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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316节

夜风清凉,自矾楼的高处望出去,能够看见小半个汴梁城的灯火光芒,一座座的庭院、条条的街道,水路上的船灯将暖黄送上夜空。=音乐声不时传来,是矾楼的歌女们在表演中唱的“犹记红船径,日日载烟花”之类的温软句子。

房间里灯火明亮、纱幔轻摇,宋永平正举起酒杯与宁毅对饮。在房间里还有两位女子,宁毅身边的是师师,而在宋永平旁边的是一位名叫靳如烟的女子,比师师年轻许多,属于矾楼正当红的才女,去年宋永平在京城时,两人就曾认识,此时也就叫了她来作陪。

原本就出身官宦人家,又是弱冠之年中举,接下来便补了知县实缺,此时的宋永平,称得上少年得志、意气风发。这一次乃是当地知州备齐了一批贡品,着宋永平上京呈献,暗地里则是看准了宋永平在京中有些关系,转托他上京办些事情,也算得上轻松又露脸。人生如此顺遂,年轻人的言语之中,也多有指点江山的豪迈。在谢过宁毅在京中的帮助,随口谈过些诗文之事后,他也说了一些对竹记的看法。

“……小弟遍观历史,自古以来,单纯经营商事,总是难以长久的。小弟家中也有些生意,但都是点到即止,够用就行。当然,姐夫在汴梁这边,对于此事,必然是明白的,于竹记的考虑,也必定比永平更加周祥。例如最近一年来,竹记说书的事情。去军中宣扬侠义武勇,小弟便十分赞同,只是于百姓之中,是否要宣扬此事,听说外间的议论,便有些大……凡为人做事,需徐徐图之……”

对于宁毅,宋永平终究是没有恶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说法。也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竹记的发展太快。会引起文人的警惕,也会引起商人的警惕,宋永平继承了家传的做官哲学,也是在劝说宁毅。先将京城中的基础牢固后。再扩大其它。

当然。这中间也有他不能说的话,譬如在宋永平这边,宁毅作为相府西席。就算名气再大,也没有为官,在他看来,根本的原因在于宁毅终究还是苏家赘婿的身份。而苏檀儿是他表姐,就君子之道而言,他不能说出任何让宁毅摆脱这个身份的话。这一番劝说先从说书开始,到文人的反应,随后再到商人、官员时,逻辑依然是清晰的,这也是年轻人心中为之骄傲的东西,宁毅便仔细听着,不时点头,也与宋永平议论几句,赞一下他的家学渊源。

不论做什么事情,当然都需要时间,宋永平将话说到,也不指望姐夫立刻就表态去做什么。但当然,他也希望着这场能令宁毅“受益匪浅”的谈话,可以对其之前的帮助做出一些回报。两人之后又聊了好些事情,令宋永平多少有些不满的是,即便在这样说过话之后,宁毅此后的问题里,还是随口向他询问了一些这一年里商户来往的变化,显然又是专心商事的习惯使然。

当然,既然有入赘的身份,只好选择经商,纵然能因相府的关系与诸多达官贵人来往,自己的身份也难升上去。对于宁毅这种行为,宋永平还是能够理解的,以至于这一晚醉醺醺时,他还跟靳如烟说了一句:“我那姐夫,确是很厉害的人,只可惜……身份绑住了他……”

这天晚上对于宁毅的这番说话,宋永平心中多少还是得意,以至于在不久之后的回程途中,转往河南府拜会父亲时,还有些高兴地说了起来,结果让父亲宋茂给骂了一顿。

“……你这姐姐、姐夫二人能在京城竖起那样大的摊子,又与相府有来往,岂有你这黄口小儿、肤浅言语的置喙之地!这等浅显道理,别人不懂,你以为右相府是个什么地方,你姐夫岂能不懂!他如今所做之事,为父也有些奇怪,但你的这些言语,实在可笑……罢了,你将你所说话语,来来回回给我讲一遍!”

宋永平被骂了一顿,也就只好回忆着当天的事情,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接着又谈了之后的闲聊。宋茂皱着眉头,宋永平说着话,随后也皱眉起来:“若……真如父亲所说,事情不简单,那……莫非相府是在备战?”

