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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296节

宁毅几乎不想问,但还是低声问了一句:“那个瘸子呢?”

“他们一起过了两年。”红提平静地说道,“后来有一天我过去的时候,瘸子已经被杀了,一个……一个从辽国逃过来的家伙临时住在这里,可能已经过了好几天,那时候端云姐还没显得这么老,我看见……我看见他拽着端云姐去溪边。要把她洗干净,端云姐就一直挣扎,她把端云姐绑起来,端云姐就用脑袋往地上撞,牙早就撞掉了。眼睛也撞瞎了……其实那个瘸子对她用强的时候,她就没这样过……”

她没有对这件事继续说下去,也没有说那个家伙的下场。只是过得片刻,才呼了一口气:“可是我只能偶尔来一次这边,送点东西……这边很乱,已经不太适合当落脚点。如果派人过来照顾端云姐,可能又会为了端云姐,死了其他人。端云姐她……应该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看到她死了,求个解脱呢。还是继续这样子活着。其实我们看着她,也许会觉得她很可怜,可谁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比清醒时开心得多呢。不管经历再难的事情,第二天她也都忘记了……”

“立恒……”她笑了笑,对着坐在旁边的宁毅说道,“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事,吕梁山是这样的,早就说过了。你也知道了,但这些事我不想说太多,知道太多以后。总会不开心。而且……你会……嗯……”

她斟酌一下,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片刻之后才道:“其实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山里人都这样活过来的,什么事情都见惯了,没什么的……”她道。“宁立恒,我教你武功。是你的师父,这个时候你把我当成你的师父。好吧?”

说这些话时,她的脸色也微微变得严肃起来。宁毅与她初识时,她多有这样的严肃和冰冷,然而逐渐接触之后,她就变得温暖起来了,就算板起脸,也难有几分架子,只有在此时,宁毅才重又见到了在那小院之中仿佛还有戒心的陆红提,她抱着她的剑,坐在那儿,望向远方。

然而,她又并非真正抗拒着宁毅,在山里的许多年,人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也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见惯了,那种见惯极扭曲,又真的极为平常,令人产生格格不入的距离感。她脸上的冰冷甚至连傲娇都不像,既非悲伤、又非坚强、不愿拒绝、却又无法亲切。只有这一刻,她是真有些像是个笨拙的山里女子了……

……

“嗯。”宁毅点了点头,“你是师父。”他说着,将手伸过去了。

……

“我是你师父啊……”

红提闭上眼睛轻声说了一句,然而宁毅双手环抱住了她,让她的身体侧靠到了他的怀里。

“嗯,你是师父。”他如此重复。

“唉……”环抱着古剑的女师父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仍旧有着保护色的冰冷,却无从挣脱他的拥抱,就那样在草地上任由宁毅搂着,过了好一阵,静静的犹如睡去了一般。

……

“回去做事吧。”过得许久,宁毅方才说道。

“嗯?”

“该看的也看到了,虽然……这确实不是我想看到的东西,但能看到,是好事,看到以后,就该回去做事了。”他叹了口气。

过了一阵,宁毅与红提骑马离开时,山坡上的那道身影站起来向他们挥了手。那挥手的动作看起来竟如此平常,仿佛未曾经历过任何的厄运。

他们牵着手,马儿缓缓的走在山坡上。

夕阳西下了,即便是吕梁山,在这样的夕阳下,也变得温柔而壮丽了起来。

而往前一步,便该是铁马金戈,与漫道雄关。

这一天,是景翰十二年的夏天,四月十九。不起眼的日子里,见到了不起眼的人和事……

**************

早晨起来的时候,就觉得风吹着很舒服,吹风吹得有精神以后,我去挑了水,洗了衣服,村子里有些冷清,附近赶集的原因吧,好多人都出门了。我听见润兴家的狗在叫,那条疯狗,总是乱叫,早晚我要丢石头打瘸了它,不过我拿了石头在门口等了很久,又不知道狗跑到哪里去了。

上午的时候顺义叔到门口来,跟我借家里的刨子,可能是家里在装门。我不大想跟他说话,他是个大嘴巴,四十多岁的人了整天跟村里的老娘们说些乱七八糟的浑话,我成亲那晚,他们那些闹洞房的把我臊得都哭了,不过有成说他是好人。算了,再过段时间我应该也像那些女人一样可以在外面瞎说浑话了吧。我在家里找到刨子,给了顺义叔,他就走了,这次没说什么,还好,不然不知道怎么答话。

