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33节
他去乐平上任是在七月,估计六月便要离开江宁了,一群人说说笑笑,又是一阵恭维。待到这小小聚会散去,各人都已离开,他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象想些事情,不久,名叫小四的跟班走了上来。
“查到了?”
“回公子的话,昨日到今日,已查到那宁立恒的许多讯息。不过,小的过来,主要是作坊那边有讯息了。”
“嗯?”
“松花蛋之事已准备妥当了。”
“此事……”顾燕桢皱了皱眉,“原已没有太大意义……不过也罢,且去看看。路上跟我说说那宁毅之事。”
“是,据说这宁毅一向低调,善于韬光养晦,小的昨日调查他原本身世,在其原住所周围之人皆言……”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两个人穿过集市,拐过巷道,进入一个卫生肮脏的小作坊。片刻之后,顾燕桢捂了鼻子,皱着眉头出来:“也罢,既已准备好,明日便开始投入市场,她卖二十文,这里卖十文,我不会再来这里,不过是些小事,让胡老大自行看好。”
“是,不过……公子下月便要动身去往乐平,胡老大担心,即便是这样,一月时间,怕是斗不垮对方的生意。”
“谁说一定要斗垮她的生意?斗垮对方生意有何用?此事无需在意,做好你的事。”
皱了皱眉,顾燕桢朝前方走去。他家中本为地主,有钱,弄这松花蛋花费不了几个银子,当时也是因为想要知道聂云竹背后之人,却毫无头绪,随后遣人做些事。若聂云竹背后真是个有名望的老头子,这事情或许还有点意义,但到得此时,则变得有些多余了。不过也罢,些许时间,也足够让她明白那些不切实际的自立幻想有多么不堪一击。
回想小四方才所说的事情,那宁毅平素喜欢弄些乱七八糟的事物,在正经大意上,反倒有些离经叛道,据说弄些什么粉笔黑板之类的细枝末节。
哼,难怪他与李频那等人混在一起,怕也是自以为性格不羁的狂妄之辈,松花蛋想来是他所做,回想起来,聂云竹那辆车上的画……匠气十足,不登大雅之堂。
后来为铺开那松花蛋,行的也不是什么新奇手段,仅仅是找托儿这等低劣手法。兵法之道有正有奇,这等手法在他看来实在微不足道,他想了几种方法,比之找托儿,皆高明了数筹不止……不过这事现在想来也没什么用了,原也以为那云竹乃是心性脱俗的女子,却想不到,尽为这些小手法所惑,真是可笑……
走过喧嚣的街道,他心中想着这些事,想着那两个人,云竹,宁立恒……原以为对方心性高洁,以为对方找了什么好人,以为真有什么超乎自己想象的情由曲折在其中,如今想来。
令人失望……
一个坐井观天却自以为冰清玉洁的青楼名妓,一个耍些拙劣手法旁门小道却自以为风流才子的商贾赘婿,想一想,真是比那些粗鄙下人间的勾搭更为可笑与不堪……
可叹他之前竟还被这些事情给绕了进来。
如此想着,到得晚上,他便也再一次的见到了那两人。
◇◇◇◇
一如苏檀儿早晨预测的那样,昨晚发生了那等刺杀事件,今天出城入城都是搜查严格,不可能放大队人马出入了。花魁赛最后一夜的表演,被改在了城东河边的一处大校场上举行。这里的风景自然没有城外那般漂亮,但临时布置,稍微拥挤一点,容纳三千人观看还是没什么问题,旁边的河道上也可以容纳画舫停泊,毕竟这场花魁赛也关系着江宁府的一笔巨大收入,不可能随意撤掉。
朝廷命官被刺杀,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没有多少感觉的,茶余饭后谈谈或许还是拍手称快的居多。因此就算出了这事,也搅不了众人看表演的兴致,反倒更让人兴致高昂了一点。
下午与苏檀儿等人驾着马车在城内兜上一圈,见了一些有趣的小吃便吃上一次,听见的也都是关于女刺客的说法。婵儿与娟儿在车上拿两个盒子上演“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柱子与方块大战。
苏檀儿此时已然恢复精神,偶尔低头笑着与宁毅说些事情。以往大家都有顾忌之时,在家中演出模范夫妻的戏码,她是绝口不提生意的,但此时却多是与生意有关,例如说说这次关了城门有多耽误店里的生意啊,预计又得少多少多少收入啊,小小的叹息一番,实际上,自然也是玩笑居多,她虽然叹息,却并未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中。