宋茂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宋永平自己分析下去:“父亲可还记得,我年少之时曾说,契丹、女真皆是虎狼之辈,示敌以弱更不如示敌以强,其时我说南北难免一战,实则为了哗众取宠。到后来见识渐深,眼见辽金之间尘埃落定,我朝也有招安诏等诸多措施,每每念及打仗,心思反而淡了……”

宋茂道:“若你所说之言成立,倒是可以解释你姐夫为何那样扩张竹记,看来却是相府的意思了。”

“只是相府又何以如此笃定金人必然南下,他若押上身家,不顾后路,有什么好处……”

官场之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考虑后路,就如同谭稹的招安诏,做好了是业绩,又预防了金人南下的可能,做差了,也不至于得罪人。但竹记的发展就不一样,属于在利己性上极差的行为,简直像是某些人预测到眼前就到危急关头了一般。因此两种备战,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而在这其中的更多涵义,宋永平也还是想不清楚。

宋茂道:“不论他们如何去想,你所在相州,乃是北上途径。你姐夫你跟你询问当地商户变化,若不是为他们竹记的生意,便是在跟你对照他手头的情报。若为父在此地消息不错,招安诏后,你们那边的生意恢复极快,比之灾情之前,还有提升……”

宋永平点头:“提升了……约三到四成。”

宋茂也点了点头:“若是金人真的南下,且打破雁门关。北面必成战场,到时候,军中仍会有倾轧,众人为逐利、为保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可记得相府在之前赈灾中用的商战手段?出自你姐夫之手,这一次,引入大量商人往北走,有商人、有钱、有利益,就有更多人有切肤之痛,若说其中有你姐夫和相府在推动。那恐怕也不出奇。”

宋永平沉默下来。宋茂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将商场之事用到这个程度,你姐夫也好,相府的那帮人也好,行事之老辣。布局之广博。非你这黄口孺子所能想象的。虚心好好学吧。”

“那……若真会打起来。父亲,我该如何去做……”

宋茂挥了挥手:“金人真会打下来的可能不大,此事关系天下。大家都会去想,你不必多虑,当好你的县官就是,若因为此事纠缠,金人未来,你反倒误了政事,才是得不偿失。如果可能,你就忘了它吧!”

父亲的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回去之后,宋永平还是多少留心了这件事,他看了几本兵书,详细勘察了治下地形,又计算了粮食储备运转、士兵输送等事情。到得不久之后,反而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但这是后话,暂不再提了。

时间收回矾楼的夜晚,靳如烟并非绝对的清倌人,对于宋永平这种年轻有为的官员,往日里又有些香火情的,并不拒绝。当天晚上宋永平喝醉,与靳如烟离开之后。宁毅与师师在楼上的露台边站了一会儿,风吹过来,激发了些酒意,宁毅看着满城灯火,轻轻笑起来:“我这个妻弟,还是有些见识的。”

师师站在一旁看着他,楼下亮起的灯火中,站在旁边的男子双手扶着栏杆,手指轻轻敲打中,似乎有种睥睨一切的气势。但也因为酒的作用,许许多多的复杂心情,似乎也已在那双眼睛里翻腾起来。他心底的想法,手下运筹的诸多事情……但依旧模模糊糊的,令人无法靠近。

在某些身居高位的达官贵人眼中,师师也曾见过类似的神情。而她自然也是不会说出宋永平的什么坏话的,略略笑了笑:“但他说的话,立恒却是早已想清楚了的……”

“也谈不上清楚。”宁毅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我也希望自己估错了,有时候也觉得可能是估错了,那样一来,两年以后,我可能就该离京了。”

“离京?”

“嗯,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这里吧,如果真能这样……”宁毅沉默了许久,又想起什么,笑起来,“师师……”

师师还在消化着他方才话中的意思,此时抬起头来:“嗯?”

