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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311节

微带着痛苦的,轻飘飘的话语想起来,孩子一时间还在哭,位于汴梁城中这个不起眼的院落里,喧闹惊起了一阵,然后又平静了下去。

百万人的城市里,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秦桧回到家里,握住妻子的手,静静坐了一会儿。

**************

汤阴。

妻子与母亲在房间里收拾包裹,岳飞站在院外的小路上,看着窗户里的剪影。

然后他望向夜的另一边。

月光明亮,照亮前方起伏的山麓,像是有银色的光正从天上洒下来。

八千里路云和月。

那是他的未来。(未完待续。)

第五五七章 相聚之秋(上)

景翰十二年八月底,武者云集的京城办完了武状元试。原本为了配合上半年发出的招安诏,这一次的武科举考试声势隆重无比,然而随着七月底完颜阿骨打的死讯传来,京里的风声忽然有了变化,几次破坏治安的冲突被掀起在台面上,开封府出动抓了些人,关于不可姑息习武之人作奸犯科的讨论声音,也在文士之间传起来了。

这些事看似与武状元试并没有太大的关联,一切都在如常进行,随后,一位挂名在御拳馆,名叫韦三念的男子斩获这次武状元试的头筹,跨马游街后,等待着发派职务,外头的呼声,就已经在开始平静下去……

“……虎头蛇尾了啊。”

马车朝前走,即将接近汴梁,宁毅看着发过来的情报,微微叹了口气。武状元试后,各个武举人的安排还没有发放,但大致的安排、将给予的职务等等等等,相府这边已经有初稿了。

这一次武举的参与者,应选者,大部分都来自于北面,有不少也是招安诏的获益者。为了巩固这次招安诏的作用,使恩自上出,让这些人不至于忠于某个势力、某个人,而能够忠于皇帝和国家,才举行这次光明正大的选拔。

原本在这次选拔之后,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将受到重用。通过“天子门生”的名义,给予实缺、实权,甚至于在北地的某些地方、某些方面,凌驾于文官之上的自主权力。以期待他们在此后的事情里发挥大作用。不过在这一份情报里,所有的安排,都被大幅度的调整了。

政治本身是个极微妙的事情,大臣之间互相对立,互相抢人,皇帝与大臣之间,许多时候也是对立的关系。如何让这部分的武官忠于君而非忠于人,需要极多的手段安排。否则你用大力气捧起一个人来,却只便宜了某个大势力,那便极不符合制衡之道。

在完颜阿骨打死前。皇帝也是有这个心气和想法的。然而当死讯传来之后,他就明显地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文官的力量开始反扑,最初的默契已经失去,各方面的官员在试图回压武将权力的同时。也已经在拉拢这次中举的一众武举。再要按照原计划推行。付出的精力、需要制衡的党争,就已经变得很麻烦了。皇帝也看出了问题的所在,就干脆的将这次的武科举后续打下、打散。依旧按照此前的步调来。他图麻烦退后一步,下面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没开始分配,文官系就开始动手了,也真是做得出来……蔡府的大教头跟韦三念在矾楼暗中搭了搭手,韦三念听说吃了个暗亏。啧啧,蔡京啊……”

看着情报,宁毅摇头笑了笑。一旁的祝彪撇了撇嘴。

“蔡京府上那个大教头我也见过,与我顶多也就高个一线,真交手的话,时间不长分不出胜负,这武状元也挺好当的嘛。我在京城的话,看来就是我了。”

宁毅笑起来,将情报翻过一面:“天真,你可知道,周侗周宗师也参加过武举人考,后来只是个武进士。他坐镇御拳馆,一路打到天字教头,名动天下,可最后想要补个军队实缺都难……”

祝彪摸了摸后颈:“那我现在……不也有后台吗。”

“倒也是。”宁毅放下情报想了想,“你若真去考,还真能拿下武状元,至少相府肯定是支持的,拿下以后,也有实缺可以补。”

“哈哈,还是算了。我见了这么多事情了,军队怎么样,我还不清楚么,去了也是被那些指手画脚的文官压着,不如现在逍遥自在。”祝彪说完,又道,“不过,宁大哥你原本就在宣传江湖上的侠义之事,这次武状元试也很重要,眼下被压回去,之前的辛苦,岂不白费了?”

