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484节
这声音他自己是听不到的。
然后前方又有人,人墙试图挡住他,林冲并不畏惧,他向前方踏过去,早已预备好了要厮杀。有人分开人墙迎在前方。
于玉麟看着这一道缓慢走近的红色人影,他浑身是血,身上伤痕无数,后方,倒下的士兵横七竖八,一路延绵,这让他惊愕了片刻。
“壮士……”
他深吸了一口气:“壮士,本帅于玉麟,你是传讯人?”
林冲疑惑地看着他,他伸出手去,原本想要一拳打死眼前的人,但最终化拳为掌,抓住了他的衣服,亲卫想要上来,被于玉麟挥手阻止。
林冲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来,那小包也染了鲜血,上头还被劈了一刀,但因为林冲的刻意保护,它是他身上受伤最少的一个组成部分。于玉麟试图伸手去接,但血人握紧小包,悬在空中。
于玉麟便拿出军符来:“本将于玉麟,此为符印。”
血人揪着他的领口,久久的、久久的站在那儿,看了许久那符印,天空中云彩烂漫,于玉麟的士兵正在做着大清理和搜捕。人影又是来来去去……
女真南下了,黑旗传讯来。
终于他放开了手,然后连于玉麟领口上的手也放开了。
事情到最后,总是有点节外生枝,世间总不遂人意事,十有八九。
林冲摇摇晃晃的,想要扶一扶长枪,然而枪已经不见了,他就转身,摇摇晃晃地走。该回去找史兄弟了,救安平。
“请问壮士尊姓大名……”于玉麟将包裹打开看了一眼,交给身后之人,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前方的人已是背影了,“快去叫大夫。”他想要追上去,扶住他,询问他的名字,江湖义士,做了大事,即便身死,自己也须为他扬名,这是对他们最后的告慰。
林冲扶住了一具尸体上的枪杆,然后是两只手握住,身体滑下去,他挣扎了一下,试图站起来,最终还是侧身倒在地上了,然后滚了一下,仰面向天。
人们围过来:“壮士,你的名讳……”
地上的人嘴唇动了动,眨了眨眼睛,眼睛里血红血红的,血液滑过脸颊,落在地面上。
……
贞娘……
像是时间的终点,有长长的、长长的隧道……
他站在那里,看着许多许多的人走过去,走过了徐金花、走过了穆易,走过了那混乱而又躁动的梁山泊,有许多的朋友、有许多的过客,在这里会想起来……
那一年的大雪,他用长枪挑着一葫芦的酒,走在草料场的路上……
许多年前的汴梁,他过着顺遂的日子,充满了笑容和期望……
有一道身影在那里等他……
心中有无尽的悔恨涌上来,但这一刻,它们都不重要了。
那道身影在看着他。
他牵着她的手,
一路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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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玉麟拿到了黑旗的传讯。
史进奔行在沃州的街道上,寻找着孩子的下落,等待与兄弟的重聚。
谭路拖着挣扎和哭喊厮打的孩子往前走,忽然停了下来,前方的街道上,有一道庞大的身影带着许许多多的人,出现在那儿,正肃穆而无声地看着他。
西南,针对和登一带的战争已经开始,大炮的声音响起来。一支八千人的队伍已经跃出重山,绕往徐州,有人给他们让开路,有人则不然。
中原,饿鬼们带着绝望和毁灭的气息,焚烧了新占据的城池,肆虐蔓延。
北地,完颜宗辅、宗弼骑着马,踏上了南下的第一步,他们挥动手臂,便有千万旌旗,猎猎而来。
一个无名小卒死去了。
人间再无豹子头。(未完待续。)
于世道——关于我为什么变成微博上最严肃的那个人的故事
