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382节
距离灵堂不远处的院落房间里,对话是这样的:
“为你之事,本王昨夜一晚都没睡好!你瞒得了别人,瞒得过我么。一千八百吕梁骑兵出营的事情,说与你无关?你瞒得了天下人?”
“只为救秦相一命……”
“你!救到了?”
“为当为之事。秦相的确鞠躬尽瘁,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然而,为当为之事,他还是用错了法子。前车之鉴,便是后车之覆!”
“却想不到第一个过来祭奠的,会是王爷……”
“哼!本王……唉……”
“为保秦相,我用尽了法子,如今。终究功亏一篑……”
“你要说什么?”
“秦相走之前,留下了一些东西,很多人想要。我一介商人而已。秦相走了,我留不住。东西……在这里。”
“……你想借刀杀人!?本王统军之人,要你这个!?”
“王爷在这里牵扯最浅,也最不怕事。这是秦相留下来的因果,谁沾都不好,王爷要拿来用。或是拿去烧了,都随意吧。”
“……”
铁天鹰以为至少童贯会为了骑兵之事而震怒。然而大人物的心思他果然想不通,与宁毅私下交涉不久之后。这位王爷也是一脸平静地走了。
对于宁毅这边,童贯不再追究,军队的事,宫中有周喆给背了书,此后吩咐下来的,就只有缉拿刺杀秦嗣源的凶犯这一项了这也是没得拿的,刑部总捕在绿林间确实是煞星,但想要动到林宗吾这个级别,并不容易。最近几十年来,唯一被他们动了的大宗师,只是刘大彪一人而已。
而在这其中,林宗吾也是真正的吃了大亏,他原本有京中大员撑腰,想要刺杀秦嗣源后,天下闻名,京中再高拿轻放一点,大光明教就顺势扩大到京城,谁知道迎面撞上军队,教中高手被杀得七七八八不说,接下来想要入京,一时半会也成了泡影。
除林宗吾外,京中几个暗中养士的大家族,也多有损失。跑到原野上看那一场热闹的绿林高手,则更是凄凉得没处说理。但在这场火拼中,暗地里浮现出来的许多东西,也真正的让人动容,一些早就被京城通缉的重犯,包括圣公余孽等人的纷纷进京,似乎都是在预示着某些不好的兆头将要来临。
秦嗣源死后,权力的瓜分,必然也是要有一场火拼角逐,才能再度稳定下来的。
而铁天鹰也绝不相信宁毅会在这场混乱中置身之外,他投靠了童贯或是哪边尚在其次,重要的是,为了家中一百人,他去屠杀了半个梁山,这次的事情,他一定会回头报复!
但由于上头的轻拿轻放,再加上秦家人的死光,又有童贯有意无意的照拂下,宁毅这边的事情,暂时便淡出了大多数人的视线。
此后数日,灵堂偶尔有人过来祭拜,宁毅花了些钱,在胡同口搭起一些戏台,又召集了手下的表演者,或是说书,或是唱戏,附近的孩子偶尔过来听听看看,戏台还给发糖。这些表演倒也有分寸,多半表演让人笑得合不拢嘴的节目,说书也绝不谈及悲壮的了,只说些与世事无关的话本故事。夏日或晴或雨,有的孩子过来了,又被打听到这是奸臣丧事的大人给拉了回去,下雨之时人不多,戏台上的表演却也继续,有一次种师道过来,在夏日深深浅浅的树荫里,听得那边二胡声响起来,歌者在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那歌声苍凉,衬在一片的笑语故事里,倒显得滑稽了,待听到“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时,不觉落下眼泪来。夏天明媚,风雨却苍茫,告别一道守城的秦嗣源之后,他也要走了,带着弟弟的遗骨,回西北去。
其余的京中大员,便也不在乎秦嗣源死后的这点小事情。此时他仍是奸臣,不能谈是非,不能谈“有”,便只能说“空”了。既然谈及是非成败转头空,这些人也就更加将之抛诸脑后,有这等想法的人,是玩不转政坛的。
只有铁天鹰没有被这样的氛围所迷惑,秦嗣源与秦绍谦的头七过后,宁毅等人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安葬了这一家人。此时京中各项事情已经回到混乱繁忙的正规上去,刑部花大力气调查着北上而来的摩尼教余孽的事情,但由于最近这段时间上京的人数实在太多,京中爆发的各种案件也多,调查起来,一直都进度缓慢,但铁天鹰还是安排了人手,监视着竹记的动向。
