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365节
“嗯。你也……早些想清楚。”
他说完这句,终于上了马车离去,马车行驶到道路转角时,陈剑云掀开帘子看出来,师师还站在门口,轻轻地挥手,他于是放下车帘,有些遗憾又有些缱绻地回家了。
师师转过身回到矾楼里面去。
这一天下来,她见的人不少,自非只有陈剑云,除了一些官员、豪绅、文人墨客之外,还有于和中、陈思丰这类儿时好友,大伙儿在一块吃了几颗汤圆,聊些家长里短。对每个人,她自有不同表现,要说虚情假意,其实不是,但其中的真情,当然也不见得多。
他们每一个人离去之时,大多觉得自己有特殊之处,师师姑娘必是对自己特别招待,这不是假象,与每个人多相处个一两次,师师自然能找到对方感兴趣,自己也感兴趣的话题,而并非单纯的迎合应付。但站在她的位置,一天之中见到这么多的人,若真说有一天要寄情于某一个人身上,以他为天地,整个世界都围着他去转,她并非不憧憬,只是……连自己都觉得难以信任自己。
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心里不本分了,感情也都变得虚假了……
若自己有一天成亲了,自己希望,内心之中能够全心全意地喜爱着那个人,若对这点自己都没有信心了,那便……再等等吧。
矾楼之中仍旧热闹非常,丝竹悦耳,她回到院子里,让丫鬟生起炉灶,简单的煮了几颗汤圆,再拿食盒盛起来,包布包好,随后让丫鬟再去通知车夫她要出门的事情。
马车亮着灯笼,从矾楼后院出来,驶过了汴梁深夜的街头,到得一处竹记的楼前,她才下来,跟楼外的守门人询问宁毅有没有回来。
不一会儿,楼里出来的是苏文方,看见她,对方便是颇有深意地一笑:“李姑娘,又过来见我姐夫。”
师师坦然微笑:“日子特殊,见他一面,怎么,他在吗?”
“也是从城外回来不久,师师姑娘来得正是时候。不过,深夜串门,师师姑娘是不打算回去了吧?怎么,要当我嫂子了?”
“我在京城就这几个旧识,上元佳节,正是团聚之时,煮了几颗汤圆拿过来。苏公子不要瞎说,毁了你姐夫一身清誉。”
“唔,清誉……前些时日还被刺杀呢,清誉这东西怕是本来就没有的。”苏文方嘟囔一句,笑着转身,领她进去。
眼下苏家的众人尚未回京。考虑到安全与京内各种事情的运筹问题,宁毅仍旧住在这处竹记的产业当中,此时已至深夜,狂欢大抵已经结束,院落房舍里虽然多数亮了灯,但乍看起来都显得安静的。宁毅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师师进去时,便见到堆满各种卷宗函件的桌子,宁毅在那桌子后方,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两人从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从城外刚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宁毅忙着对战事的宣传,也去矾楼中拜访了几次,对于这次的沟通,妈妈李蕴虽然没有全盘答应按照竹记的步骤来。但也商量好了不少事情,例如哪些人、哪方面的事情帮忙宣传,那些则不参与。宁毅并不强迫,谈妥之后,他还有大量的事情要做,随后便隐身在各种各样的行程里了。
大量的宣传过后,便是秦嗣源以退为进,推动出兵太原的事。若说得复杂些。这中间蕴含了大量的政治博弈,若说得简单。无非是你拜访我我拜访你,私下里谈妥利益,然后让各种人去金銮殿上提意见,施加压力,一直到大学士李立的激愤触阶。这背后的复杂状况,师师在矾楼也感受得清楚。宁毅在其中,虽然不走官员路线,但他与下层的商人、各个地主豪绅还是有着不少的利益联系,奔走推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再不过来。便正月十六了。白日里与于和中、陈思丰他们聊起你,好久没见你,带了几颗汤圆来。”师师一笑,“知道你多半已经吃过了,带的不多,随意吃两口也好。”
“我去拿碗。”宁毅笑起来,也并不推辞。
他出去拿了两副碗筷返回来,师师也已将食盒打开在桌子上:“文方说你刚从城外回来?”
