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474节
秦征便只是摇头,此时的教与学,多以读书、背诵为主,学生便有疑问,能够直接以话语对圣人之言做细解的老师也不多,只因四书等著作中,讲述的道理往往不小,理解了基本的意思后,要理解其中的思维逻辑,又要令孩童或是年轻人真正理解,往往做不到,许多时候让孩童背诵,配合人生感悟某一日方能明白。让人背书的老师众多,直接说“这里就是某某意思,你给我背下来”的老师则是一个都没有。
秦征自幼受这等教育,在家中教授子弟时也都心存敬畏,他辩才不行,此时只觉得李频离经叛道,不可理喻。他原本以为李频居住于此乃是养望,却不料今日来听到对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思绪顿时便混乱起来,不知怎么看待眼前的这位“大儒”。
李频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说了片刻。他曾经见到黑旗军的启蒙,那种说着“人人有责”,喊着口号,激发热血的方式,主要是用来打仗的工具,距离真正的人人负起责任还差得远,但不失为一个开始。他与宁毅决裂后冥思苦想,最终发现,真正的儒家之道,终究是要求真务实地令每一个人都懂理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了。其它一切皆为虚妄。
于是他学了宁毅的格物,是为了让世人都能读书,读书之后,如何能让人真正的明理,那就让叙述简化,将道理用故事、用比喻去真正融入到人的心里。宁毅的手法只是煽动,而自己便要讲真正的大道,只是要讲到所有人都能听懂即便暂时做不到,但只要能前行一步,那也是前进了。
这些事情,可以一步一步地解决。普及了书本,简化了叙述,接下来,自然会有更生动的表达,更好的故事,只要以传递道理为原则,不断突破,终究有一天,儒家之道会因此实现。
这些时日里,对于明堂的多次论道,李频都曾让人记叙,以白话的文字结册出版,除白话外,也会有一版供儒生看的书面文。众人见白话文如普通人的口语一般,只以为李频跟那宁毅学了务实煽动之法,在普通平民中求名养望,有时候还暗自嗤笑,这为了名气,真是挖空了心思。却哪里知道,这一版本才是李频真正的大道。
李频说了这些事情,又将自己这些年的所知所见说了些。秦征心中气闷,听得便不爽起来,过了一阵起身告辞,他的名气毕竟不大,此时想法与李频相左,终究不好开口指责太多,也怕自己口才不行,辩不过对方成了笑柄,只在临走时道:“李先生这样,莫非便能打败那宁毅了?”李频只是默然,然后摇头。
“那莫非能打败女真人?”
“需积多年之功……然而却是百年、千年的大道……”
李频的说法,怎样听起来都像是在狡辩。
秦征心中不屑,离了明堂后,吐了口唾沫在街上:“什么李德新,沽名钓誉,我看他分明是在西北就怕了那宁魔头,唧唧歪歪找些借口,什么大道,我呸……斯文败类!真正的败类!”
他这话是与他身边随从说的,说完后又道:“哼,看他这般做派口口声声黑旗如何做,我看他……莫不是由那宁魔头派来的反间?也难怪这些年那黑旗军消息如此灵通,不行,我等去到西南,不能再按之前所想的行事,也得提醒一下西南的义士,其中或许有诈……”
如此嘟嘟囔囔地前行,旁边一道身影撞将过来,秦征竟然未有反应过来,与那人一碰,蹬蹬蹬的退后几步,差点摔倒在路边的臭水沟里。他拿住身形抬头一看,对面是一队十余人的江湖汉子,身着短打带着斗笠,一看便不怎么好惹。方才撞他那名大汉望他一眼:“看什么看?小白脸,找打?”一面说着,径直前行。
方才那一撞,秦征已知对方武艺高强,他虽然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但绿林争杀手段激烈,他想要去杀掉宁毅成名,对于随随便便在街头与莽夫放对被杀掉却并没有兴趣,此时迟疑了片刻,倒是就此怂了。
他自知自己与随行的手下或许打不过这帮人,但对于杀掉宁魔头倒并不担心,一来那是必须要做的,二来,真要杀人,首重的也并非武艺而是计策。心中骂了几遍绿林草莽粗鲁无行,难怪被心魔屠杀如斩草。回去客栈准备启程事宜了。
