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438节
成舟海苦笑:“怕的是,太子还是很坚决的……”
这话说完,成舟海告辞离去,周佩微微笑了笑,笑容则微微有些苦涩。她将成舟海送走之后,回头继续处理公务,过得不久,太子君武也就过来了,穿过公主府,径直入内。
相对于赫赫的太子身份,眼下二十三岁的君武看起来有着太过简朴的装容,一身淡青色朴素服冠,颌下有须,目光锐利却微微显得心不在焉——这是因为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且对某方面过分专注的原因。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他道:“渠宗慧今天来闹了。”
“你没必要安排人在他身边。”周佩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再闹,我迟早打断他的腿。”
“你们以前还是朋友呢。”周佩微微笑了笑,片刻后,“我的意思是,人要用在适当的地方,他是无足轻重之人,实在不值当。”
自秦嗣源死去,宁毅造反,原本右相府的根底便被打散,直到康王继位后再重聚起来,主要还是汇集于周佩、君武这对姐弟之下。其中,成舟海、觉明和尚跟随周佩处理商、政两方面的事情,闻人不二、岳飞、王山月等人托庇于太子君武,双方不时互通有无,守望相助。
但在性情上,相对随性的君武与严谨死板的姐姐却颇有差异,双方虽然姐弟情深,但每每见面却免不了会挑刺斗嘴,产生分歧。主要是因为君武终究醉心格物,周佩斥其不务正业,而君武则认为姐姐越来越“顾全大局”,就要变得跟那些朝廷官员一般。故此,这几年来双方的见面,反倒渐渐的少起来。
眼下见面,两人一开始便都下意识的离开了可能争吵的话题,聊了一些家庭琐碎。过得片刻,君武才提起有关北面的事情:“……为四月的事情,王中其劾岳飞冒进,我就忍了,罚俸就是。越来越得寸进尺,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也不想跑这一趟。父皇那样子……我实在是……”
他说起这事,便是一肚子火,女真人搜山捡海之时,父亲周雍只顾着逃跑,父子交流之后,军队对于父亲多少有些尊重,然而当天下稍稍稳定,这个皇帝永远是一副和稀泥、听大家讲话的温吞样,不管任何事情君武找过去,对方都表现出“你是我儿子”而不是“你有理”,就真让人有些愤懑了。
对于他的生气,周佩沉默片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能拿出来炫耀不成!?”
“准备还不够,没人想再把女真人招过来。”
“一仗不打,就能准备好了?”
“朝堂的意思……是要谨慎些,徐徐图之……”周佩说得,也有些轻。
君武便往旁边的茶几上锤了一下。
“当然,你既然过来了,他们也会让步的……”
“这个天下,这样子弄,终究还是没救……”君武咬牙切齿。
周佩摇了摇头,语气轻柔:“毕竟还未有站稳,这些时日以来,外间的样子看起来繁华,实则流民不断南下,我们还未曾守住局势。下方根子不稳,不是几句慷慨的话能解决的,朝堂中的大人们,也不是不想往北,但既然大势趋和,他们只能先维护住局面……”
“大势趋和……北面来的人,都想打回去,大势趋战才是真的,这么好的机会,没人要抓住……”
“女真人再来一次,江南全都要垮。君武,岳将军、韩将军他们,能给朝堂众人挡住女真一次的信心吗?我们至少要有可能挡住一次吧,怎么挡?让父皇再去海上?”