“各种事情,跟你一样忙,军队也得过节,我去送点吃的……喔,你个小气鬼。”
食盒里的汤圆只有六颗,宁毅开着玩笑,每人分了三颗,请对方坐下。事实上宁毅自然已经吃过了,但仍旧不客气地将汤圆往嘴里送。
师师面上笑着,看看房间那头的杂乱,过得片刻道:“最近老听人说起你。”
“我?”
“你们右相府。”
“哦。好话多还是坏话多?”
“各有一半。”师师顿了顿,“最近说起的也有太原,我知道你们都在背后出力,怎么样?事情有转机吗?”
宁毅微微皱了皱眉:“还没糟糕到那个程度,理论上来说,当然还是有转机的……”
他语气中带着些敷衍,师师看着他,等他说下去,宁毅被她这样盯着,便是一笑:“怎么说呢,京里是不想出兵的,如果提前出兵,大惊小怪,劳民伤财。太原毕竟不是汴梁,宗望打汴梁这么吃力,既然放弃了,转攻太原,也有些吃力不讨好,比较鸡肋。再者,太原守了这么久,未必不能多守一些时日,女真人若真要强攻,太原只要再撑一段时间,他们也得退走,在女真人与太原相持之时,我方只要派出军队背后袭扰,或许也能收到效果……巴拉巴拉巴拉,也不是全无道理。”
“还有……谁领兵的问题……”师师补充一句。
“说法都差不多。”宁毅笑了笑,他吃完了汤圆,喝了一口糖水,放下碗筷,“你不用操心太多了,女真人毕竟走了,汴梁能平静一段时间。太原的事,那些大人物,也是很急的,并不是无所谓,当然,或者还有一定的侥幸心理……”
师师坐在那儿,瞥了他一眼,目光微微带着些幽怨:“立恒你见我是女人,瞧不起我,便想要敷衍我。”沉默一阵,望着不远处的灯点,幽幽说道,“其实,许多人见女真人退了,便以为是太平了,事情过去了,但只要是去过城墙那边的,愿意多想想,心中就都明白,这次大战还未完呢。汴梁虽未破,太原若被夺了,又谈得上什么庆祝和放心……”
宁毅在对面看着她,目光之中,逐渐有些赞许,他笑着起身:“其实呢,不是说你是女人,而是你是小人……”
“嗯?”师师蹙起眉头。瞪圆了眼睛。
“小人物!小人物在这些事情上瞎操心,只会让自己肚子疼。我也是小人物,这些天,发动竹记的人到处送礼,拉关系,让人帮忙说话。说动了一位尚书,但是……屁用也没有。坦白跟你说吧,这次推动出兵太原,估计没戏了,阻力太重,秦相用相位做担保,对方都不接,就说明这中间的利益牵扯,不是一般的复杂。”
对于时政时局。去到矾楼的,每个人都能说两句,师师常是半信半疑,但宁毅如此说过之后,她目光才真的低沉下来:“真的……没办法了吗……”
“说了不用操心。”宁毅笑望着她,“变数还是很多的,陈彦殊的军队,太原。女真,西军。附近的义军,现在都是未定之数,若真的强攻太原,万一太原变成汴梁这样的战争泥沼,把他们拖得全军覆没呢?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武瑞营没有被允许出动。但出兵的准备,一直还在做,我们估计,女真人从太原撤离的可能性也是不小的。与其强攻一座坚城损兵折将,不如先拿岁币。休养生息。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
“嗯……”师师抬起头来,目光微蹙地望着宁毅,看着他的笑,目光才有些放松,“我才发现,立恒你说话也乱七八糟……你真的不担心?”