宁毅却只是看着她,脑子里浮起的,是另外一些东西。对于宋朝历史,宁毅并不清楚,然而李师师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作为能够留名千载的女子,一者是因为她与皇帝的绯闻,二者是因为她的忠义节烈与慈悲心性。据闻金人南下,这位女子被掳进金人营中,吞下发簪自尽。自己要阻止这些东西,便也有可能救下她来了。

传闻中的第二项,宁毅隐约能从这女子的身上看见,只是第一项,与皇帝之间的绯闻该落在哪里呢?或许终究有所不同?又或者师师认识的某个客人,就是微服私访的皇帝?他看着师师,脑内想了想,终究只是摇头笑笑。这终归是自己所处的真实的世界,真是想太多……

师师等待片刻,不见他说话,轻声道:“立恒家中,小婵妹妹快要生了吧?”

“嗯,待会就得回去,跟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

“说话?”

“有一种说法叫做胎教。”宁毅笑着跟她解释,“说是女人怀孕,快生下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了,也能感受到母亲的喜乐。所以最近总是回家陪着她,也教教宁曦,肚子里那个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小孩子还挺高兴的,应该能当个好哥哥。”

“……倒是未曾听说这种说法。”师师古怪地笑笑,“家中妻子怀孕时来这里的就多……”

风吹过来,抚动了女子的发鬓与衣服,师师站在那儿,用左手抱住右手的手臂,她身体单薄,衣服也单薄,此时看来就如同凭虚御风的仙子一般,只是多少显得有些落寞。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宁毅挥手离去,让她不要多送。

下方仍然是满城灯火,师师站在楼上,看着宁毅的马车从楼下侧门出去了,驶上道路,穿过人群,最终消失在汴梁的繁华里。等待在男子家中的,是温柔的、令人眷恋的妻儿,而不久以后的初秋,他也将收获另一份喜悦了。

那么,我的喜悦,会在哪里呢?

她望着灯火,目光迷离地想着。

同一时刻,周喆踏上已经闭了宫门的皇城,睥睨这片巨大的、辉煌的城池,属于他的国度。一切一如往日般令他感到壮丽与华美,每一次看到,都能让他心中想成为万世之君的念头愈发坚定。

他伸出手来,往事混乱,前路迷离。但他知道,自己终会跨过这一切的……

……

雁门关外,星斗漫天。

周侗站在帐篷外,回望黑暗中的巍巍群山,出关之后,一切都显得荒凉起来了,虽然在眼下,这些地方已是武朝土地。

这一年,老人已经八十二岁了。

为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去年的一年,他在武朝北面辗转。原本大光明教教主还在找他决斗,想不到一个小辈杀掉了司空南,令得那林宗吾也不得不南下与敌人火拼,少了他许多事情。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样的更迭他已经见过许多遍了,重要的是,总能有新的英雄出现。

因为对于金人的种种猜疑,他想要去北面看看,离开雁门关、离开武朝,看看金人会不会真的往武朝打过来。他已经是这样的年纪,离开一辈子盘桓的武朝,去到那样的虎狼之地,纵然是宗师之身,也可能遇上种种的意外,而最大的意外,或是天命。

福禄与左文英还是跟在他的身边。

“若我殒身异域,你们要将我烧掉,然后将我骨灰带会来,使我不至于埋骨他乡。”这是老人笑着对两人做出的嘱托。

在那一刻,他还是做了北上好一阵子的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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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金国都,会宁。

带着凉意的清晨,武朝使臣徐泽润整理衣冠,走进新建成的、简单的金朝国都。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北上已经三个月了,为了促成金、武两国永久的、正常的贸易往来,他带来了许多金银、瓷器、丝绸,几乎走遍了能走的金国大臣府邸,贿赂了许多人。今天,金国皇帝吴乞买终于要亲自见他,敲定这一切。

这是尘埃落定之刻。

也是一切初始之时……(未完待续。)

第五六六章 苍雷(四)

皇城大殿,话语之声持续地传出来。

“……和田,羊脂无瑕白玉杯一对,羊脂无瑕白玉碗一对,羊脂无瑕笔洗、砚台各一尊,青玉雕龙屏风一座……唐朝吴道子《十圣图》一幅……金玉观音像一尊,金玉佛龛一尊,金叶玉皮手书《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一部,《金刚经》……”