“武状元试原本就不重要。”宁毅摇了摇头,“不管做好做不好,我都没对它有太多的期待。对侠义的宣传才是重点,我们借着这阵风起来了,现在虽然受了点影响,但看起来,影响倒也不是太大。”

他将手中情报的一张递给祝彪:“这次瓜分武状元试的果子,大家都在使力,蔡太师老了,要的是文人的地位,其余的人,大都为自己的家里想想,拉拢、打压一起来,李相、秦相是想要北方真正起一道防线的,这是谭稹的政绩之一,他也希望武官多少能起来一点,到头来,那些人也不得不给点面子……”

他笑着:“打压武将,而不会赶尽杀绝打压习武之人,秦相在的情况下,对我的竹记宣传,他们反而会保持无所谓的态度。这也算是顾及秦相的面子问题。武举人试虽然一塌糊涂,但我们算是沾了光的。不过……”

他说了这几句话,看到一页情报时,眉头陡然皱了起来,略看了一阵,吸了一口气:“秦桧……”祝彪好奇地往这边瞄瞄,宁毅将那页纸给他看,目光转向车内另一名处理密侦司信息的幕僚。

“罗谨言的详细情况,目前如何?”

那幕僚拱了拱手:“我们确信,当晚已经死了。”

马车一路向前,不断的轻微颠簸中,宁毅沉默了片刻,手指敲打着下方的座椅,然后道:“他的妻儿呢?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确切的信息,我们认为也可能死了。”

“不要认为,要确定。”宁毅道,“立刻着手去查这件事,如果人还活着,尝试制定一份营救计划,但也必须巧妙,不能让秦桧知道是我们干的……此事要谨慎,立刻去办。”

“是。”

那幕僚拱了拱手,直接掀开帘子,从奔行的马车上下去了。他从回归的车队里分了一匹马。奔向远方。

祝彪看完了手中关于罗谨言的那份情报,手掌拍在位子上:“这老狗。”随后又皱眉望向宁毅,“不过,宁大哥,我们现在跟秦桧动手,有些早吧,万一打草惊蛇,会不会得不偿失?他在官声上名誉是极好的,而且罗谨言已死,证据也没有了。就算有他的妻儿。恐怕也已威胁不了这家伙。”

宁毅笑着望向他。祝彪其实是个耿直之人,见事不平,对他个人来说,肯定只是愤慨而已。只是在密侦司中混了这么久。他也已明白大局的道理。眼下的担心与其说是为他自己。不如说在为宁毅和整个密侦司。

“我不是罗谨言,对秦中丞,不打擂台当然好。真打起来,也未必就有那么可怕。如果真能救下罗谨言的妻儿,暂时是没有用的,但也许可以当做一个伏笔来用,往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既能让人心安,又可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宁毅坐在那儿,看秋风偶尔卷起的帘子、帘子外晃动的路的景象,“不过对你我来说,看多了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我觉得是……且惜眼前人吧。回京之后,放你几天假,多去跟王家的那位姑娘转转。不用多想。”

“知道!”祝彪爽朗地挥了挥拳。

宁毅将目光望向车帘的另一边,有些话他说了,有些话终究没说。秦桧这样的人,嘴上说着迫不得已,实际上做起事来,是很果决的。

世界上最可怕的通常都不是那些单纯行恶的坏人,就像是几年前在江宁船屋里绑架他的杨翼、杨横兄弟,嘴上说得再狠,他们心里还是认为自己在做坏事,只是觉得不狠就活不下去。这种“做坏事”的自觉,是一个社会普遍的道德价值决定的,这类人对整个世道的破坏通常还不算强。