“当然有一点,但应对之法还是有的,相信我好了。”
师师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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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了子时以后,师师才从竹记之中离开。
与李师师的相会,素来的感觉都有些奇特,对方的态度,是将他当成值得自豪的儿时玩伴来对待的。虽然也聊了一阵时局,问候了宁毅被刺杀的事情,安全问题,但更多的,还是对他身边琐事的了解和嘘寒问暖,元宵节这样的日子,她特意带几颗元宵过来,也是为了维系这样的感情。俨然一位奇特的朋友和家人。
细想起来,她在那样的处境下,努力维系着几个其实不熟的“儿时玩伴”之间的关系,当成内心的禁地一般对待,这情绪也颇为让人感动。
复杂的世道,哪怕是在各种复杂的事情环绕下,一个人虔诚的情绪所发出的光芒,其实也并不比身边的历史大潮来得逊色。
这段时间,宁毅的事情繁多,自然不止是他与师师说的那些。女真人撤离之后,武瑞营等大量的部队驻扎于汴梁城外,先前众人就在对武瑞营暗中下手,此时各种软刀子割肉已经开始升级,与此同时,朝堂上下在进行的事情,还有继续推动发兵太原,有战后的论功行赏,一层层的商议,厘定功劳、奖励,武瑞营必须在抗住外来拆分压力的情况下,继续做好转战太原的准备,同时,由吕梁山来的红提等人,则要保持住麾下部队的独立性,为此还其它军队打了两架……
各种复杂的事情掺杂在一起,对内进行大量的煽动、会议和洗脑,对外,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的阴人和勾心斗角。宁毅习惯于这些事情,手下又有一个情报系统在,不见得会落于下风,他合纵连横,打击分化的手段高明,却也不代表他喜欢这种事,尤其是在出兵太原的计划被阻之后,每一次看见猪队友的上蹿下跳,他的心里都在压着怒火。
今天出去城外犒赏武瑞营,主持庆祝,与红提的见面和温存,让他心情稍稍放松,但随之涌上的,是更多的紧迫。回来之后,又在伏案写信,师师的到来,倒是让他头脑稍得清净,这大抵是因为师师本身不是局内之人,她对时局的忧心,反而让宁毅感到欣慰。
也是因此,他的话语之中,只是让对方宽下心来的话语。
送走师师之后,宁毅回到竹记楼中,走上楼梯,想了一会儿事情,还未回到房间,娟儿从那边过来,一阵小跑。
“怎么了?”
娟儿没说话,递给他一个粘有鸡毛的信封,宁毅一看,心中便知道这是什么。
他拆信,下楼,看了一眼,不一会儿,来到一个房间。这是个议事厅,里面还有人影和灯火,却是几个幕僚仍旧在伏案工作。议事厅的前方是一副很大的地图,宁毅走进去,将手中的信封微微扬了扬,众人停下手中在写或是在归类的东西,看着宁毅在前方停了停,然后拿起一面小旗子,在地图上选了个地方,扎了下去。
地图上早有几面旗了,从汴梁开始,一路蜿蜒往上,其实按照那旗子延绵的速度,众人对于接下来的这面该插在哪里或多或少心中有数,但看见宁毅扎下去之后,心中还是有古怪而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一半了。”宁毅低声说了一句。
从汴梁到太远的路程,宗望的军队走过一半了。
有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宁毅抬头看着这张地图,过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这是……温水煮青蛙……”
有离得近的幕僚听得清楚,试探着询问道:“东家,何谓温水煮青蛙?”