“世上的事,没有一定可能的。”君武看着面前的姐姐,但片刻之后,还是将目光挪开了,他知道自己该看的不是姐姐,周佩不过是将别人的理由稍作陈述而已,而在这其中,还有更多更复杂的、可说与不可说的理由在,两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不开口也都懂。
下午的院落,阳光已没有了正午那般的炽烈,房间里开始有了凉风,弟弟站起来,开始站在窗边看外间那明媚的荷塘,知了不停鸣叫。两人又随意地聊了几句,君武忽然说道:“……我收到了西北早些时候的消息。”
“我不想听。”周佩第一时间回答。
“打得太惨了。”君武扶着窗框,望着外头,低声说了一句。过得片刻,回头道,“我待会入宫,可能在宫中用膳。”
周佩点了点头:“晚上许府有宴,许夫人再三来请,我应承了过去。”
君武点头,沉默了片刻:“我先走了。”
“我送你。”
姐姐将弟弟送到了府门,临别时,周佩说了一句:“你既然过来了,父皇会应承你的。”
君武笑了笑:“只可惜,他不会应承往北打。”那笑容中有些讽刺,“……他害怕。”
周佩没有说话,几年前的搜山捡海,更远时女真人的摧枯拉朽,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而这段时间以来,岳飞、韩世忠、张浚、刘光世等一些将领一面练兵一面往秦淮以北的混乱区域挺近,也曾打过几仗,收复了几处州县,但每每有大战果时,朝堂中主和力量必然开始叫停,其核心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他害怕。
这是……无法在台面上言说的东西。
周雍可以没有原则地和稀泥,可以在台面上,帮着儿子或是女儿倒行逆施,然而究其根本,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害怕的。女真人第三次南下时,他曾两度修书向金兀术求和,及至术列速突袭扬州,周雍未能等到儿子的抵达,终究还是先一步开船了。在内心的最深处,他终究不是一个坚强的皇帝,甚至连主见也并不多。
送走了弟弟,周佩一路走回到书房里,下午的风已经开始变得温和起来,她在桌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伸出了手,打开了书桌最下方的一个抽屉,不少记录着情报讯息的纸片被她收在那里,她翻了一翻,这些情报天南海北,还未曾归档,有一份情报停在中间,她抽出来,抽了小半,又顿了顿。
那是不久前,从西北传回来的消息,她已经看过一遍了。放在这里,她不愿意给它做特殊的分类,此时,甚至抗拒着再看它一眼,那不是什么奇怪的情报,这几年里,类似的讯息常常的、常常的传来。
她坐在那儿,低下头来,闭着眼睛努力地使这一切的心情变得寻常。不久之后,周佩整理好心情,也整理好了这些情报,将它们放回抽屉。
不过是寻常的情报,这是寻常的一天,自己也并未想起什么极为特别的事情……这样的想法过后,她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现实之上,于是招呼了侍婢漪人,稍作打扮后上了马车出门。
公主府的车队驶过已被称为临安的原杭州街头,穿过密集的人流,去往此时的右相许梿的宅邸。许梿妻子的娘家乃是江南豪族,田土广大,族中出仕者众多,影响极深,与长公主周佩搭上关系后,请了多次,周佩才终于答应下来,参加许府的这次女眷聚会。
武建朔六年的夏末,包括杭州城在内的江南之地,正显出一片盎然的繁华生机来,甚至令人在恍然间觉得,中原的沦陷,是否有可能是一件好事?
许府之中,众多的官宦女眷,恭迎了长公主的到来。夕阳西下时,许府后院的香榭中,宴席开始了,对于周佩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应酬场景,她熟练地与周围的妇人交谈,表演时优雅而带着些许距离地观看,偶尔开口,引导一些宴席上的话题。在场的众多女子看着前方这不过二十五岁的一国公主,想要亲近,又都有着战战兢兢的敬畏。
眼前的这位,并非是那种不通俗务世事的皇室女子,她的手上,掌握着皇族的半个家,大部分时候,她的手段温柔,名义上不涉任何朝政之事,然而在先前两三年的各种饥荒、乱局中,长公主府的出手,也是有着相当多的凌厉例证的。
一群习惯着大门大户后院中的勾心斗角的贵妇人,面对着这样的女子,有着天然的弱势和憧憬。尽管也有不少人在暗中腹诽这位长公主在家中过于强势,甚至逼得驸马自暴自弃,在临安城内放浪形骸,然而当对方一直以来对这种传言毫不理睬时,她们对于周佩,也就更添了几分恐惧。
一个连家和名声都不太要的女子,真要发起飙来,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的?