这边,李频送走了秦征,开始回到书房写注解论语的小故事。这些年来,来到明堂的书生众多,他的话也说了许多遍,这些书生有些听得懵懂,有些愤然离开,有些当场发飙与其决裂,都是常事了。生存在儒家光辉中的人们看不到宁毅所行之事的可怕,也体会不到李频心中的绝望。那高高在上的学问,无法进入到每一个人的心里,当宁毅掌握了与普通民众沟通的法子,如果这些学问不能够走下来,它会真的被砸掉的。
自仓颉造字,语言、文字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传递人的经验,所以,一切阻其传递的节枝,都是缺陷,一切利于传递的革新,都是进步。
李德新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离经叛道的路上,他每一天都只能这样的说服自己。
我或许打不过宁立恒,但唯有这条离经叛道的路……或许是对的。
才在心中说服了自己一次,下人来报,铁天鹰铁帮主来了。
自从西北的几次合作开始,李频与铁天鹰之间的友谊,倒是从未断过。
西北执行,李频在小苍河与宁毅决裂,铁天鹰则在宁毅的手段中感到了绝望,他不再想与黑旗军作对,却在李频“该给天下人活路”的哭喊中多少感受到了一丝悲悯,离开西北后两人分道扬镳,铁天鹰就此离开了刑部,等到李频在临安立足下来,铁天鹰再度出现在李频面前时,已经成了绿林中漕河帮的帮主。
简而言之,他带领着京杭大运河沿岸的一帮难民,干起了黑道,一方面帮助着北方流民的南下,一方面从北面打听到消息,往南面传递。
此时中原已经是大齐属地,各路军阀阻止着难民的南下,封锁南北话是这样说,但各个地方如今终究还是当初的汉人组成,有人的地方,便有明暗两道。铁天鹰在汴梁为总捕,经营多年,此时拉起队伍来,南北渗透,仍旧不是难事。
在刑部为官多年,他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丑恶事情,对于武朝官场,其实早已厌倦。天下大乱,离开六扇门后,他也不愿意再受朝廷的节制,但对于李频,却终究心存尊敬。
周佩、君武掌权后,重启密侦司,由成舟海、闻人不二等人负责,刺探着北面的各种讯息,李频身后的漕河帮,则由于有铁天鹰的坐镇,成了同样灵通的消息来源。
虽然这些年来,在学问、大道之争上,李频心中一直有着绝望的阴影,但在学问之外,与宁毅对抗过的名头带来的未必只有清名,此时站在李频身后的,其实也有着数个大家族的倾力支持,最后一位建立密侦司的大儒左端佑在去世之前,就曾与李频有过多次的来往,而且是摆明车马站出来为李频站台,老人生前虽然已经开始理解宁毅,却也将他一声的名气化为养分,传递给了值得扶持的后辈。若非有这些背景,即便李频与宁毅决裂的事迹说得有多么传奇,他此时也已经被整个儒学界生吞活剥了。
当然,这些力量,在黑旗军那绝对的强大之前,又没有多少的意义。
“跟你来往的不是好人!”院子里,铁天鹰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从这里出去,在街上唧唧歪歪地说你坏话!老子看不过,教训过他了!”
“常有之事,铁帮主何须大惊小怪。”李频笑着迎接他。
“来干什么的?”
“赴西南杀宁魔头,近来此等义士很多。”李频笑笑,“往来辛苦了,中原状况如何?”
“连杯茶都没有,就问我要做的事情,李德新,你这么对待朋友?”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铁帮主坐下喝茶。”李频从善如流,连连道歉。
铁天鹰坐下来,拿上了茶,神情才渐渐严肃起来:“饿鬼闹得厉害。”
他说完这句,喝一口茶:“拱州、滑州、曹州等地,闹翻天了。春日里还未闹到这幅样子,春耕之后,王狮童才指挥饿鬼发动进攻,所到之处,城镇付之一炬,良田尽毁,附近存粮被吃光,幸存百姓不得已被卷入饿鬼队伍当中,大批饥民、难民四散,一度波及汴梁……但刘豫没有余粮赈灾,这些人随后又变成了饿鬼。”
李频张了张嘴:“大齐……军队呢?可有屠戮饥民?”