宁毅笑了笑,摇摇头,并不回答,他看看几人:“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几人的桌前,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距离最近的那名幕僚前方摆着的是这些年收集的女真人内部的资料,其余的桌上,也有密侦司收集的关于朝中大臣的把柄、秘闻,自从秦嗣源请辞被拒,察觉到不对的宁毅这边,就已经在开始寻求更多的解决方法……(未完待续。)
第六二六章 十四年春雨(下)
“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深夜房间里灯火微微晃动,宁毅的说话,虽是提问,却也未有说得太正式,说完之后,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房间里的其余几人彼此看看,一时间,却也无人回答。
从开设竹记,持续做大以来,宁毅的身边,也已经聚起了不少的幕僚人才。他们在人生阅历、经历上或许与尧祖年、觉明、纪坤、成舟海等当世人杰不同,这是因为在这个年代,知识本身就是极重要的资源,由知识转化为智慧的过程,更是难有定规。这样的时期里,能够出类拔萃的,往往个人能力超群,且大多依赖于自学与自行归纳的能力。
如同大门大户,家中本身有见识广博者,对家中子弟提携一番,因材施教,成材率便高。普通百姓家的子弟,就算好不容易攒钱读了书,不求甚解者,知识难以转化为自身智慧,就算有少数聪明人,能稍稍转化的,往往出道做事,犯个小错,就没背景没能力翻身一个人真要走到顶尖的位置上,错误和挫折,本身就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宁毅所选择的幕僚,则大抵是这一类人,在别人眼中或无亮点,但他们是系统性地跟随宁毅学习做事,一步步的掌握科学方法,依靠相对严谨的协作,发挥群体的巨大力量,待道路平坦些,才尝试一些出格的想法,即便失败,也会受到大家的包容,不至于一蹶不振。这样的人,离开了系统、协作方法和信息资源,或许又会左支右拙,但是在宁毅的竹记系统里,大部分人都能发挥出远超他们能力的作用。
这几个夜里还在加班加点查看和归总资料的,便是幕僚中最为顶尖的几个了。
但即便能力再强。巧妇仍旧难为无米之炊。
“……之前商议的两个想法,我们认为,可能性不大……金人内部的消息我们收集得太少,宗望与粘罕之间,一点点嫌隙或许是有的。但是……想要挑拨他们进而影响太原大局……终究是太过艰难。毕竟我等不仅消息不够,如今距离宗望军队,都有十五天路程……”
最前方那名幕僚望望宁毅,有些为难地说出这番话来。宁毅一贯以来对他们要求严格,也不是没有发过脾气,他坚信没有离奇的计谋,只要条件合适。一步步地走过去。再离奇的计谋,都不是没有可能。这一次大家讨论的是太原之事,对外一个方向,就是以谍报或者各种小手段干扰金人上层,使他们更倾向于主动退兵。方向提出来之后,大伙儿终究还是经过了一些异想天开的讨论的。
但很明显,这一次,这些点子都没有实现的可能。时间、距离、信息三个要素。都处于不利的状态,更别提密侦司对女真上层的渗透不足。连可以伸出的触手都没有理想的。
宁毅没有说话,揉了揉额头,对此表示理解。他神态也有点疲惫,众人对望了几眼,过得片刻,后方一名幕僚则走了过来,他拿着一份东西给宁毅:“东家,我今夜查看卷宗,找到一些东西,或许可以用来拿捏蔡太师那边的几个人,先前燕正持身颇正,但是……”
这些人比宁毅的年纪或许都要大些,但这几年来逐渐相处,对他都颇为尊敬。对方拿着东西来,不一定是觉得真有用,主要也是想给宁毅看看阶段性的进步。宁毅看了看,听着对方说话、解释,然后双方交谈了几句,宁毅才点了点头。
“现归纳好,但是像之前说的,这次的核心,还是在陛下那头。最终的目的,是要有把握说动陛下,打草惊蛇不好,不可鲁莽。”他顿了顿,声音不高,“还是那句,确定有完善计划之前,不能乱来。密侦司是情报系统,若是拿来当政争筹码,到时候人人自危,不论对错,我们都是自找苦吃了……不过这个很好,先记录下来。”
那幕僚点头称是,又走回去。宁毅望了望上头的地图,站起来时,目光才再度清澈起来。
“看起来,还有半个月。”他回头望望众人,平静地说道,“能找到办法固然好,找不到,女真强攻太原时,我们还有下一个机会。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是这个层次的事情,没有退路,也叫不了苦。尽力做完吧。”