宁毅则在旁边偶尔说些不靠谱的主意,例如将四书五经的文字印在布匹上,再以这等布匹做成衣服,一走出去,身上全是字,款式新颖,霸气凛然。苏檀儿则笑着说下次给相公作一件,不过绣上四书五经的文字而已,麻烦一点:“相公可得真穿上出门才行啊。”宁毅自然百无禁忌,点头答应。
在河边吃东西的时候,拿出笔墨来给几人画了几张头像,其实也就是线条简单的漫画Q版头像。宣纸上四名女子神色夸张,但各有特点,苏檀儿主仆四人笑过之后将宁毅批判一番,这年头自然还是看不惯这种图画的,宁毅与苏檀儿辩论一番,在婵儿娟儿杏儿等人的抗议之中,决定跟苏檀儿打赌在路边摆摊觅知音,苏檀儿本来说:“好啊,你摆啊。”待宁毅还真搬了凳子在路边坐下准备写写画画的时候,又与小婵几人笑着将他拉回去。
宁毅哈哈大笑:“这下算我赢了?”苏檀儿笑得满脸通红:“相公老胡来,妾身丢不起这个人。”婵儿在旁边小声道:“婵儿也丢不起……”娟儿用力点头,随后这拆台的两人都被宁毅随手敲一下。几人都知道宁毅性格随和,偶尔开开这玩笑自不在意。
从昨晚刺杀案发生起,府衙中的人便已经意识过来花魁赛不可能在城外举行了。因此对于会场的改动从今天凌晨便已经开始进行,到得傍晚时分,宁毅与苏檀儿等人乘着马车过去,夕阳西下,整个会场周围的街道、楼层都已经张灯结彩,绸缎飞舞,校场对面的道中,画舫一艘艘的排开,虽然还未掌灯,但上面人来人往,已经热闹非常。
属于金风楼的画舫房间里,元锦儿正在为今晚的表演做准备。这个晚上四名行首争夺花魁,每人表演三场。傍晚到出场的这段时间,通常是给其静心休息,没有多少人来吵的,当然,表演者也有自行安排的权力,如果真有相好之人,说不定也会被接入房间,厮守片刻。元锦儿的画舫房间里此时便有另一人在,不是她的丫鬟,而是女扮男装的聂云竹,两人正守在窗前,望着校场那头众人往这边进来的景象聊天。
“今天晚上很重要吧?”元锦儿问聂云竹。
聂云竹点点头,似乎比元锦儿紧张:“嗯,今天晚上没问题的话,从明天开始就有很多事情做了。”
“我就不紧张。”元锦儿偷偷拿一块绿豆糕咬一口,随后被聂云竹瞪一眼,剩下的半块也被对方抢了去。
聂云竹将绿豆糕扔到嘴里,用力嚼了,咽下去,随后气鼓鼓地喝一口水:“说了别老吃这些东西!”
“可是我不紧张啊,花魁我才不想拿呢,那冯小静要、绮兰要、骆渺渺要,她们拿去就是了。云竹姐你也真奇怪,要是让你来参加这花魁赛,恐怕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却为了那点事情紧张……”
“第一次做到这个程度嘛,当然会紧张。假如今日没什么意外,松花蛋的名气或许就真的打开啦。至于以往表演,如锦儿你这样未放在心上,自然不紧张。”
“放心,锦儿会帮你的啦,云竹哥哥。”元锦儿笑着,随后又想起什么,瞬间变脸,狠狠地眯起了眼睛,“对了,云竹姐,前几天的时候,听说松花蛋出假货了,有人也在卖呢,想跟你抢生意,这事情怎么办啊……”
“啊?”聂云竹微微疑惑,随后皱起眉头,“已经有了吗?”
“不是吧,锦儿都这么担心,到处打听了,云竹姐你当大东家的还不知道,那我这几天每天晚上打小人诅咒那个抢云竹姐你生意的家伙是在干嘛啊……气死我了!”
“没有啊,这事情他原就料到了。”聂云竹说着,微微笑了笑,“他说若有这事情他会安排,让我不要在意,因此这几天便未曾调查过,全为今晚的事情操心了……”
“这么厉害?”元锦儿瞥着眼睛不爽地看她,“哼,我倒想看看他到底能怎么样……”
这话说完,她扭头往外面看过去,在人群中略扫了几眼,陡然精神起来,眨了眨眼睛:“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云竹姐,你看你看,你相好的……啊……呜,云竹哥哥我错了……”
第六十六章 禁忌
画舫的房间里小小地打闹起来,不一会儿,两颗脑袋又碰在一起,从窗户边往外看。夕阳洒过去,那边的人群当中,果然也有宁毅的身影在其中,隐隐约约的。元锦儿眼力好,过得片刻,却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是他家黄脸婆好像也来了……云竹姐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啊?”