我有一个微博,新浪的,最初建立的时候不知道拿它来干嘛,反正有空写一点话,到了今年,也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了。去年年底有一天,朋友圈有一张美女的图片,非常性感,笑着转发,就有好些书友评论,他关注的人中最严肃的一个居然发车了,今日最佳发车居然属于最严肃的那个人等等。
我忽然就很奇怪,天地良心,我自认是个身段柔软的人,我在朋友之中素来以没节操乱开玩笑著称,现在居然是个最严肃的人。回头一看,确实,我发的微博大都认认真真,因为太过认真了,一点娱乐的氛围都没留下,网络上,不娱乐,有时候就过分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回头想想,因为林冲。
林冲的这一条线,从写梁山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整个大纲预定了几年,没有变化,这条线的设置很奇特,他在生之时,除了梁山,几乎与宁毅不再有任何交集,当然最终的大局变得浩浩汤汤时,他的这条线也许会清晰体现出来,但这是后话了。
林冲是世道。
当我写到这几章,林冲天下无敌时,有人恍然拍手,原来世道是暴起反抗,享受他的无敌很简单,可是,天下无敌复有何用?他的人生,已经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世道是:当“为什么是我”落下来,暴起反抗,已经没有意义了。追不回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创造因,是基于简单逻辑的,但果的落下,是混沌的、随机的,在坏的社会,恶果随机地掉在每个人的头上,即便是平稳的现代社会,被冤假错案,因为一个颠簸毁了一生的人,也不在少数,商场上的一次恶意,官场上的一次斗争,乃至于普通人忽然遇上个心情不好的流氓,然后再遇上个心情不好的警察……
真落下来的那一天,你对这个社会暴起反抗,会被碾过去的。
人只有一辈子,我们的一辈子,可能遇上一次两次大的颠簸,有时候会彻底改变你的一生。没有遇上的人大都嗤之以鼻,表示大不了玉石俱焚,我有血性,但在我的书友中,也有好些朋友,他们家中确实遇上了事情的,父母遭遇了债务,又或者有出了车祸,然后遭遇不公的对待,在微信上跟我说,他们没有玉石俱焚,还有家人、还有父母、还有朋友……我说这是好事,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往前一步,我确定,至少对你,一定是更不能承受的结果,你就算活下来,也会一辈子生活在艰难里。
看清楚这些,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能不能在事情发生前做点什么了。
然而厄运的降下,是一种概率,取决于整个社会的文明层次,我们每个人均匀地承担一个可能性。如果我做好事,并不代表我的概率就能下降,而是整个数值均匀到十四亿人中去下降,这样会计算出一个绝望的数字:譬如某个人做一辈子的正确的事情,好的事情,他能够降低这个概率值……大概是整个平均值,乘以十四亿分之一。
这是我们普通人用尽力气,能够做到的极限,有什么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这就是普通人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看清楚这些之后,其实我没有多少使命感,做与不做,认不认真,区别不大,世界不至于非等着你我来拯救。可是说也奇怪,想明白这点之后,每次我开口的时候,就像是看见一片落叶,这片落叶,无论我捡不捡,都只是顺手,就算捡起来,他在我能够尽到的十四亿分之一的概率中,可能还要乘以以亿计的分母,可是,这就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为什么不捡起来呢?