随着说话声,大量的珍物器玩被抬入殿内。副使在宣读礼品条目的时候,徐泽润偷偷地大量着四周,以及上方的金国皇帝。

作为陡然而起,取代辽国的新势力,金国并非底蕴深厚的贵族,而是猝得重宝的暴发户。不过,作为会宁的这处皇城来说,就连暴发户的影子,都没有彰显出来,它占地还算大,但宫墙竟是木制结构,大都由柳树和榆树制成,前院办公、后院住人,只有这大殿显得稍有威势,但比之微微的武朝皇宫,这边的这所“宫殿”,就只是算是茅屋了。

不过,徐泽润心中也知道,真正决定这里是一处什么地方的,不在于它的形状,而在于身处此地的这些人。无论身处茅屋还是身处毡房,前方那个男人身边聚集的人们,已经是全天下都不敢轻侮的存在了。

王座之上,吴乞买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被抬进来的、一样样的珍玩。

作为金国的第二任皇帝,完颜吴乞买比之乃兄阿骨打,乍看之下少了几分吞噬天下的气质,他的块头其实比阿骨打要大。据说天生神力,可赤手空拳力搏熊虎。阿骨打未曾起事之前,天祚帝召集女真酋长聚会,会上要求各酋长翩翩起舞逗皇帝高兴,阿骨打坚拒,天祚帝便要杀他,就是吴乞买以随从的身份出来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空手擒熊缚虎,逗乐了天祚帝,才免了阿骨打一死。

但也是因此。跟在阿骨打身边。又忠心耿耿的大块头,这种人看起来就显得有些老实、傻缺。虽然继承皇位之后,据别人的评价,他也确实继承了阿骨打的几把刷子。但施政是相对平和稳健的。甚至看见对方。徐泽润就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听到的某个传言:

阿骨打在位时。行事作风都非常节俭,曾与群臣约定:国库中的财物,只有打仗时才能动用。如果有人违反,不论是谁,都要打二十军棍。吴乞买继位后,手头也相对拮据,各方面都要花钱,这位皇帝是苦日子里过出来的人,其它都能忍受,对酒肉却颇有偏好,今年三月有一天忍不住了,偷拿了国库里的钱出去花,被宗翰知道以后,当着朝臣的面揭出来,然后将吴乞买拉下来打了二十棍,接着才是整个朝堂的臣子跪下请罪。

完颜宗翰这个人,徐泽润是见过的,他是经过朝堂上最可怕的大臣之一,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当然,如果真有其事,也真不知道这对武朝来说,是福是祸了。

作为武朝的使臣,徐泽润本人原就是个长袖善舞之辈,也善于观相、观人。在跟这些武人、莽汉打交道的过程里,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少有一个好处,就是收了钱,也就基本代表了会办事。三个月来,他所联络的金国大臣不少,也知道金国的朝堂上,为了这件事也一直在争论不休。今天过来,虽然一部分认识的大臣并不在,但看着上方金国皇帝那张满意的笑脸,他觉得,这次的事情,应该能有个好结果。

送上了各种礼品,然后正式递上载有贸易来往各种条约的国书,吴乞买收下了,只是顺手看了一眼,放到一边,走下了座位。

他一旦站起来,徐泽润才感受到那庞大身形前的压迫感,身披貂锦、毛皮,如巨熊般的女真皇帝走到这边来,伸手去摸那些瓷器玉玩的贡品,随后又拿起来把玩片刻:“好东西啊。”他低声说着,看到礼品里一些用于朝贡的腊肉、瓷瓶封了的好酒时,也忍不住把玩一下,俯下身去闻闻:“真是好东西……”

“我们打进契丹皇宫时。”他回头对徐泽润说道,“皇帝跑了,带走很多东西,一路上摔的摔碎的碎,有些好东西,没有留下来。当然,也是首先进去的那帮小子,根本不懂,打完之后,他们还到处放火……”

年纪已经五十多,可怕中却也带着憨厚的皇帝脸上简直像是在说“心疼死我了”,他说完这句,又围着那堆礼品看了看,然后向一帮朝臣挥挥手:“退朝了,今日退朝了,你们回去吧。”

众朝臣便开始告退,徐泽润皱了皱眉头:“陛下,那……那份约定……”