在大的方向上,太原沦陷后,建立黄河防线已经成为京中近期以来最大的战略行动,要建立这么大的防线,便要出钱出力,出钱出力,要有权利分配的事情,于是京中各个势力,都在争取。另一方面,右相空缺出来,新的人选未定,这也是一块大饼事实上,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纲苦苦支撑的左相之位,估计也已经做不长久了。
因为有女真人的威胁,军队是重中之重,京中诸方大员,都在寻求革新之道,城外的武瑞营,此时已经被捧在了风口浪尖,只不过越是这样,该怎样对这支军队下手,诸方就越是谨慎。这些都是大事。宁毅在安葬了秦嗣源后,很大方向上开始倾向于童贯一系,竹记又开始动了起来,但他刚刚进入童贯的圈子,基本上,也都是在自行其是,可能要先回复自己手下竹记的活力。
由于这样那样的缘故,在诸多大事之中,竹记所在做的事情,就真正的显得微不足道了,竹记成员的许多事情,一时间,似乎也显得有些漫无目的。秦嗣源死后,宁毅的行事,也显得奇怪了许多,铁天鹰偶尔见他出门,看看布匹,谈谈生意,做些比以前更加无聊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倒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刑部的事情越来越多,五月中旬快要过完的时候,宗非晓便也被调配回京了。这天中午,两人便在宁毅最近常去的布行附近碰头,到酒楼上,聊起最近的事情来……(未完待续)
第六四七章 宁夏催鬼语 厄夜起风雷(三)
“……俗语有云,人无远虑,便必有近忧。回想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情,我心中总是不安。当然,也可能是进来事情太多,乱了我的心思……”
京城五月二十。距离女真人的离去,已过了将近半年时间,道路边的树木叶子葱郁,行人来往、商贩叫卖、身影如织,酒楼上方,铁天鹰一面说话,一面与宗非晓在小包间里的桌边坐下了。
作为刑部总捕,也是天下凶名赫赫的高手,宗非晓身形魁梧,比铁天鹰还要高出一个头。因为外功出众,他的头上并无须发,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实际上却是外粗内细之人。铁天鹰与他合作过数次,包括押送方七佛上京那次,两人也是在宁毅手上着了道,因此交流起来,还算有共同语言。
时间并不充裕,两人各自都有许多公务处理,铁天鹰一面倒酒,一面将最近这段时间与宁毅有关的京中事态说了一番。事实上,自女真人退去以后,半年的时间过来,京中状况,大部分都围绕着右相府的起伏而来,宁毅身处其中,颠簸辗转间,到如今仍旧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即便落在铁天鹰眼中,情况也绝非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
如今距离秦嗣源的死,已经过去了十天。京城之中,偶尔有书生在发表慷慨言辞时还会说起他,但总的来说,事情已过去,奸臣已伏诛,大部分人都已经开始向前看了。此时回头,许多事情,也就看的愈发清楚一些。
“……宁毅此人。京中诸公多因他的身份有所轻视,然而在右相手下,这人机智频出。回首去年女真来时,他直接出城,后来坚壁清野。到再后来的夏村之战,都有出过大力。若非右相忽然倒台,他也不致一蹶不振,为救秦嗣源,甚至还想办法出动了吕梁骑兵。我看他手下布置,原本想走。此时似乎又改变了主意,不管他是为老秦的死还是为其它事情,这人若然再起,你我都不会好过……”
常年行走绿林的捕头,平日里树敌都不会少。但绿林的仇怨不比朝堂,一旦留下这样一个对头上了位,后果如何,倒也不用铁天鹰多说。宗非晓在接手密侦司的过程里差点伤了苏檀儿,对于眼前事,倒也不是没有准备。
“先前那次交手,我心中也是有数。其实,亳州的事情之前。我便安排人了人手进去了竹记。”宗非晓说着,皱了皱眉,“只是。竹记先前依托于右相府、密侦司,其中有些事情,外人难知,我安排好的人手,也未曾进过竹记核心。只是最近这几天,我看竹记的动向。似是又要折回京城,他们上方流出风声。说如今的大东家成了童贯童王爷,竹记或者改名、或者不改。都已无大碍。”
“我看怕是以狐假虎威居多。宁毅虽与童王爷有些来往,但他在王府之中,我看还未有地位。”
“他原是秦嗣源一系,纵然投诚,童王爷又岂会立刻信任他。但以童王爷的势力,这宁毅要经营生意上的事,一定是畅通无阻的。而且……”宗非晓微微有些犹豫,终于还是说道,“铁兄,似秦嗣源这样的大官倒台,你我都看过多次了吧。”