于是,腹诽也就仅止于腹诽了。
宴席间够筹交错,女子们谈些诗文、才子之事,谈起乐曲,随后也谈起月余之后七夕乞巧,能否请长公主一道的事情。周佩都得体地参与其中,宴席进行中,一位体弱的官员妇人还因为中暑而晕倒,周佩还过去看了看,雷厉风行地让人将女子扶去休息。
戌时方至,天刚刚的暗下来,宴席进行到大半,许府中的歌姬进行表演时,周佩坐在那儿,已经开始闲闲无事的神游天外了,无意间,她想起中午做的梦。
距离那场噩梦般的战乱,过去多久了呢?建朔三年的夏天,女真人于黄天荡渡江,如今是建朔六年。时间,在记忆中过去了很久。然而细细想来……也不过三年罢了。
三年啊……她看着这歌舞升平的景象,几乎有恍如隔世之感。
一名仆人从外头过来了,侍婢宫漪人见到,无声地走了过去,与那名仆人稍作交流,然后拿着东西回来。周佩看在眼里,一旁,那位许夫人陪着笑脸,向这边说话,周佩便也笑着回应,宫漪人悄悄地将一张纸条交过来。周佩一面说着话,一面看了一眼。
她的笑容无声消退,逐渐变得没有了表情。
那是谁也无法形容的空洞,出现在长公主的脸上,众人都在聆听她的说话——纵然没什么营养——但那说话声戛然而止了。她们看见,坐在那花榭最前方中央的位置上的周佩,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左手上的纸条,右手轻轻地按在了桌面上。
没有人敢说话,那空洞的表情,也可能是冰冷、是恐怖,面前的这位长公主是指挥过人杀人,甚至是曾亲手杀过人的——她的身上没有气势可言,然而冰冷、排斥、不亲切等所有负面的感觉,还是第一次的,仿佛肆无忌惮地表露了出来——如果说那张纸条里是某些针对许家的消息,如果说她忽然要对许家开刀,那可能也没什么出奇的。
“公主……”宫漪人试图过来扶她,周佩的左手,轻轻地挥了挥,她听见她说了一声:“假的。”
一旁的许夫人也过来了,正开口询问,迎来的是周佩激烈而短促的一句:“走开!”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许夫人心中悚然一惊,脸色煞白地止住步伐。
前方,那身躯晃了晃,她自己并没有感觉,那双眼睛大大地睁着,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流得满脸都是,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扫过前方,左手捏紧了纸条:“假的……”这声音没有很好地发出来,因为口中有鲜血流出来,她往后方的座位上倒下了。
三年了……
目光穿过香榭的上方,天空中,夜色正吞没最后的一缕晚霞,云是橙灰色的,缓缓飘过。三年了……黑色的东西落下来,被她压在心灵深处的讯息正在汹涌而来,刀枪剑戟、万人相敌,铁马冰河,那汹涌的呐喊与蔓延的鲜血,尸骨盈城、火海漫天,那巨人,以强悍与不屈的姿态握住砥砺的天穹与地辄……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排山倒海的朝她眼前涌过来。
江南,普通的、而又炎热的一天,云霞悠悠。
周佩坐在椅子上……
最为巨大的梦魇,降临了……
第七一七章 花开彼岸 人老苍河(二)
黑暗到最深处的时候,往日的记忆和心绪,决堤般的汹涌而来,带着令人无法喘息的、压抑的触感。
夏日,炎热的影像,池塘上点缀片片莲荷。
武,建朔三年秋,以伪齐姬文康二十万大军被华夏黑旗军击溃为序曲,金国、伪齐的联合军队,展开了针对吕梁、小苍河、延州等地连续三年的漫长围攻。
西北的战火,自那时起,就未曾有过停歇。
在女真人的南征结束尚不久的情况下,最初的进攻,基本由刘豫政权为主导。在女真政权的督促下,第二轮的进攻和封锁很快便组织起来,二十万人的失败后,是多达六十万的军队,步步为营,推向吕梁边界。
这一次,名义上归于刘豫帐下,实乃是投降女真的田虎、曹兴农、吕正等大势力也已随之出兵。那个秋末,大量军队在金人的监军下浩浩荡荡的推往吕梁、西北等地,随着这第一拨大军的推进,援军还在中原各地集结、杀来。西北,在女真大将辞不失的发动下,折家开始出动了,其余如言振国等在早先兵伐西北中失利的投降势力,也籍着这巨大的声势,参与其中。
