一说,谁知道成先生这么快就来了。”
“‘疯虎’王难陀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十多年前摩尼教内讧。司空南一系被排挤出去,王难陀是右护法,武功一般般,谈不上什么高手、宗师。这次的事情。如果只是王难陀这些人被排挤出去后单走。倒是问题不大。但若是摩尼教余部借尸还魂,不久之后,怕又是一次方腊之祸。”宁毅说着。笑了笑,随口道,“哦,对了,方百花那边,被抓了些什么人,死了的都有谁,还有多少在外头,郝先生可有听说吗?”
听宁毅说起王难陀武功一般般时,郝金汉眼神晃了晃,显然有些不同意,不过考虑到京城来的相府客卿对武艺的了解可能有限,他自然不可能说什么。此时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怕的便是这样……不过方百花那边的情况,具体的倒是没有透露太多,如今这消息在宗非晓、铁天鹰两人手上,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告知地方官府。不过……估计也没多少人了吧,听说绿林间有名的参天刀杜杀在这战中也被斩了一条手臂,可能已经死了。”
“哦?”宁毅嘴角笑意未减,“参天刀杜杀,我听说过,这可是悍匪。霸刀庄……怕也差不多了吧。”
“还有在逃的,不过可能也很难逃掉了。挺有人说,他们在押送方七佛的营地里看到了一把镔铁大刀,几乎有一人高,又宽,很像是传言中霸刀刘大彪的兵器……杀了刘大彪,宗非晓他们就又是大功一件了。”
“哈哈。”
郝金汉说到“刘大彪的兵器”时,宁毅已经张开嘴笑了出来,愉悦的笑容停在那空中,待他说完,又“哈哈”笑了两声。他本是坐在椅子上,此时往椅背一靠,随后,单手捏着下巴,做了个沉思的表情,片刻,他望向郝金汉,嘴巴张了张,郝金汉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宁毅才又张了张嘴:“好事啊,这些倒无所谓了,倒是……宗非晓跟铁天鹰他们现在在哪?营地扎在哪?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得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主要是……摩尼教的事情,不能马虎。”
“就在四平岗西南一点的地方,呃……地图上的话,这里……”
郝金汉的说话声中,宁毅微笑的神色如常,但话语还在一直说:“……当年摩尼教发展迅速,也是托庇于一些大族、豪绅,虽然司空南一系被赶了出去,但不代表他们就不是摩尼教了,若是蒙骗了某些上位之人,接下来,便又是同样的一件事。哦,这里……而且大族蓄豪奴、打手也就罢了,私下里庇护这等谋逆之人,视国家法度何在,而且庇护他们这么许多年,都未曾报知朝廷、官府,将这些人身份澄清、洗白,这些人又是有何居心!简直是朝廷之敌、百姓之敌……”
宁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郝金汉连连点头,他领会的却并非话语的原意。右相要推动北伐,朝堂之中有盟友也有对手,以王黼为首,这次参与的几大家族中,也必然有不少右相的政敌存在,这些政敌沾了摩尼教,右相就可以拿着做文章,他之所以将消息迅速发了出去,考虑到的也是这个原因。此时这“成舟海”一套一套的,郝金汉心中大概就在想:“我这消息果然递得不错,丞相应该能用上了。”他也是去过辽国,推动过北伐之事的,此时虽然身份不高,但能够出这么一份力气,心中也是高兴。
一群人又分析了片刻,宁毅借口走出房间,站在屋檐下时,稍稍有些失神,拳头已经在袖子里握了起来。祝彪从旁边过来,轻声道:“那个刘大彪……”
宁毅咽下一口口水,随后看了他一眼,过了一阵,低声而又艰难地开口道:“死要见尸。”
祝彪点点头:“那今晚,你过去,想要动手吗?”
宁毅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祝彪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咧开嘴唇露出了牙齿,不知道是在干嘛。那脸上的表情变幻着,像是笑容,又竟然显得有些狰狞,表情在屋檐下连续变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和煦的笑。
他于是就那样笑着,转身进到房间里去了。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了众人的欢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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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之中,两道人影还在不断追赶奔逃。
雨下在身上,已经没有了感觉,血在沸腾,身体就像是在烧起来。发足狂奔之中,痛楚都已经没有了感觉,只有将身体不断逼到巅峰的警报,在耳边、视野中嗡嗡作响。
冲下草坡,后方的攻击又已经到来,她在转身之中与对方对了两招,口中的鲜血干脆就朝着那张胖脸上喷了过去,然后整个人咕噜噜的滚下草坡。
天旋地转。当她勉力从地上站起,摇摇晃晃间,后方是……河流。
破风声从正面袭来,她用双手一挡,整个人都朝着后方的空中飞了出去。
娇小的身体在空中转了几圈,砰的落入湍急的水流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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