“嗯。”铁天鹰点了点头,“不少了。”
坐在那边的宗非晓笑了笑:“是啊,那大员倒台之后的情景,你我也已经熟悉了。那些大员的子弟啊、幕僚之流,确实也有被人放过,或是攀上其它高枝,平安过度的。然而,人一生经历过一两次这样的事情,心气也就散了。这些人啊,不乏有你我抓紧牢里,后又放出来的,跑来找你我寻仇的,能有几个,顶多,在轻慢过他的牢头面前张扬一番罢了,再往上,往往就不好看了。”
“毕竟说到底,这些人即便保下命来,身份之上,总是要遭人白眼猜忌。如今右相案风波刚过,这宁毅纵然一腔热血,该有的手段,在他调动骑兵之后也要用完了吧。他或许有些好处给王爷,莫非王爷就不防他?真的重用他?所以啊,他如今才是不敢乱来、节外生枝的人……”
宗非晓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你我二人,皆已是总捕,往上一步,由草莽入官场,倒只能算是个说不得的小吏,但在如今位子上,要你我办事之人,何曾少过。这宁毅嘛,往上一步,便是王府的人了,他在相府中,便未高看过我等,到了王府……嘿,说句实在话,如今他是穿鞋的,我是光脚的。我动了他女人又如何,若是豁出去了与我死磕,我或许难以幸免,他能讨得了好去?我就不信了。”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冷冷一笑,拈了颗米糕扔进嘴里:“自古以来,横的怕愣的,我进得京来,便有所准备。他若真要闹事,不用他来找我,我先去找他,大不了同归于尽,他家大业大、女人又多,我看是我怕他还是他怕我。铁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铁天鹰便也笑起来,与对方干了一杯:“其实,铁某倒也不是真怕多少事情,只是,既然已结了梁子,眼下是他最弱的时候,总得找机会弄掉他。其实在我想来,经此大事,宁毅这人要么是真的安分下来,要么,他想要报复,首当其冲的,必不是你我。若他图得大,说不定目的是齐家。”
“齐砚。”宗非晓点了点头。
铁天鹰道:“齐家在北面有大势力,要说起来,大光明教实际上是托庇于此,在京中,齐砚与梁师成梁大人,李邦彦李大人,甚至与蔡太师,都有交好。大光明教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若非这宁毅反投了童王爷,说不定也已被齐家报复过来。但眼下只是局势紧张,宁毅刚加入王府一系,童王爷不会许人动他。一旦时间过去,他在童王爷心中没了地位,齐家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我观宁毅以往行事,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宗非晓点点头。想了想又笑起来:“大光明教……听绿林传言,林宗吾想要北上与心魔一战,结果直接被骑兵追到朱仙镇外运粮河边,教中高手去得七七八八。他找到齐家发脾气,料不到自己聚众北上,竟遇上军队杀来。齐家也傻了眼。呵呵……”
“宁毅为救秦嗣源,是花了血本的,可惜晚到一步,否则我等也不至于忙成这样。不过话说回来,林宗吾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有关于那天骑兵出动的事情。上头算是轻拿轻放了,但对于秦嗣源的死,皇帝固然不上心,下方还是有着许多的动作,包括几名中层官员的落马,对绿林人士的抓捕,上方的轻描淡写,到了下面。是掀起了一小股的腥风血雨的。
两人说到这里,窗外的树梢上,有鸟儿鸣叫。透过窗户往外看去,不远处街边的一个布坊门口,宁毅一行人正下了马车,从那儿进去。铁、宗二人便都看了一眼,铁天鹰扬了扬下巴。
“秦嗣源去后,据说留了好些人的罪行罪证。也有各家私密,原本预做复起之本。如今该是由他交到了童王爷手里。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他因此才得童王爷庇护。但好在军队一系向来霸道,真要嘁纷争,未必用得着这些东西。童王爷也未必不能识破他的心机。”
“趁他病要他命。”宗非晓点了点头,“我也懒得千日防贼,入了竹记内部的那几人若是真探得什么消息,我会知道怎么做。”
“这些事情,也就是与宗兄打个招呼,宗兄自然明白如何处理。这一边,我虽事多,也还在盯着他,宗兄可知缘由?”