下午的时候,有件好事,红提回来了,她好像是跟师父学艺吧,有时候回来,这次回来,居然把相公也待会来了。她相公是江宁的,带了很多好东西,可惜大家都出去了,她要串门也走不了几家,我告诉她有成跟婆婆都去汾阳了,其他人去赶集,可能她明天再过来,就都能见到了,有成跟婆婆看到她跟她的相公,也会很高兴的。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饿肚子的事情呢。

吃了饭,我到村口去送他们,快到晚上的太阳也很好,今年会是个好年景。其实从小时候过来,好像就没怎么饿过肚子了,现在红提也嫁了个好夫家,吕梁山的年景,一年比一年好了吧。

其实我到村口,也是想看看回村的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晚都还没回来。走夜路的话,山里有狼啊,别落单了才好,有成跟婆婆就在外面住一晚吧。只是家里一个人,觉得有点冷清。

有成、婆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未完待续)

第五三五章 传续

日夕更迭,天风漫卷,在这横跨万里之遥的武朝土地上,边疆,一直是个微妙而又敏感的词汇。

辽国、西夏、吐蕃、大理,从北地的雄关到南疆的群山,边疆只是细细的一条线,去一步为他乡,归一步为故国,然而在这样的边疆上,也总有一片一片的土地,处于微妙拉扯的夹缝间。这里享受不到应有的安宁与太平。位于边疆上的军队不在乎它,位于国内的人们会选择性地无视它,有许许多多的人,甚至不清楚有这等地方的存在。

在人们的眼中,有古都的烟云,有秦淮的绚烂,有京城的繁盛,有江南的桂花,往北一路,也有着如修罗场一般的战场,却唯独没有这层夹缝的概念。犹如战阵之上不可避免的战损,由于它的不可避免,人们干脆就不再去多多的想它。将之抛诸脑后,只管作战便是。

横沟转豁间,繁衍的狼群走过贫瘠而险恶的山野。吕梁山,便是在这夹缝间生存的地域之一,武朝的人们并不将这里视为敌国,却也未曾将这里的人民当成同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里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理解这里的生态。若非由于利益的牵扯,吕梁山青木寨的这片地方,恐怕从头到尾都不会与外界的人们拉上太多关系,它会在这里存在,会在这里湮灭,直到消失在寥寥可数的人们的记忆中……

但即便是出现了利益牵扯的现在,真正了解这里的人。还是不多。位于吕梁山西北侧的地图上毫不起眼的小地方的,是已有数千人聚居的山谷,山谷是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扩大的,一切的发展都显得慌忙而臃肿。

位于山谷外侧的市集上,一间间的房舍、店铺拥挤在崎岖的山体边。青木寨的外集,原本乃是给过往商贩落脚或是互相交易的一处地方,由于青木寨维持了基本的秩序,至少能够保障大部分人的性命安全,很快就膨胀起来。如今这里污水肆流,人群拥挤。附近地方的豪雄与山匪云集。乞丐与蟑螂老鼠们在这里争夺一席之地。而这样的地方,便是最近一两年间整个吕梁山中最为太平的处所了。

而在里侧的山谷里,并不让一般人进入的内寨相对于外集要宽松许多,但由于发展的迅速。新加入寨子的人众多。这一片的山谷之中。仍旧显得忙乱,大量新建起来的简单房舍,每日里进出的木材与物资。乍看起来堆积得毫无章法,但在这样的发展当中,终究还是没出太大的篓子。

这里从来就不是一个讲求平等与公平的地方,混乱与嘈杂当中夹杂着原始和野蛮的气息。被吸收入山中、缺乏磨合的人们偶尔还会互相仇视,但是强权与武力压下了大部分的冲动。武艺最为高强也最为凶残的血菩萨并不允许明目张胆的内讧存在,也决不允许人们破坏几条简单的山中规矩,一旦破坏,不存在讲理或是开导这样的人性化服务,很多时候,他们也没有被逐出山寨这种仁慈的机会。

犯小错,说明你有血性,犯大错,说明你该死。

与这种高压强权相配合的,是清晰开明的上位途径。要加入山寨的原则很简单的,只要你有手艺,又或是吃苦耐劳,就会被迅速地吸收进青木寨。手艺的范畴包括各个方面,高超的武艺当然是最直观也最简单的,而即便是做面条、烙煎饼,那也没有关系,证明你有自己擅长的技艺,就一定可以加入。