如此一来,只要情绪不是特别灰暗的情况下,居然每一次都在捡,每一次在娱乐和认真的选择里,我居然都变得非常认真,长久下来,我成了微博里最严肃的那个人。
每一次都想认认真真的说话,每一次都懒得娱乐,谈社会谈爱国,许多人拿屁股去谈,这样很开心,在一次次狂欢式的事件里,人们总能满足自己“已然爱了”的情绪,只有我告诉自己,不理智就没意义,然后认认真真说不讨喜的话,说你们叫嚣着毁灭社会,只会有坏的结果,你们说社会没问题,也只是在毁灭这个社会……然后在更多的时候觉得,可能没人会喜欢我这种性格。
有人总觉得我这样的人想救国救民什么的,自视太高,我写篇文章,说点什么道,也说,这人有野心。在我想明白且还没有气馁的这些年,我无比明白我的渺小,我一点野心都没有,我只是在随手捡起手边的叶子。我能说几句认真的话的时候,为什么不呢?我能在文章里写点东西而且不被饿死,为什么不呢?几年前跑去反盗版,也是这样,有人说你又杜绝不了它,我从来没想过能做到点什么。
我告诉自己不捡也没有关系,可这样一想,反而在大部分时候都捡了,因为捡起来,也没有关系。
我们只能抓住自己仅能抓住的一点点。
林冲是世道,在世道面前,我不想说谎,我不想说,那里有出路,从事情发生开始,我对他的描写,就是一个自毁的、求死的人。他为什么对徐金花没有实感,感到愧疚,甚至于对孩子都显得麻木,因为他的救赎,已经不在眼前。
他是个古代人,没有发言捍卫自己环境的能力,但他最后终于能够看到,他唯一可能被救赎的地方:他牵着她的手,一路奔逃。
那是他的妻子张贞娘,然而他把她休了。
所以他的最后一章,叫做“悔恨”。
很高兴我们至少能够伸手去捡叶子。
这就是我变成微博上最严肃的那个人的故事。
第七七八章 骨铮鸣 血燃烧(一)
世事不息。
每时每刻,有些生命如流星般的陨落,而存留于世的,仍要继续他的旅程。
南下的史进辗转抵达了沃州,相对于一路北上时的心丧若死,与兄弟林冲的重逢成为他这几年一来最为喜悦的一件大事。乱世之中的沉沉浮浮,说起来慷慨激昂的抗金大业,一路之上所见的不过只是悲苦与凄凉的交织而已,生生死死中的浪漫可书者,更多的也只存在于他人的美化里。身处其中,天地都是泥沼。
唯独与林冲的再见,仍旧有着生气,这位兄弟的生存,乃至于开悟,令人觉得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一条生路的。
他接下了为林冲寻找孩子的责任,来到沃州之后,便寻找当的地头蛇、绿林人开始追寻线索。赤峰山未曾内讧前虽然也是当世豪强,但毕竟未曾经营沃州,这番追索费了些时间,待打听到沃州那一夜惊天动地的比斗,史进直要哈哈大笑。林宗吾一生自视甚高,时时宣扬他的武艺天下第一,十余年前寻觅周侗宗师比武而不得,十余年后又在林冲兄弟的枪下败得莫名其妙,也不知他此时是一副怎样的心情和面貌。
再想想林兄弟的武艺如今这般高强,再见之后即便不图大事,两人学周宗师一般,为天下奔走,结三五义士同道,杀金狗除汉奸,只做眼前力所能及的些许事情,笑傲天下,也是快哉。
有了这番打算,他心中暂时的平静下来,一面查找那穆安平的下落,一面等待着林冲的返回,顺道也打听那齐家齐傲的行踪。然而随着时间过去,穆安平的下落、林冲的音讯都没有着落,史进心中的不安终究还是聚集起来,纵然强行压下,偶尔也不免再度翻涌,掀起波澜。
抵达沃州的第六天,仍未能寻找到谭路与穆安平的下落,他估算着以林兄弟的武艺,或者已将东西送到,或者是被人截杀在半路,总之该有些音讯传来。便听得一则消息自北面传来。
一日前,屯兵北面的王巨云所部忽然朝东南用兵,目标乃是沃州东面的余城,这消息传来,沃州顿时也开始戒严,士兵上城,开始提防对方的偷袭。
感受到了兵锋将至的肃杀气氛,沃州城内民心开始变得惶惶不安,史进则被这等气氛惊醒过来。
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他是明白的。
北面女真人南下的准备已近完成,伪齐的众多势力,对此或多或少都已经知晓。雁门关往南,晋王的地盘名义上仍旧归顺于女真,然而私下里早已与黑旗军串联起来,早已打出抗金旗号的义师王巨云在去年的田虎之乱中也隐见其身影,双方名虽对立,实际上早已私相授受。王巨云的兵锋逼近沃州,绝不可能是要对晋王动手。