宗非晓想了想:“听闻,刘西瓜、陈凡等人进京了。樊重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嗯。宁毅这人,手段凌厉,结怨也多,当初他亲手斩了方七佛的人头,两边是不死不休的梁子。如今霸刀入京,虽还不知道图谋些什么,若有机会,却必然是要杀他的。我在旁边看着,若刘西瓜等人斩了他,我也好将这些人再揪出来。”
“呵呵,那倒是个好结果了。”宗非晓便笑了起来,“其实哪,这人结怨齐家,结怨大光明教,结怨方匪余孽,结怨无数世家大族、绿林人物,能活到现在,真是不易。此时右相倒台,我倒还真想看看他接下来如何在这夹缝中活下去。”
两人随后又继续说笑了几句,吃了些东西,方才离去。
一如宗非晓所言,右相一倒,暴露出来的问题便是宁毅结怨甚多,这段时间纵然有童贯照拂,也是竹记要夹着尾巴做人做事的时候。宗非晓已经决定了有机会就钉死对方,但对于整个事态,并不担心。
他此次回京,为的是分担这段时间涉及绿林、涉及刺杀秦嗣源、涉及大光明教的一些案子当然,大光明教并未进京,但因为秦嗣源在京畿之地被杀影响恶劣,几名与齐家有关的官员便受到波及,这是皇上为表现权威而特意的打压。
当然,这也是因为于这次交锋中落了下风留下的后果。假如林宗吾杀了秦嗣源,后来又干掉了心魔,或是拿到了秦嗣源留下的遗泽,接下来这段时间,林宗吾可能还会被通缉,但大光明教就会顺势进京,几名与齐家有关的官员也不至于太惨,因为这代表着接下来他们行情看涨。但如今童贯占了便宜,齐家、梁师成、李邦彦一系吃了瘪,几名官员也就顺势进了大牢,虽说罪名不同,但这些人与接下来完善黄河防线的任务,都有着多多少少的关系。
这便是官场,权力交替时,斗争也是最激烈的。而在绿林间,刑部已经像模像样的拿了不少人,这天晚上,宗非晓审讯人犯审了一晚上,到得第二天下午,他带着手下出了刑部,去几名犯人的家中或是落脚点探查。中午时分,他去到一名绿林人的家中,这一家位于汴梁西侧的三槐巷,那绿林人家中简陋破旧,丈夫被抓之后,只剩下一名妇人在。众人勘察一阵,又将那妇人审问了几句,方才离开,离开后不久,宗非晓又遣走随从。折了回来。
那绿林人被抓的原因是怀疑他暗中信奉摩尼教、大光明教。宗非晓将那妇人叫回房中,反手关上了门,房间里短暂地传出了女子的哭叫声,但随着片刻的耳光和殴打,就只剩下求饶了,之后求饶便也停了。宗非晓在房里肆虐发泄一番。抱着那妇人又好生安抚了片刻,留下几块碎银子,才心满意足地出来。
这天下午,他去联系了两名打入竹记内部的线人探听情况,整理了一下竹记的动作。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晚上他去到青楼过了半晚,凌晨时分,才到刑部大牢将那妇人的丈夫提出来用刑,无声无息地弄死了。
京中在女真人肆虐的半年后,许多弊病都已经显现出来,人手的不足、事物的繁多,再加上三教九流的人不断入京,关于绿林这一片。向来是几名总捕的自留地,上头是不会管太多的:反正这些人平日里也是打打杀杀、无法无天,他们既然将不守法当饭吃。那死了也就死了。宗非晓在刑部多年,对于这些事情,最是驾轻就熟,往日里他还不会这样做,但这一段时间,却是毫无问题的。