这浩浩荡荡的兴兵,威势如天罚。此时中原虽然已入女真手底,西北却尚有几支反抗势力,但或者是了解到女真人为完颜娄室复仇的认真,或者是忌讳华夏军弑君反逆的身份,在这浩荡兵威下真正反抗的,只有华夏军、种家军这两支尚不足十万人的部队。
西北,种家军据城以守,而在吕梁、小苍河等地的山中,华夏军对数十万大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依据这些地方连绵险峻的山势、复杂的地形,华夏军采取的攻势灵活而多变,伏兵、陷阱、天空中飞起的热气球、针对地形而精心安排的炮阵……其时冬日未至,几十万大军分批入山,往往受到黑旗军迎头痛击后,伪齐军队便被猛烈的炮阵炸断山路,冲上山脊的黑旗军推下火油、草垛,山坡、山谷上人山人海的推挤、奔逃,在大火蔓延中被大片大片的焚烧烤焦。
猛烈的火攻、夜袭,尤其是在山路难行的情况下,针对入山粮草部队的猛烈打击,最初的月余时间里,数万人几乎是送葬一般的死在那大山之间,情况之惨烈,令人无法直视。
虽然此时参与进攻的都是汉人军队,但黑旗军未曾留情他们也无法留情。而汉人的部队对于女真人来说,是不存在任何意义的。刘豫政权在中原不断征兵,少量女真部队守在山区后方,督促着入山部队的前进,而由于最初的迎头痛击,入山的征伐部队开始了更为稳重的推进方式,他们掘开道路、一座一座山的砍伐林木,在以十攻一的情况下,严格抱团、徐徐挺进。
建朔四年的春天,伪齐军队首先进入青木寨外围,围绕青木寨的攻防开始了,这一年秋天,随着女真援军的增加,进攻大军逼近小苍河,到得冬季,完成了对青木寨、小苍河的包围和分割。至于西北种家军控制的数座城池,已经杀成一片血地,种家军先后丧失了庆州、保安军、环州等地的控制,仅余延州一地,苦苦支撑。
这一年,金齐联军的进度化为战报,或许简简单单。然而在金军与伪齐军队的挺进过程中,华夏军所表现出来的抗争力度是惊人、甚至于骇人听闻的,在青木寨、小苍河附近的山间,进攻军队的推进几乎是一寸土地一寸血,在前进之中,甚至因为主将被斩杀、深夜被袭营、炸营导致数次大规模的溃逃。伪齐的军队多是乌合之众,若非守在后方监督的女真军队陆陆续续斩杀逃兵上万,人头立在地上筑起延延绵绵的林子,这一场大战估计早已无从打起。
四年三月,战火还未包围青木寨,伪齐一寸一寸的推进中,华夏军陡然突出小苍河,于西北杀狼岭突袭击溃言振国、折家联军,阵战言振国极其亲卫部队,同时击溃折家大军,将折可求杀得亡命奔逃三十余里,折家的数名子侄在这一战中被黑旗军杀死。
六月,一支千人左右的特种队伍往北潜入金国境内,突入朔州中陵,这千余人将县城拿下,攻克了附近一处有金兵看守的马场,抢夺数百战马,点起大火之后扬长而去,当女真军队赶到,马场、县衙已在熊熊大火中付之一炬,所有女真官员被悉数斩杀城头,悬首示众。
部队在返回吕梁的山道巨石上留下了女真大字:勿望生还。
不用想可以活着回来。
这是没有人想过的激烈,数年以来,女真人横扫天下未逢敌手,在军队进攻小苍河、进攻西北的过程中,虽然有女真军队的监督,但说起女真国内,他们还在消化第三次南下的战果,此时还只像是一条慵懒的大蛇,没有人愿意面对女真正规军的全面出动,然而黑旗军竟就这样悍然出手,在对方身上刮下狠狠一刀。
这样的攻击并不至于令女真人疼痛,但面子的丢失,却是好久未曾有过的感觉了。
随着这一动作,更多的女真军队,开始陆续南下。
不过,面对着黑旗军猛烈炮火的进攻,此时的女真部队,仍未挺身前线,只是以大量的汉人军队充当炮灰,用他们来试探大炮的威力、火药的威力,逐步寻求克制之道。
然而到得九月,同样是这支军队,趁着黑旗军的一次进攻撕开封锁线,杀出东线山区,在女真驻防的营地间搅了一个来回,若非这一次镇守东线的女真将领那古在攻击中幸免,前方的攻势恐怕就要被这次突袭冲散。但随着女真军队的迅速反应,这一千人在返回小苍河的途中遭受了惨烈的围追堵截,损失惨重。