若是没有手艺、同样也没什么武艺的,只要懂规矩,肯吃苦,同样能被山寨吸收,规矩也很简单,跟着山寨中的新人在最严苛的环境下训练十到十五天,例如跑步,例如就是简单的站着,拼命、听话、不放弃,被操练到半死以后,也就能够加入其中。

这些事情并不简单,并不是说吕梁山这种地方出来的人就一定能吃苦耐劳。就好像在山里拿刀劫掠惯了的匪人,往往不愿意再下地干活,又如同现代背景下混黑道的年轻人,要说环境原因教育原因当然也有,但更多的,就是因为好吃懒做。捞偏门虽然不稳定,但至少轻松简单,没有门槛,也不用在工厂里加班到十二个小时。

当然,这样的人便得不到同情了,他们会被放弃,然后游荡在吕梁各处,加入一拨拨其它的山匪。而后在某些情况下接受青木寨的压榨,又或是因各种事情而死去。如果说在某些情况下必然有人死去,在这残酷的世道上,不思进取之人,自然就是最为理所当然的祭品。

事实上,古往今来的社会结构里,人们或许向往自由与平等的大同社会,但在社会层面来说,阶级却未必是一个需要介意的事情。绝大部分情况下,一个稳定的社会结构无需在意人们是否平等,尽量公平的上位途径才是需要维持的核心。

一个国家或是组织大可有悬殊的阶级差异,但底层之人可以读书,读书之人可以考科举,考了科举可以成为特权阶级,只要这一系统运作良好,组织就能稳定维持。大部分国家内部灭亡的原因都在于这个上位的途径逐渐僵死,特权阶级为了其特权可以长久而世袭,开始垄断通往上层的途径,下层的聪明人上位越来越难的时候,他们的不满便会越堆越多,最后只能选择造反。

也是因此,青木寨在不断的扩大当中,虽然也引起了各种问题,却没有出现真正令人感到麻烦的大震动。及至这年夏天谭稹的“招安诏”发出,能够将目光投向吕梁这边的利益牵扯者聚集过来时,所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处混乱到令人费解的寨子。

它与南面各种繁华或是不繁华的城市截然不同,与北地野蛮而原始的城池想必也有差异。它因为一笔笔的生意而发展、热闹起来。其中又充满了血腥与野蛮,上方以蛮横的武力手段控制一切,内部看来也充满了各种矛盾和不稳定因素,却偏偏,就这样如缝合怪一般的拼起来了。

“梁老爷子啊,我知道,您是聪明人,跟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人不同,您见过世面。您能把山寨操持到这副样子,谭大人这次的招安诏里能有多少好处。您就一定看得出来……”

阴天。青木内寨山腰处的小院房间里,一个中年人正在说着话。

“吕梁以南,真正要说的,还是我们齐家的地盘。招安诏接了以后。不光有名分。也有军备。这些好处能拿到多少,全看京里的关系……何某知道这次过来吕梁的人不少,他们看上的。无非也就是青木寨眼下经营的这些生意,但是老爷子您是看得出来的……军队那边,武胜军也好,董庞儿这些人也好,这些军汉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该讲规矩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不会讲,该拿好处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会手软,而且,军队不会做生意,您的寨子若是落到他们手上,那可真就是糟蹋了……”

“我们何家是生意人,多余的事情我们不干,大家能够抱团,一起赚钱,才是正理。而且……我们的背后乃是齐家的势力,如今南面的几个山头都已经愿意与我们连成一气,加上吕梁的买卖,咱们将东西运去北方,会赚多少,您自己算……而且啊,官面上能跟董庞儿,跟武胜军打对台的人,又能有多少……”

不急不缓的话语,桩桩件件的一直在说。待到他将事情说完,房间里才响起一阵咳嗽声,片刻,那咳嗽声陡然增大,半躺在房间里的老人,就好像是要就此死去一般,咳了好久,方才艰难地停下来。声音虚弱而沙哑。

“何……咳,何员外啊,您说的这些啊,老夫也都有想过。只是就像老夫说的,寨子里的事情……这么大的事,一直都是寨主来拿主意的……我已经老了,身体不行了,脑子呢……有时候也糊涂了,我觉得您说的在理,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得还清不清楚,得多合计,多跟人商量,所以这些事情,还是……咳咳,还是得等到寨主回来,才能拿捏定下,不过何员外您说的这些,我都觉得有道理,我都会跟寨主说的……”