这样的消遣过后。他睡了一阵,上午继续审案。下午时分,又去到三槐巷。将那妇人叫去房中凌虐了一番。那妇人虽然家中贫寒,疏于打扮,但脱光之后感觉倒还不错。宗非晓爱她哭叫的样子,此后几日,又多去了几次,甚至动了心思,将她收为禁脔,找个地方养起来。
京中大事纷纭,为了黄河防线的权力,上层多有争夺,每过两日便有官员出事,此时距离秦嗣源的死不过半月,倒是没有多少人记起他了。刑部的事情每日不同,但做得久了,性质其实都还差不多,宗非晓在负责案件、敲打各方势力之余,又关注了一下竹记,倒还是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只是货物往来频繁了些,但竹记要再度开回京城,这也是必要之事了。
时间到的五月二十七,宗非晓手头又多了几件案子,一件是两拨绿林豪客在街头决斗厮杀,伤了路人的案件,需要宗非晓去敲打一番。另一件则是两名绿林大侠决斗,选上了京城富户吕员外的院子,欲在对方宅邸屋顶上厮杀,一方面要分出胜负,另一方面也要避开吕员外家家丁的抓捕,这两人手头功夫确实厉害,结果吕员外报了案,宗非晓这天下午过去,费了好大力气,将两人抓捕起来。
将那两名外地侠客押回刑部,宗非晓眼见无事,又去了三槐巷,逼着那妇人做了顿吃的,傍晚时分,再领了七名捕快出京,折往京城西面的一个小山岗。
那地方距离京城不远,名叫护岗,原本是因为附近的驿站而繁荣起来,形成了一个有十多个商铺的聚居区,女真人来时,这里一度被毁,如今又重新建了起来。竹记的一个大院也坐落在这边,此时已初步重建,被利用了起来。
来到岗上,宗非晓让其他七名捕快先去吃些东西,约好了回来见面的大概时间,他从岗上走出,转了个弯,折往大约百丈之外的一处房舍。
因为先前女真人的破坏,此时这房舍是由竹木简陋搭成,房间里黑着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宗非晓进去后,才有人在黑暗里说话。这是例行的见面,然而待到房间里的那人说话,宗非晓整个人都已经变得可怕起来。
他魁梧的身形从房间里出来,天空没有星光,远远的,稍高一点的地方是护岗街市上的灯火,宗非晓看了看四周,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却无声地往护岗那边过去。
走出十余丈,后方陡然有细碎的声音传了过来,远远的,也不知是动物的奔跑还是有人被打倒在地。宗非晓没有回头,他牙关一紧,双目暴张,发足便奔,才踏出第一步,周围的黑暗里,有人影破风而来,这漆黑里,人影翻腾如龙蛇起陆,洪波涌起!
宗非晓右手猛然拔出钢鞭,照着冲过来的人影之上打过去,噗的一下,草茎飞腾,竟是个被长枪穿起来的稻草人。但他武艺高强,江湖上甚至有“打神鞭”之称,稻草人爆开的同时,钢鞭也扫中了刺来的长枪,与此同时。有人扑过来!有长鞭横扫,缠住了宗非晓的左手,刀光无声冲出!