而唯有那些有哲学修养,有思维方式,自认万事有理的人,才会让自己做起事来毫无犹豫,因为他们会从逻辑链条的根本上扭曲道德观与价值观的评判概念。埋伏在秦桧身边的监视者说罗谨言最后指责秦桧的“迫不得已”,看起来,人在世间,什么事情都迫不得已,然而一旦真心接受了这种迫不得已,做起恶事来,他们会比行善更为坚决,更有主观能动性。

因为已经找到充分的理由了,事情就只能做了,他们可能有浅层的负疚,却通常不会再有犹豫。

……那位罗谨言的妻儿,可能已经死了吧……

宁毅的心中,实际上是有这种推测的。只不过因为还是推测,他也就没有说出来。

风儿吹过接近深秋的驿道,马车的窗帘外,舞过了秋日里的黄叶与黄花。汴梁城外,行人渐渐多起来,行驶途中,又有人过来与他们汇合。随后车队中段的几辆大车脱离了队伍,去往汴梁近郊的乡下。

道路曲曲折折,蜿蜒一阵,与周围的小路汇合又分开,偶有溪流,远远的能看到老旧的水车。秋分过去,田里的稻子早割了,剩下黄色的水稻茬。几辆马车在远远看到前方村庄时慢了下来,宁毅下车时,黄叶从路边的树上飘下来。

不远处的岔道口,有行人从那边过来,前方的是几名女子,其中有持了兵器的女侠客,后方也有几名随从。

只是前方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她的面容柔美、知性而又精致,身着一袭白色的秋装,足下的绣鞋也是白色的。看起来像是十足的大家闺秀的气质,秋风吹过来,将一缕发丝吹在她的脸上,阳光柔柔的照下来。

她在那边定了一定,然后便朝着这边奔跑过来了。

要是以前,她是不会这样跑的。

聂云竹,这位与他在江宁相识、相知,经历了许多事情的聪慧而又娴静的女子,到得此时,与最初见时的她,也有着些许不一样了。

她跑到近处,步伐才停了下来,胸膛起伏着,微微扬起的脸上,清澈而喜悦的目光望着宁毅,宁毅已经过来,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她顿时便有些手足无措了。

周围的马车边、道路旁,众多下属们微笑地看着属于小夫妻间的这一幕,对于自家老板惊世骇俗的行为,他们早就见得惯了,并不出奇。

只是有些人还是会微笑着,自觉地回过身去……

不久之后,汴梁城,矾楼的院子里,一名女婢也走了进来,看着房间里正在闲坐插花的师师姑娘,说了一句:“姑娘,听说宁大爷回来了。”

“嗯。”师师随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完成手中的插花,不久之后,一副干净利落的作品在桌子上成型起来。

她双手撑在地板上,让身子往后仰,悠闲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感受到门外庭院里照射进来的阳光时,她仰起了头,微微的眯着眼睛,感受着这股温暖,像是秋天里正在晒太阳的猫。

这一年的夏天过去时,她也正式地回绝了周邦彦想要迎娶她的提议。此后虽然也陆续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令她在“赎身”“嫁人”的话题里炙手可热起来,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好的可能性,或许已经过去了。

未来会怎样呢?她还没有解答。

但或许有人会有些说法。

她想要找他谈谈。

这样子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房间里陡然传出砰的一声,丫鬟过来看时,她家姑娘正捂着后脑勺从地板上坐起来。秋天的阳光在房间里投下明亮的分界,她家姑娘就坐在那分界之中,美丽而又可爱地眯起了一只眼睛,朝她抿了抿嘴。

真像是一只魅惑众生的猫啊……

就连跟随在身边很久的丫鬟,此时也不禁愣了愣神,然后捂着嘴唇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五八章 相聚之秋(中)