余城方向,那是大儒齐砚的一支旁系宗亲所在。
风声鹤唳,最后的剑拔弩张、你死我活已经开始。
他想到许多事情,第二日凌晨,离开了沃州城,开始往南走,一路之上戒严已经开始,离了沃州半日,便骤然听得镇守东南壶关的摩云军已经造反,这摩云军属陆辉、云宗武等人所辖,造反之时生息败露,在壶关一带正打得不可开交。
再往南走,一路之上所见兵锋纵横,一场大乱似乎正毫无征兆地掀起,不少士绅大族、原本在晋王体系内身居高位者都已被波及进去,军队开出各个城池,在一所所豪族宅邸中肆虐抄家,这些大族中的老弱妇孺皆被抓出来押往城内,城池之中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被斩首示众。
往日里的晋王体系也有众多的权力斗争,但波及的规模恐怕都不如这次的庞大。
史进却是心中有数的。
他自接下那华夏军“小丑”的情报,一路往晋王地盘而来,途中截杀激烈,接应者却并不多见。史进心中便明白,那情报多半是真的,否则南面的一众势力绝不至于如此的狗急跳墙,皆因他们心知肚明,消息一送到,各人的底牌便要揭开,反倒若能将人截杀在半途之中,许多事情还能够事后抵赖。
但这消息也绝非只有自己手上的一份,以那“小丑”的心机,何至于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黑旗军北上经营,若说连传个情报都要临时找人,那也真是笑话。
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诱饵,诱得暗地里各种心怀鬼胎之人现身,便是那名单上没有的,说不定也会因此露出马脚来。史进对此并无怨言,但如今在晋王地盘中,这巨大的混乱忽然掀起,只能证明田实、楼舒婉、于玉麟等人已经确定了对手,开始发动了。
林大哥最后将消息送去了哪里……
此时周围的官道已经封锁,史进一路南下,到了刑州城,他依着过去的约定潜入城中,找到了几名赤峰山的旧部,让他们散出耳目去,帮忙打听史进当初散去旧部时心灰意冷,若非此次事情紧急,他绝不愿再度拖累这些老部下。
离开刑州,辗转东行,抵达辽州附近的乐平大营时,于玉麟的大军已经有半数开拨往壶关。乐平城内城外,也是一片肃杀,史进斟酌许久,方才让旧部亮出名头来,去求见此时恰巧来到乐平掌局的楼舒婉。
不久之后,他就知道林冲的下落了。
此时的送信人,刚刚葬下。
秋风呜咽,乐平城里里外外,城墙还在加固,这一天,史进感到了巨大的悲哀,那不是常年驰骋战场上的瓦罐不离井边破的悲哀,而是一切都在向黑暗之中沉落的绝望的悲哀,从十余年前周宗师等人飞蛾扑火般开始,这十余年里,他看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在混乱中破灭了,那些抗争的人,曾经并肩作战的人,爱上的人,肩负着过往友谊的人……
划过十余年的轨迹,林大哥在重逢后的几天里,也终于被那黑暗所吞没了。
女真南下,黑旗传讯……
在那还残留血迹的军营之中,史进几乎能够听得到对方最后发出的喊声。李霜友的叛变令人始料未及,如果是自己过来,或许也会深陷其中,但史进也觉得,这样的结局,似乎便是林冲所追寻的。
他在军营中呆了许久,又去看了林冲的墓地。这天夜里,乐平的城墙上火把通明,工人们还在赶工加固城墙,各种呼喊声中夹杂着惶恐的声音,那名叫楼舒婉的女宰相正在巡视安排着整个工程的进度,不久之后便要赶去下一座城池,她有心再见史进一面,史进也有事拜托对方。
“……南下的路程上不曾出手援助,还请史英雄见谅。皆因此次传讯真真假假,自称携情报南来的也不止是一人两人,女真谷神同样派出人手混杂其间。其实,我等借机看到了许多深藏的汉奸,女真人又何尝不是在趁此机会让人表态,想要摇摇摆摆的人,因为送下来的这份名单,都没有摇摆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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