铁天鹰摇了摇头,低沉了声音:“已经不是那回事了,拱州等地出了兵,王狮童遣饥民上阵,都饿着肚子,身无长物,武器都没有几根……去年在江北,饿鬼大军被田虎军队打散,还算拖家带口,一触即溃。但今年……对着冲过来的大齐军队,德新你知道怎么样……他们他娘的不怕死。”
铁天鹰顿了顿:“娘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不怕死。”
“所以……”李频觉得口中有些干,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想到什么了。
“所以,五千人马朝五万人杀过去,然后……被吃了……”
李频是跟随这流民走过的,这些人多数时间沉默、软弱,被屠杀时也不敢反抗,倒下了就那样死去,可他也明白,在某些特殊时候,这些人也会出现某种状况,被绝望和饥饿所支配,失去理智,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来。
“去年在江北,王狮童是想要南下的,那时候所有人都打他,他只想逃跑。如今他可能发现了,没地方逃了,我看饿鬼这段时间的布置,他是想……先铺开。”铁天鹰将双手举起来,做出了一个复杂难言的、往外推的手势,“这件事才刚开始。”
“铺开……怎么铺开……”
“把所有人都变成饿鬼。”铁天鹰举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发出了咕嘟的声音,然后又重复了一句,“才刚刚开始……今年难过了。”
阳光明媚,院子里难言的寂静,这里是太平的临安,难以想象中原的形势,却也只能去想象,李频沉默了下来,过得一阵,握起拳头砰的打在了那石头桌子上,然后又打了一下,他双唇紧抿,目光激烈晃动。铁天鹰也抿着嘴,然后道:“另外,汴梁的黑旗军,有些奇怪的动作。”
“什么?”
“他们私下里来往一直严密,我未有深究,但看风声……黑旗来了人,可能要做点什么。”铁天鹰想了想,“可能是件大事,我的感觉很不好。”
铁天鹰乃是刑部多年的老捕头,触觉敏锐,黑旗军在汴梁自然是有人的,铁天鹰自从西北的事情后不再与黑旗刚正面,但多少能察觉到一些地下的蛛丝马迹。他此时说得模糊,李频摇摇头:“为了饿鬼来的?宁毅在田虎的地盘,与王狮童应当有过接触。”
随后又道:“不然去汴梁还能干什么……再杀一个皇帝?”
他说起宁毅的事情,向来难有笑容,此时也只是微微一哂,话说到最后,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笑容渐渐僵在脸上,铁天鹰正在喝茶,看了他一眼,便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院子里一片沉默。好半晌,李频的声音响起来:“不会是吧?”
“……德新方才说,近来去西南的人有很多?”
“这中间有联系?”
“我不知道啊。”铁天鹰摊了摊手,目光也有些迷惘,脑中还在试图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李频已经站起来了:“我去求见长公主殿下。”
不久之后,他知道了才传来的宗辅宗弼欲南侵的消息。
巨大的灾祸已经开始酝酿,王狮童的饿鬼将要肆虐中原,原以为这就是最大的麻烦,然而某些端倪已经敲响了这天下的警钟。仅仅是即将出现的大乱的前奏,在深深的水底,相隔千里的两个对手,已经不约而同地开始出招。
这天夜里,铁天鹰紧急地出城,开始北上,三天之后,他抵达了看来仍旧平静的汴梁。曾经的六扇门总捕在暗地里开始寻找黑旗军的活动痕迹,一如当年的汴梁城,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又三天后,一场震惊天下的大乱在汴梁城中爆发了。
谁也不曾料到的是,当年在西北败退后,于西南默默雌伏三年的黑旗军,就在宁毅回归后不久,陡然开始了动作。它在已然天下无敌的金国脸上,狠狠地甩上了一记耳光。
然后把锅扣在了武朝的头上……
第七六五章 双锋(下)
武朝,建朔九年的五月初,夏日正开始变得炎热,兵部的加急传讯,奔行在江南大地的每一条要道间。