人群那边,与宁毅结伴而行的自然是苏檀儿,后面三个丫鬟,若远远看过去,聂云竹看不清那女子的样子,脑海中却是想起春游之时见过的苏檀儿与宁毅坐在一块儿时的景象,笑着点了点头:“见过的,可不是什么黄脸婆哦,与立恒很般配的……”
“好吧,也许不是很黄,不过云竹姐你这么说相好的……啊……”口没遮拦的人再度惨遭毒手,元锦儿将被敲了一下的额头抵在云竹肩膀上,像条虫子一样拱来拱去,口中嘟囔,“锦儿知道错了,云竹哥哥,不要这么用力嘛……”
聂云竹没好气地将她推开,神情在片刻后变得严肃起来:“我与宁公子并无那等关系,锦儿你不要再乱说了,被人听见了不好。”
“知道了……”
元锦儿点点头,继续看那边的景象,待那些人走得近了,方才说道:“真的不是很黄呢……”实际上苏檀儿亦是美人,比之她,比之聂云竹也是不遑多让,区别只在各自气质而已。而由于长期主导生意上的事情,在苏檀儿身上,那股独特自信的气质要更加突出,走到近处时,有一批人迎了过来,元锦儿不免又叹息一声:“交游广阔哦。”
这迎上来的正是一帮商场上的人物,这交游广阔的评语,自然也是指的苏檀儿。那一群人当中,例如乌启豪、乌启隆、濮阳逸等人,皆是这花魁赛上的大金主。当然,濮阳逸这样的江宁首富自然是支持手下的绮兰,但其余人都有争取的余地,也正是各个青楼争取的重点,一时间这些人聚在了一起,让人眼红。
“不过,真的是很厉害呢。”元锦儿看了一会儿,趴在云竹肩膀上叹息着,“云竹姐你看,那些大老板啊,看起来虽然也都是跟那个苏檀儿打招呼说话,可是对那宁立恒的注意力可不低哦,濮阳逸还一直想要跟他套近乎呢,一般入赘的人可没有这种地位……”
都是在各种关系场上走动的人,元锦儿此时自然也看得清楚。苏檀儿与那些人算是同为商人,原本一群人打招呼说话也正常,一般作为入赘者站在这旁边,通常是没什么地位的,就算被人重视一下,打个招呼,针对的也是苏檀儿的态度,也就是说,作为妻子的维护这个丈夫的形象,丈夫就有形象,否则就只是陪衬。但眼前看来确实不太相同,宁毅站在那儿,说的话不多,但神情自若间,基本没什么忽视他的,濮阳逸就更是几次与他提起话题,这显然不是卖苏檀儿一个面子的程度。
“江宁第一才子……云竹姐,你说,要是他今天坐到我们这边来,我能不能拿到花魁啊?”
聂云竹笑着看看她:“爱坐到那儿,是他与他妻子商量的事情,这个我可没办法……何况你不是不要花魁么?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要不要是一回事啊,他既然是云竹姐你的……呃,你的好朋友,当然应该坐过来支持我嘛,他要是坐过来,那我多有面子,如果跟那个曹冠争风吃醋打一架,就更有面子了……”
“虚荣。”
“嘻……”元锦儿笑了笑,又看一眼,陡然跳了起来:“啊!啊!卑鄙!云竹姐你看,绮兰居然出来了!卑鄙!居然跟云竹姐你的宁……咳,你的好朋友套近乎!这个太卑鄙了啊!不行,云竹姐,我们也出去,跟她捣乱去,绝不能让宁立恒坐到她那边去啊!”
下方一身白衣的绮兰已经过来,在濮阳逸的引荐之下与苏檀儿、宁毅见了礼,随后在那儿说着话。元锦儿为此异常不爽,蹦蹦跳跳的,见聂云竹没有反应,不愿意跟她出去抢人,方又走了回去:“你看他们还说说笑笑的,两个女人真虚伪……叛徒、叛徒……”
聂云竹没好气地笑出来:“怎么又成叛徒了?”