秋风卷起叶子在汴梁城内的街道上跑,有些叶子落在路旁的河道里,不断点出微微的涟漪来。于和中与偶遇的陈思丰一面在酒楼上闲聊,一面将目光望向了下方道路上的夫妻俩。

一袭青袍的年轻书生,与一袭白衣的清丽女子,一面并肩而行,一面轻声交谈,看起来也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年轻夫妇。不过,于和中是认识那书生的,因而也知道,他身边的女子,实际上倒也只是小妾身份。

秋意渐浓,但温度还没有转凉,汴梁城的街头行人不少。惊鸿一瞥之中看到这对夫妻,于和中心中的想法很难说清楚,他正在与陈思丰闲聊,思绪稍稍断了断,闪过“他回来了”的念头,但随即,又将与陈思丰在说的话题接上了。

陈思丰也是认识街上的书生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于和中并未提醒他。两人算是儿时友人,不过来到汴梁之后,发生的联系,大多因为师师。此时两人都已成家立业,也都在京中有一份小官小吏的职务,来往却并不频繁,今日算是偶遇,但两人的话题,也都是在家长里短琐琐碎碎里转,直到聊得差不多,才会有人看似随意地提提。

“……她夏天里拒绝周邦彦,就已有些奇怪。”

“……师师的心思,本也不太好猜。”

“……最近跟她提亲的倒有许多,但她也都拒绝了,莫非想要出家不成。”

“……倒也不是毫无可能。”

两人说着摇头低叹。又将话题转开一阵,陈思丰道:“她与立恒,倒是关系不太一样。”

“立恒太厉害,做的事情,你我都参与不了,师师有事会找他商量,也是有道理的。”

“你觉得,师师是否想嫁他?”

陈思丰的问题随意,于和中也是随意地笑着:“立恒虽然厉害,但他们之间。看来又不像。”

“嗯。立恒家中那位娘子很厉害。”陈思丰点头。

“嗯?”

“就是那位叫做苏檀儿的,立恒最近不在京中,她帮忙打理竹记的生意,我听人说。她与左厚文正面交了一次手。最后有人出面。两边打了个平局。具体的过程我不清楚,但后来又挖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来。”

陈思丰在京中的官员品级比于和中这个户部小吏要高,有些内幕。知道的也比较多,这时候摇了摇头:“听说当初立恒夫妻过来京城,左厚文就曾打压她家中的布行,如今才区区的一年时间,两边已经可以直接交手了,而且还是立恒不在京的时候。那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才是一个两岁孩子的娘,实际上可真不好惹。”

“这么说来,师师若真要嫁去宁家,可有好戏看了。”

“如于兄所说,事情不像,我想师师也不至于如此不智。”

两人此时说起这事,都是平静淡然,只是说话之后的心情如何,就只有自己清楚了。不多时,偶然相聚的两人约好了日后见面,接着分道扬镳。陈思丰先走,待到他离开了,于和中才下楼。

他叹了口气,一路散着步,去往矾楼的方向。道路边是各色各样的行人,先前看到的宁毅与他的小妾云竹,此时已经不知回了哪里,陈思丰也不知去了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去了矾楼那边能干嘛。

早些天的时候,找了个机会,他也跟师师求亲了。开口的初衷基于一时脑热,也是常年以来心中的一个执念,但开口之后,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有肯定的答复。师师的拒绝很委婉,也很照顾他的情绪,谈不上很丢人,然而……一切都随着秋天一去不返了……

这么些年来,从曾经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成家立室,娶了妻子、生了孩子,生活谈不上十分有趣,但好在还有师师。他、陈思丰等人一块伴着她,一块长大,一块聚会,一块庆祝,即便成亲了,只要还有这类事情,生活就算不得完全没有色彩。然而,一切都有尽头。

在乏味的妻儿身边,他是找不到在矾楼的感觉的,最重要的是,不可能找到在师师身边的感觉。然而最近两年来,越来越明晰的感觉是,师师终究得嫁人了。一旦她离开,所有的东西,恐怕都会像镜花水月一般,荡然无存。

到那个时候,能证明之前的自己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在哪里呢?

他在矾楼外站了一阵,微微抬起头时,有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了。

真是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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