首都临安,商旅来往,船只通行,依旧络绎不绝。书生的往来,侠士的聚集,都在为武朝这一片繁华的景象研磨润色。
十年的时光,放置于一个人的一生,是现实而又漫长的一段距离。它足以让一个少年长大成人,让一个年轻人转变而成熟,让成熟的中年人步入老年,让老人们放下了念想,走向生命的尽头。
欢乐会在这时光的记忆里沉淀得更为美好,恐惧也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得虚幻。这十年的时间,南武从新生到繁荣的转变摆在了每一个人的面前,这繁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足以证明新皇朝的励精图治与欣欣向荣。
由于曾经的过往与现实的压力,书生们得以表达他们的激愤,写出更加令人慷慨激昂的文字。侠士们加倍地受到人们的重视,所行所想,不再是绿林间的简单厮斗与上不得台面的黑吃黑。即便是青楼楚馆中的姑娘们,也更加容易地在这相对平静的“乱世”中找到令人心动乃至心醉的男子。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最好的年代了。
朝堂依旧繁忙,官员们在新的政治版图上至少能够更加轻松地实现自己的抱负。最近这段时间,则更加繁忙了起来。
那条关于宗辅宗弼“可能”南下的不寻常的消息,在武朝的朝廷里,已经掀起了一股风暴。这风暴带来的讯息由上往下仍旧处于封锁状态,但消息灵通者,已经隐约能够察觉到一丝端倪了。许多大门大户的动作,总能够由内向外的激起一些涟漪。这涟漪未必是负面的,在发酵数日之后,在临安消息灵通的上层社交圈里,可能要打仗的讯息已经有了一个雏形。
闻者无不慷慨激昂。
随着漫长时光的过去,因着繁华景象的温养,对于十余年前景翰朝的景状,乃至于最近搜山检海的认知,在人们心中早已变作另一番样子。南武的励精图治给了人们很大的信心,一方面相信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另一方面,即便是临安的公子哥们,也大都相信,即使金人再度打来,痛定思痛的武朝也已经有了还手的力量这也是最近几年里武朝对外宣传的成果。
既然能够还手,需要考虑的便是在这场战争里权力变化给人们带来的机会了,权力上的机会,经济上的机会。而即便有人心忧武朝再次受挫,也大都议论着自身如何出一份力气,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并不易评价。但在武朝朝堂上层,对于这一消息的到来,自然不能如此任性地应对,在大量的讨论和分析后,对于整个事态的处置,反倒更显艰难起来。
作为枢密使的秦桧,此时便处于这一片风暴的核心之中。
自武朝变为南武,女真的搜山检海后,秦桧于武朝官场上几经波折,如今也已经是站在权力顶端的几名大员之一。相对于此时的左相吕颐浩、右相张浚,秦桧于朝堂之上更多的属于理智派的首领他在景翰朝时便任事御史台,以刚直不阿,又能稳定大局著称,建朔朝稳定后,秦桧又先后做了几项以雷霆手段稳定南北居民矛盾的事迹,得罪了不少人,然而确确实实是在为整个大局着想。
此时的理智派,通常便是主和派,自女真搜山检海后,秦桧深知己方与金人的武力差距,对于双方的矛盾极为克制,这两年甚至说出过“南人归南、北人归北”这样的大方针、大策略。他的这些提案中没有人情,却极为现实,由于太子君武是热血主战派,因此秦桧一直未得相位,但也因此,地位变得超然起来。
此时的皇帝周雍固然宠爱儿子,但另一方面,在理智层面则下意识地倚重秦桧,多半认为如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秦桧这样的人还能收拾个烂摊子。金人可能南下的讯息传来,武朝的高层会议,少不了秦桧这样的大员,不过这一次不待他泼冷水,整个朝堂内部的气氛,却是一致的凝重的。
这几年来,武朝操练新兵,打造军械,如果是对抗刘豫还是有几分信心的,然而对抗女真,朝堂上下的人脑子过得去的,大都希望这是传来的假消息过去的每一年,其实都有过这样的风声。不过,眼下的这一年,情况毕竟不一样。