“呃,我也知道是这样,不过啊,梁老爷子,陆寨主出去这么久了,等的时日也太多啦。”那何员外露出为难的神色,“我知道梁老爷子您才是寨子里的主心骨。您知道,这些事情,合纵连横,总是越早决定越有好处的,齐家在等我回复啊……梁老爷子,咱们不绕圈子了,您给我个准话,您点头,这事情就当是成了,好不好。您别为难我这小辈啦。”

“哎,何员外言重啦,老朽啊……咳咳,老朽说得,句句肺腑之言哪,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又响了起来。过了一阵子,那姓何的中年人无奈告辞,带着跟班出了院子,面色阴郁。在这样的天气朝下方望去,谷底之中人影来往,各种布置混乱不堪,几个衣衫破旧的孩子奔走期间,倒是兴高采烈。

“他娘的,真拼啊,老东西……”何员外低声骂了一句,“还不肯松口。”

旁边的跟班过来:“员外,何必为这些人生气呢,都是买卖……”

“他娘的你看看这些人。”何员外指了指下面,“你不知道吧?平日里饭都吃不饱的东西,一帮子叫花、山贼,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若不是我们当初给他们一条财路,他们现在还在饿肚子。你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样子的吗,我让他吃屎他都吃!稍微吃了点我们剩下的东西,就拿捏起来了。现在看见好几方过来找他们,寨主出都不出现……对了,昨天到的那批人,看起来很凶的那批,什么来头,打听到了吗……”

“还没有,在问了。”

“快去打听。”那何员外瞪了跟班一眼,又看看下面,“这地方虽然鸟不生蛋,但这笔生意若是落在我手里。随时翻个好几倍,现在给一帮穷叫花子把持着,真是……去他娘,事情谈妥以后看我怎么调理他们,他们那寨主,我也抓回家去玩腻了以后送人……去他娘!老东西……”

他低声地、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边。院落的房间里,老人咳了一阵,喝了些润喉的茶水,才稍稍缓和过来。他便是一直以来负责着青木寨事物的老人梁秉夫了,为了青木寨的事情操持半生。又带大、教大了红提。如今老人的身体渐差,但仍旧管理着寨子内外的大部分事情。送走何员外后,他躺在那儿,裹着被子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如此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忽然有人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梁秉夫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他的双眼发出了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过的明亮神色。过得片刻。他一只手握住了拐杖,身体要从躺椅上起来。

负责照顾他的是一名黑瘦少年,过来帮忙搀扶起了他。梁秉夫的动作颤巍巍的,但有一股坚硬的感觉在其中,他拄着拐杖往外走,步伐显得有些快。这所院子是今年才建好的,没有多少装饰,而院子本身也不大,一名男子接近过来:“梁爷爷,你怎么出来了。”

梁秉夫道:“我接人……接一接人!”

对方便显得有些疑惑,方才进来通风报讯的男人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解释了事情。

拄着拐杖,老人走到了院门外,旁边的黑瘦少年还在扶他,但是被他单手推开了:“你走开。”随后又发现自己肩膀上还披着一张毯子,“哗”的一下扔给了那少年:“拿走!”

此时,他已经双手拄着拐杖,敲击了几下地面,随后巍然地站在那里了,他的面上已经满是皱纹与老人斑,抿了抿嘴唇,使那双唇显得单薄,有着肃然而严苛的感觉。前方的山道上还是空荡荡的,从山腰往下看,越变越大的寨子也在变得拥挤,人多起来,这一两年来,也已经不再饿肚子了。

很多人已经死了……

他并非是有雄才大略的天纵英才,若论才学,当年的他或许连中人之姿都不算。他被红提的师父救下,到了曾经的山村里,又到了曾经的寨子。那个女人对他说:“请你帮忙照看一下这里。”他还记得那个女人当时的样子虽然样貌或许已经存在脑补,但那一刻的神情他却愈发的记得清楚,于是他就住在这里,撑着寨子,教导着弟子,令他们得以存活。但很多人还是死了。

从曾经的笨拙,到如今这身形屹立间的威严,压在他身上的,沉沉的都是责任,山一般的责任。而有些人因为责任而垮掉了脊梁,有些人却会因为责任而获得同等强大的力量。

路的那头,仿佛有天风吹过来。他出门只是想接一下红提带回来的男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女人,多年前她背剑骑马离开时的情景,她留下了什么东西,而今,这些东西也许可以往下走了……

不多时,几道身影从道路的那头走过来,红提还披着斗篷,只是发丝被风微微的卷起来。她的脸上只是平日里微笑淡然的神情,但步伐却不再像往日那样沉重了,老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毕竟是从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她长大的了。

跟在她身边的那位书生也在朝着这边走来,老人拄着拐杖,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他,他偏了偏头,然后也抬头看了老人,那目光复杂、沉稳,不像后辈,却也并不骄傲,一直到走到他的面前,书生低头、拱手,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不像是女婿见岳父时的样子啊……老人在心里想着,只是严肃的目光却没有变,过得片刻,他问道:“你为何拜我啊?”