“事情已经妥了。”吴乞买从珍玩中站起身来,走向徐泽润,然后直接伸手过来,搂他的肩膀,用他粗重的嗓音说道,“徐使者,不必多想了。来,你随朕来,我带你们见识一样东西。”

吴乞买比他高出一个半头,伸手往他后背一拍,他便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此时对方已经开始朝殿外走,徐泽润等人跟了上去,秋日的天空中飘荡几朵白云,太阳已经升高了,带来微微的暖意。皇帝上了他的马车,然后让人将他一道带过来:“徐使者,你跟朕一起坐。”

徐泽润推辞一番,最终还是上去,他靠着马车帘子边,只将半个屁股坐在车凳上,但吴乞买拉了他一把,让他坐实一点:“道路颠簸,你不坐稳一点,可是会摔跤的啊。”

皇帝端坐在马车那边,双手按在腿上,面带微笑,看来就如同坐在那里的巨熊。

不知道为什么,徐泽润的心里多少有些慌。片刻,马车前行间,吴乞买开了口。

“徐使者,家兄与我。在许多年前,便心慕汉学。我们知南面有武朝,繁荣富庶,人人……都能得学问、教化,乃是天朝上国,徐使者,你明白吗?”

徐泽润恭敬地拱了拱手:“泽润……明白。陛下,只要两国能开边互市,能有更多的往来,不久之后。金国……”

“就像你今天拿来的那些东西啊。都是好东西。”吴乞买一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长篇大论,“当然你们也有问题,你们总喜欢弄些……我们不懂的弯弯道道。那些有什么用呢?想不通。没用的……”

“当然。我们也有问题。”吴乞买并不多做纠缠,接着说下去,“朕哪。刚刚继位,朝堂上有敌人,下面也要稳,我是很不想再打仗了啊,如今辽国完了。幽燕什么的,你们该拿的也拿回去了,能休息一下,最好不过。但是!”

他伸手一指,加重了声音:“但是……朕也绝不希望有人会觉得,我女真人畏战,打出了个天下,就不敢再战!若有人有这样的念头,他就要死了!徐使者,你明白吗?”

徐泽润愣了片刻,拱手道:“外臣,明白了。”他心中却高兴起来,因为有人这样说时,实际上的威胁,就不会再出现了。果然,吴乞买随后也笑了起来:“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你们朝中人若也明白,那就天下太平了。”

说话之间,颠簸的马车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吴乞买道:“到了,下去吧。”却是首先起身,徐泽润跟在后头下车,前方是一大排的矮房、围墙,方方正正的规矩的院子,几棵树正在秋风里动,四周除了徐泽润这批使臣,以及吴乞买带着的一批护卫,人却不多。皇帝站在院子里,看着这稍有些萧瑟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气,对旁边的众人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徐使者啊,你闭上眼睛,听,听这声音。”

徐泽润此时心中七上八下,满是疑惑,他闭上眼睛听了听,只有秋风吹过树冠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响,更远处的声响他却听不清楚了。睁开眼睛时,吴乞买的低语声又响了起来。

“朕年少之时,在长白山中打猎,要做个好猎人啊,耳朵是很重要的,隔得很远,朕就能听出熊虎的声音,他们的爪子,踩进雪里,树叶子啊,轻轻地晃,风从哪里吹过来……一双好耳朵会救你的命,你现在听,这个声音啊,真是……呼呜呜呜呜……”

他挥着手,轻轻模仿着风吹的声音,朝着徐泽润笑了笑,徐泽润却是一脸的疑惑,他也知道,许多皇帝可能就喜欢这种别人摸不透他的感觉,因此有一半的疑惑,也是故意装出来的。吴乞买笑过之后,举步往前,去向那边的一个院门。前行之中,他最后向徐泽润说的话是:“对了,徐使者,朕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你记住了吗?”

徐泽润回答:“回陛下,记住了。”

吴乞买跨过那扇小门。

徐泽润也跟着过去,景物在前方展开,然后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犹如千万的蚂蚁在走,从他的脊背蔓延上去了,头皮发麻,他的整个人,那一瞬间都在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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