吴乞买的病倒,宗辅宗弼想要拿下江南,以对宗翰做出威慑,对尚武的女真人而言,这确实是极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在假设消息为真的前提下,众人对于接下来的应对,便大都显得畏缩,一方面,议和与挑拨双管齐下的方针得到了众人的推崇,另一方面,对于战争的选择,则或多或少的显得畏缩和混乱。
情况也并不复杂,自从武朝在数年前与女真的对抗里输掉整个中原,建朔朝平定下来后,武朝的军队地位便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这提高并非是文臣们愿意的,而是在动态的博弈中出现的事实,一方面各地的混乱状况给了带兵之人更多的权力,另一方面,无论民间还是官场,对于军人的呼声已经渐渐高涨,这期间甚至还有君武这个太子,私下里一直为军队摇旗呐喊,令得朝廷的权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
文武之间的对抗,为的也不仅仅是私利,在岳飞、韩世忠等被太子亲睐的大员的地盘,军队的权势通天,募兵、收税甚至于部分官员的罢免由其一言而决。将军们用这种过分的手法保证了战斗力,但文官们的权力再难通行,一项国法要推行下去,手底下却有完全不听话甚至对着干的军队力量。在以前的武朝,这样的情况不可想象,在如今的武朝,也未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官场上没有什么恰到好处,矫枉必须过正往往才是真相。就如同对抗黑旗军的大局,朝堂上下的文臣都在试图封锁位于西南的华夏军力量,然而武朝的一支支军队却在偷偷地购买华夏军的火器这两年来,由于龙其非、李显农这类书生在西南的活动,对于华夏军走出泥沼的这些商贸活动,每每也有人报上朝廷,却总是不了了之。这些事情,也总是令人气闷。
想要打败敌人,就必须让军队有自主权,不可令文臣指手画脚。让军队自主,对方又往往过了界。这中间的博弈想要达到平衡,是漫长的过程,但总的来说,如何能够准确地节制军队又不使其战力受损,是目前武朝朝廷的一个大课堂。一旦大战开启,众多大臣们在这几年所做的牵制和努力,就都成了泡影了。
朝堂混乱而压抑地讨论和争吵了数日,一开始抱着此消息可能有误的想法,试图将此等消息封锁,在长公主府与张浚等人不断施加的压力下,方才派出了使者,使各地军队首领、指挥等做好准备,并派人进京商议时局、对策。这些信使才到半路,一则惊悚的消息,便由北往南地蔓延过来了,惊起的风浪犹如一连串的巨爆,轰隆隆的延伸千里,扑到了眼前!
……
时间推回数日之前,曾经的武朝都城,此时已是大齐首都的汴梁,天气昏暗而压抑。
那场大乱是突如其来的。
变乱发生时,刘豫正在御书房中见几名大臣,兵器的交击声响起来时,他的心就已经开始往下沉了。
在这几年的噩梦里,他或许是看见过某些类似的情景的。刘豫僵坐在书桌后微微颤抖,当禁军统领薛广城提着刀大跨步地走进来时,外头的院子里,已经是一片杀戮。
“你、你你……”
“陛下,有人与您约好了的。”御书房的大门轰的被关上,那身影咧开嘴,举步而来,“我来接你了。”
一如三年以前,在那个夜里他看见的黑影,薛广城身材高大,刘豫拔出了长剑,对方已经走了过来,挥起大手,呼啸拍来。
自从刘豫在皇宫中被黑旗奸细威胁后,他所在之处,均有五百到一千女真精锐的驻守,与汉军轮流换防,但在此时,整个皇城都已陷入了厮杀。
已经在汴梁呆了数日的铁天鹰体验到了这次大的混乱,早已不复当年繁华的汴梁城中升起了狼烟,各方的消息混乱无比,有人说是禁军的一部参与了叛乱,有人说已有不少大臣试图反正,脱离女真人的阴影。
处于女真人的管辖下数年,虽然经历了恐怖的镇压,但中原大地,胸怀傲气之人仍旧不少。这场巨大的混乱引起了连锁反应,有人打开城门,煽动汴梁城中居民逃出此地,逃去南武,也有人参与到了这场厮杀中去。镇守汴梁的女真大将阿里刮不久之后便拔营入城,此时已有数名大齐朝臣携家带口,出城远逃。
皇帝刘豫亦被劫出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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