书生已经起身:“想谢谢您为这里做的事。”

“嗯。”梁秉夫点了点头,目光在空中不知什么地方停了片刻,随后才如同反应过来一般,再度侧身、点头,“嗯,进来吧,你们……都进来吧。”

他单手拄着拐杖,转身朝里面走去。红提便过来扶他。(未完待续……)

第五三六章 承接

人声偶尔响起。

外面依然是阴天,简单的小院里,偶尔有人走过,也有人偶尔从外面探头朝里望,然后啪嗒啪嗒地跑掉了。

待客的正厅里,接过黑瘦少年手里的茶盘,将茶水分别放在主座与客座边时,红提听见两人正在谈论她不怎么听得懂的话题。

“……立恒也是学儒的,往日里,读的是些什么书啊?”

“……当年向学时,论语、左传、中庸等大都学过……论语倒是好些……”

“……倒是正道,倒是老夫想起当年,家师对中庸却颇不以为然,呵呵,说那书读来无用,离大道甚远……老夫反倒因此看得多些……”

“……其实大道相通……”

由于宁毅目前的身份难以认定,又是和红提一道的悄悄回来,寨子之中,被惊动的人并不多。除了老人之前在院门外的迎接,便没有其它的欢迎排场。此时在这小院之中,一切发生得,就如同一个普通山里女子带了新姑爷回家一般,有人好奇,但并没有人喧嚷,客厅之中,则只是简单而朴素的对话,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而院落之中,男人们沉默不语,女人们则好奇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低声猜测着事态的发展。

“说起来,立恒家在江宁,老夫当年也曾去过一趟,却不知江宁如今怎样了……”

梁秉夫坐在主人座上,微带着严肃的神情与宁毅说着话。目光矍铄,脊梁笔直。斜侧面的椅子上,宁毅也是恭敬地回答问题。房间里的红提缄口不语,她此时看起来有些像是新嫁人的媳妇,又像是宁毅的姐姐,她先是替两人端来茶水,随后替梁秉夫揉了肩膀,再之后在宁毅旁边的位子上坐下,微微低着头,目光平静。只是有些时候会觉得无聊。便将双手夹在腿间。

说过江宁的情况,老人又问起杭州,他喝光了杯里的茶水,红提便上去添。老人敲了敲拐杖。微微笑了笑:“红提。你觉得无聊。便出去做其他事吧。待会要留他在这里吃晚饭,你去叫人准备一下。”

红提点了点头,看宁毅一眼。宁毅笑着摆了摆手,无声道:“我陪梁爷爷。”

不多时,红提离开那房间,轻轻抚了抚头发。院落中装做无聊走动的几名男子便赶快往一边去了。此时能够在这里的,多是青木寨中的老人和核心,也有他们的家眷,在厨房那边准备晚餐,红提便也过去帮忙,在屋檐下洗了菜叶、瓜果,偶尔回头看看那房间。

过得一阵,她挥手叫来那负责照顾梁秉夫的黑瘦少年,跟他询问了老人家今天的身体状况。在隐约传入耳中的对话里,她当然知道,老人的身体状况,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有精神。

事实上,宁毅虽然在正统学问上造诣不高,但每天接触的,也是秦嗣源、尧祖年这样的儒学大家。梁秉夫不过中人之姿,当年的学问又已多年未有钻研,想要问倒宁毅,肯定是不可能的。聊了一阵之后,便基本是宁毅说,他在听了。不过老人毕竟是撑起了寨子这么些年,偶尔想到什么,也会发表一些看法。

虽然是夏季,但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不多时,天色便已入暮。晚饭准备好后,摆开了桌椅,老人的身体依旧坐得笔直,与宁毅聊天。此时已经说到右相府负责的工作,北地的局势,边关的局势,宁毅从张觉的事情开始,一件一件的给老人说了,这些事情不是可以敷衍以对的,老人仔细听着,待听到张觉死时,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待听到因此事引起的各方反应时,右手更是握紧了拐杖的把手,微微发抖。待到吃过晚饭,红提想要劝说他休息,老人只是摆了摆手:“你出去,我跟立恒……接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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