他笑道:“早些休息。”
他从房间里出去,从一楼的院子往上望,是宁静下来的夜色,十五月儿圆,晶莹得像是一汪琥珀。宁毅回到二楼的房间里,娟儿正在收拾房间里的东西,然后又端来了一壶热茶,低声说几句话,又退出去,拉上了门。
宁毅坐在书桌后,拿起毛笔想了一阵,桌上是未曾写完的信函,信是写给妻子的。
“……家中众人,暂时可不必回京……”
想了一阵之后,他写下这样的内容:
“……战事虽完,余波未尽,京中形势复杂,我尚看不清方向。从秦老请辞被拒之事,可见老人仍简在帝心,然而我心中仍觉有蹊跷,几处端倪,与当初推想相悖,但还未能看得清楚。并且几次收到风声,似已有朝争、党争端倪,这是预料之事,只是不知规模。此次事情影响太大,新人若要上位,老人终究是不肯下的,不肯下,可能就要打起来。
太原在此次京中局势里,扮演角色举足轻重,也极有可能成为决定因素。我心中也无把握,颇有焦虑,好在一些事情有文方、娟儿分担。细想起来,密侦司乃秦相手中利器,虽已尽量避免用于政争,但京中事情若是发动,对方必定忌惮,我如今注意力在北,你在南面,情报归纳人员调动可操之你手。预案早已做好,有你代为照管,我可以放心。
我自回京后,饮食也好,战场上受了些许小伤。已然痊愈,近几日来怕又胖了两斤,需要拼命之事已经过去,你也不必担心太过。我早几日梦见你与曦儿,小婵和孩子。云竹、锦儿。场景依稀是很热的南方,其时战事或平,大家都平安喜乐,许是将来情景,小婵的孩子还未及起名,你替我向她道歉,对家中其他人。你也替我安抚一二……”
他将这封长信写完。看过一遍,有几处颇为想修改的,毛笔停了一会儿,但最终没有修改,塞进信封后,才又坐在桌前想了一阵子。
夜里的灯火亮着,早已过了子时,直到凌晨月色西垂。天明将近时,那窗口的灯火方才熄灭……
此后的半个月。京城当中,是喜庆和热闹的半个月。
大规模的论功行赏已经开始,众多军中人物受到了奖励。这次的军功自然以守城的几支禁军、城外的武瑞营为首,不少英雄人物被推举出来,例如为守城而死的一些将领,例如城外牺牲的龙茴等人,不少人的家属,正陆续赶来京城受赏,也有跨马游街之类的事情,隔个几天便举行一次。
赏赐的东西,暂时厘定出来的,还是有关物质的一方面,至于论了军功,如何升迁,暂时还并未明确。如今,十余万的大军聚集在汴梁附近,之后到底是打散重铸,还是遵从个什么章程,朝堂之上也在议,但各方面对此都保持拖延的态度,一时间,并不希望出现定论。
谁也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时间里,他们还会不会出动,去应付一些谁也不想看到的问题。
在这样的喜庆和热闹中,汴梁的天气已开始渐渐转暖。由于大量青壮的死去,社会运转上的部分滞碍已经开始出现,整个汴梁城的民生,还处于一种似乎未曾落地的虚浮当中。宁毅奔走期间,下层的宣传和煽动一帆风顺、轰轰烈烈,令武瑞营出兵太原的努力则尽皆归零,朝堂上的官员势力,似乎都处于一种别有用心的凝滞状态,所有人都在观望,不论谁、往哪一个方向用力,同样的阻力似乎都会反馈过来。
身处其中,皇帝也在沉默。从某方面来说,宁毅倒还是能理解他的沉默的。只是许多时候,他看见那些在战事中死难者的亲属,看见那些等着做事却得不到反馈的人,尤其看见那些残肢断体的军人这些人在夏村都曾以无畏的姿态向怨军发起冲锋,有的甚至倒下了都不曾停止杀敌,然而在热血稍稍停歇之后,他们将面临的,可能是此后半生的艰难困苦了他也不免觉得讽刺。这么多人牺牲挣扎出来的一丝缝隙,正在利益的博弈、冷漠的旁观中,渐渐失去。
而更为讽刺的是,他心中明白,其他人或许也是这样看待他们的:打了一场胜仗而已,就想要出幺蛾子,想要继续打,谋取权力,一点都不知道大局,不知道为国分忧……
第一场春雨降下来时,宁毅的身边,只是被诸多的琐事环绕着。他在城内城外两头跑,雨雪消融,带来更多的寒意,城市街头,蕴藏在对英雄的宣传背后的,是许多家庭都发生了改变的违和感,像是有隐约的哭泣在其中,只是因为外头太热闹,朝廷又承诺了将有大量补偿,孤儿寡母们都木然地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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