“当然是,他既然是云竹姐你的好朋友,我当然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啊,他还跟敌人说话,当然是叛徒!”
她又在旁边发了一阵脾气,扭头瞧瞧聂云竹正往那边看的神情,虽然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但神色复杂,不由得又抿了抿嘴:“云竹哥哥,别这样了啊,锦儿会一直喜欢云竹哥哥的啊……”
聂云竹笑着看她一眼,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好啊,待到锦儿这次勇夺花魁之后,本公子便替锦儿赎身,留一段佳话……”
“嗯嗯,请云竹哥哥怜惜锦儿……”
话语之中,元锦儿一时间媚眼如丝,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靠近,停了一下,又缓缓靠近,然后……四唇碰在了一起,彼此都有柔软的触感。
眼睛睁大了,转动几下,下一刻陡然分开,聂云竹皱眉捂住嘴唇,元锦儿在那边“噗噗噗”的吐几口,红唇娇艳,目光混乱:“云竹姐你干嘛不躲开啊……”
“你还真靠过来了……”
“我以为你会躲开的啊……”
两人一阵慌乱,随后又都笑了起来,元锦儿坐到铜镜边补了补唇彩,此时做男装打扮的聂云竹则弄些茶水将沾上的颜色擦掉,没好气地瞪着元锦儿。元锦儿腆着脸笑笑,随后小声说道:“云竹姐,你以前有没有跟其他人试过啊?”
“没有。”
“告诉你哦,我前两年呢,遇上过一个据说从扬州来的公子,长得跟女孩子一样,但肯定不是的,又腼腆又可爱,我当时心里砰砰砰的响,真想‘呜啊’亲他……可惜他只来过一次,后来进京赶考了,就没见到……”
“喜欢他?”
“不是啊,话都没说两句呢。我刚才觉得……很有趣哦,要不然云竹姐我们再来试一次吧,我刚才没感觉出什么呢……”
“走开!”
房间里嬉笑打闹,窃窃私语。夕阳在外面的天空中落下最后壮丽的余晖,城市各处的人正在朝着这边涌过来,当夜幕降临之时,这最后一天的花魁决赛,便要开始了。
◇◇◇◇
江宁的四大行首之中,元锦儿活泼,冯小静端庄,新晋的骆渺渺往往给人以缤纷之感,之前落榜的陆采采则常被人称为幽若兰草,琵琶弹得很好,听起来像是个抑郁症患者。
至于绮兰,她更多给人的,则是一身的书卷气息,擅长文墨,本身也有不错的造诣,据说在青楼之中偶尔还会以羽扇纶巾的文士打扮待客,因此被人称道。
半年以来,绮兰对宁毅很感兴趣的事情偶尔传出来,苏檀儿也为此打趣过宁毅一番。不过在商人眼中,这事情到底是否真实,自然有待商榷。这些富商当中,与苏家关系最近的自然是薛、乌两家,但尽管薛进想要折辱宁毅而被奚落了一番,实际上倒也不会因此对他兴趣大增。如今对宁毅颇感兴趣的大概要数濮阳家,绮兰正是濮家麾下青楼的头牌,消息传出来,到底是濮阳家故意放言想要与宁毅接近,还是绮兰的真意,实在难说得紧。
此时有苏檀儿在,濮阳逸让绮兰出来见礼,算是与宁毅真正认识了,当然也不会直接谈起诗文什么的。这落落大方的女子一方面表示着对宁毅文采的仰慕,另一方面,其实也给足了苏檀儿面子。大家都是场面功夫的高手,看来相谈甚欢,实际上没什么营养。不一会儿,宁毅与苏檀儿落座,也选在了舞台前方一片基本是商人所坐的地方。
“没什么意外,这次花魁赛,绮兰要拿花魁了。”
夕阳渐没,灯火渐渐的亮起来,周围的人群都还在进场,一片喧嚣。苏檀儿从前方的桌上拿了一只枇杷在剥,剥开了递给宁毅,算是尽做妻子的义务。宁毅面无表情地接过去咬一口。
“你一开始就说出来,看得还有什么悬念……跟你这人坐一起真没意思……”
“前两年濮阳家就要把绮兰捧出来,但步子迈得一直很稳,怕人说他家里拿钱砸人,因此只让绮兰拿了行首便止住了,此时造势已经足够,应该已经没有多少悬念,该让绮兰上去了。”宁毅表情不爽,说的话在旁人听来怕也过分,但苏檀儿却没有半点不悦的表情,反倒是笑得开心,又剥一颗枇杷递过来,“便是想要跟人炫耀……除了跟相公你炫耀一下,檀儿还有谁面前可以炫耀的?相公应当夸夸妾身才是。”