长鞭绷的一下,将左边的远处的黑影拉得飞扑在地,右边扑来的人也被撞飞,宗非晓的身体与一名驼背刀客擦肩而过。他的人头还在空中旋转,壮硕的身体如战车般踏踏踏踏冲出五步,倒在地上不动了。
黑暗里的驼子将人头捡起,拿个袋子兜了,四周还有人影过来。他们聚在那无头尸体旁看了一下,宗非晓使的是双鞭,但方才他只抽出单鞭,只见他的左手上正捏着一枚烟花令箭,还保持着想要放出去的手势。
不远处,护岗那边一条街上的点点灯火还在亮,七名捕快正在其中吃喝、等着他们的上司回来,黑暗中。有一道道的身影,往那边无声的过去了。
这些捕快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汴梁城。
同一时刻,北面的黄河岸边。延绵的火把正在燃烧,民夫与士兵们正将土石运上大堤。一方面夏季汛期已至,人们必须开始加固堤防,另一方面,这是接下来巩固黄河防线的先期工程,朝堂政局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每日里。都会有大员过来附近巡视。
再往北一点,齐家老宅里。名叫齐砚的大儒已经发了脾气,黑夜之中,他还在埋头写信,随后让可信的家卫、幕僚,上京办事。
京城之中,李纲走出房间,坐了一会儿,看着幕僚那边的院落还亮着灯光,他的眼中,有着憋屈与悲壮的光芒,但他双手握拳,过得片刻,想到了什么,又回房处理公务了。
秦桧正在待客,夜晚的光芒的,他与过来的两人相谈甚欢。朝堂之中,由他继任右相的风声,已经越来越多了,但他知道,李纲即将下台,在他的心中,正考虑着有没有可能直接上手左相之位。
童府,童贯正与谭稹等人议论着各种事情,李炳文也在下方,如今广阳郡王府最主要的是两件事,第一件,由李炳文等人真正掌控好武瑞营,第二件,黄河防线既为预防女真人而做,理应由军队直接掌控。上一次在太原,童贯明白军队战力,弃城走了,这一次,他希望能够真真正正,毫无制掣地做好一件事情。
“老秦走后,留下来的这些东西,还是有用的,希望能够用好他,黄河若陷,汴梁无幸了。”
“那宁立恒心怀叵测,却是欲以此借刀杀人,王爷不可不防。”
“我自然知道,宁毅这人,已再无它法可想,他希望我以此针对其他人,我欲用它来做好事情。重要的是,这是出自本王之意,又何必在乎他的小小愿望呢。明日我再让人去李邦彦府上打个招呼,他若不让步,我便不再忍他了。”
作为武朝统军大将,他已经见惯了猪队友,也已经受够猪队友了,这一次武朝危殆,他希望力挽狂澜,这也将是他最后的荣光。
所有人都有事情做,由京城辐射而出的各个道路、水路间,成千上万的人因为各种的理由也正在聚往京城。这期间,一共有十三支队伍,他们从同样的地方发出,而后以不同的方式,聚向京城,此时,这些人或是镖师、或是商队,或是结伴而上的匠人,最快的一支,此时已过了许昌,距离汴梁一百五十里。
这是一支两百多人组成的大商队,此时在山间扎营,营地一端的草地上,有两个年轻人正在低声说话。
“小封哥,你说,京城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我怎么知道。”颌下长了短短胡须,名叫卓小封的年轻人回答了一句。
“小封哥你们不是去过杭州吗?”
“杭州又不是京城。”
“俺从小就在山里,也没见过什么大地方,听你们说了那些事情,早想看看啦,还好这次带上俺了,可惜路上路过那几个大城,都没停下来仔细瞧瞧……”
“你若再唠叨,便不带你去了。”
“唔,不说了。”那位淳朴的山里来的小伙子闭了嘴,两人坐了一会儿。卓小封只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稀疏的星星,他懂的东西很多,说话又有道理,武艺也好,山里的年轻人都比较崇拜他,过得片刻,对方又低声开口了。
“小封哥,我就问一句,这次上京,咱们能见到那位教你本事的老师了,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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