建朔五年春,女真大将辞不失率三万女真大军南下西北,踏过了“勿望生还”的碑石,术列速率领三万军队入中原。二月,得知这个消息,小苍河半数部队悍然突围而出,开始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的血战,他们在群山之间搅得围困部队混乱不堪,再将被围的局面暂时打开。这是大军步步推进之后的有一次惨烈大战,期间,伪齐大将姬文康、刘豫亲弟弟刘益等高层皆被黑旗军定点突破斩杀。
血流成河,积尸满谷。
三月,延州沦陷了,种冽在延州城内抵抗至最后,于战阵中身亡,自此便再也没有种家军。
六月,在术列速部队的参与攻击下,小苍河在经历半年多的围困后,决堤了水坝,青木寨与小苍河的军队悍然突围,山中混乱一片。宁毅率领一支两万余的部队奔袭延州,辞不失率大军与其对峙,而黑旗军藉由种家军先前挖出的密道潜入延州城内,里应外合破城,女真大将辞不失于乱战中被擒,随后被黑旗军斩首于城头。
秦绍谦率领另一支黑旗军一度南下、东进,杀入中原地界,连夺数城后一直突入到太原附近。据说秦绍谦在太原城下祭奠了亡兄,不久之后,又往西面突回。
而黑旗军在取回延州后又直奔折家地界,佯攻府州,围点打援击破折家援军后,以内应破城取麟州,其后,又杀回东面大山之中,摆脱随之而来的女真精骑追击……
此时,黑旗纵横来去的中原西部、西北等地,已经完全化为一片混乱的杀场了。
无论是西、是南、是北,人们观望着这一场大战,一开始或许还未曾花上太多心思,但到得这一步,它的出现和进展,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忽视。在大战发生的第二年,中原已经调动近乎全部的力量投入其中,刘豫政权的苛捐杂税猛涨、汉民南逃、民不聊生,起义的部队又再度兴起。
女真人亦花了大量的部队镇压,在中原往小苍河的方向上,刘豫的军队、田虎的军队封锁了所有的线路,直到秦绍谦率队杀出,这一封锁才短暂的打破。
没有人知道,参与战争的人们有多么的绝望,在战场上被俘的黑旗军人会被残忍的虐待至死,被逼着上前线的汉人部队早已破胆,有时候甚至会出现胆小者跪在军阵面前求黑旗军投降、苦苦哀求黑旗军快快去死的现象他们看不到黑旗军还有生还的可能,因此也不敢将自己投入死地黑旗军同样没对他们施以怜悯。
到得建朔五年的下半年,女真人的大炮,也已经开始逐渐的投入到军中使用,混入军中的女真精锐部队,会在大炮停止之后突袭黑旗军这个时候,黑旗军的火药,已然不多了,而女真依靠源源不断的供应,仍旧能有大量的火药可供挥霍。
发往南面的情报总显得简单,然而在这群山之中每一次冲突,可能都惨烈得令人无法呼吸。大规模的厮杀中亦有小规模的对抗,有小队小队的黑旗军被围困于山间直至活活饿死的,有被军队埋伏后在绝地里厮杀至最后一人的,人们会在堆积如山的尸体间发现仍旧立起的黑色旗帜,在最严苛的环境里,最绝望的死地间,黑旗军人的每一次冲杀,都令人胆寒……
未曾经历过的人,如何能想象呢?
在这样的时光中,江南稳定下了局势,不断发展着,籍着北地逃来的流民,大大小小的作坊都有了充裕的人手,他们已无恒产,求着能吃一口饱饭,江南一带的商户们便拥有了大量低价的劳力。官员们开始在朝堂上歌功颂德,认为是自己痛定思痛的因由,是武朝崛起的象征。而对于北面的战事,谁也不说,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说。
一如如猪狗一般被关在北面的靖平帝每年的诏书和对金帝的歌功颂德,皇室亦在不断封锁着西北战况的消息。知道这些事情的高层无法开口,周佩也无从去说、去想,她只是接到一项项关于北面的、残酷的讯息,斥责着弟弟君武的喜怒形于外。对于那一条条让她心悸的消息,她都尽量安静地按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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