“好吧好吧,檀儿你最厉害,最有眼光。”
“嘻……高兴。”
苏檀儿应该是真的有些高兴,过得一阵,也有其他苏家人过来与苏檀儿、宁毅打了招呼,例如文定文方等人,随后也就识趣地离开。席君煜也来了,过来跟苏檀儿宁毅见了一见,便坐在斜后方的一张圆桌旁——想要在这会场上坐圆桌,吃东西,基本上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秦老与家中两位夫人也已过来,加上康贤等人,坐在那边名流的席位间。不多时,夜幕完全降临下来,人们也已经将整个场地坐满。随着悠悠的丝竹声响起,人们开始安静下来,附近的秦淮河水波荡漾,夜风怡人,当负责主持这次花魁赛的府衙主事说些场面话,宣布了比赛的开始,那舞台之上的丝竹声,也开始渐渐的停下来。
到得最静的那一刻,轰然声响,音乐响起,烟火自舞台下冲天而起,新晋行首骆渺渺随着陡然飞舞而出的几道彩绸自台下翻飞而上,如彩凤开屏一般,在这繁华的城市夜间,以最为瑰丽大气的形式拉开了这场花魁赛的序幕。
距离宁毅与苏檀儿比较远的地方,属于骆渺渺的支持者所在的区域,众人用力鼓起掌来。热烈的气氛中,名叫顾燕桢的男子也在笑着鼓掌,只是偶尔会偏过头,在无人注意中,将目光投过来一次。随后扫向周围,在人群当中,搜索着聂云竹有可能在的地方……
第六十七章 期待、赌约
有些事情若不去注意也就罢了,越是注意,想法就愈发的多起来,某些印象,也就愈发深刻。
那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灯火明灭晃动,舞台上乐声流转,氤氲轻舞。顾燕桢看着那边的景象,对那个大概是叫做苏檀儿的女人做了一个评价。
先前打听了有关宁立恒的消息,自然便能知道他是一名赘婿,入赘商贾之家。先前并未对他的妻子有过太多概念,但这时看起来,才渐渐在心中有了一个轮廓,这个轮廓相当清晰,因为对方展露出来的那种形象,也的确令他印象深刻。
乍看之下,或许只是一名美丽大方的妻子与相公坐在那儿看戏的情况,一些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教养好,见识多的,也能有这样的形象和气质。不过引起顾燕桢注意的并非仅仅是这一点,而是这对夫妻在与其他人来往时的情景。
过来与他们说话的人,首先选择面对的,几乎全是那宁毅的妻子。先前有见过的那不学无术的苏氏兄弟,乃至于其他来来往往的人,首先全是与那妻子说话的,随后才去注意那相公。这宁立恒前日在文墨楼头还那样为苏氏兄弟解过围,他们过来时首先在意的还是那苏檀儿,这女人的厉害,想来便可见一斑了。
在这方面顾燕桢对于自己的识人之明颇有自信,以往的许多事情,其实也多少证明了他的这种眼光。在这世道上,女人要厉害,很困难,要将这种厉害的一面内敛到眼前的这种程度,将一份看来温柔的气质在那强势间融合得天衣无缝,那就更是不得不令人佩服。而看着那边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显然也是这个女人在主导着一切,一方面保持着本身的存在与旁人的重视,另一方面,也巧妙地兼顾着身边男人的存在,不让这人完全成为陪衬,手腕实在是高明到极点了。
这是个女人……顾燕桢想着这些。假如是这样一个男人,成为自己的对手,取得了云竹的芳心,自己或许就真是不得不心服口服,可相对来说,这样强势与优秀的女子身边那个陪衬的男人……
他也不可能在这事上留心太久,不时的与旁边的人说说话,鼓鼓掌之类的。第一轮的演出,四大行首都很本分,皆是发挥自己长处与特色的表演。骆渺渺的彩绸舞缤纷瑰丽,元锦儿的舞蹈灵动活泼,冯小静的百鸟朝凤舞依旧端庄大气,到最后绮兰一曲重现孔子与老子问道的古风舞蹈,墨裳宽袖,气韵脱俗,悠然舞来,真有墨韵留香之感,也正是将她身上的那股书卷气息发挥到最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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