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军事历史 > 赘婿

赘婿 第491节

此时暴露在进攻前线上的华夏军规模,最初还不到万人。但对于第一次感受华夏军攻势的武襄军来说,即便是万人规模的攻势,也对其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第一颗热气球从西南升起,随着风力飘向陆桥山本阵,顺路投下了炸药包。华夏军的一部甚至对陆桥山的方向展开了正式的攻击,炮弹的互相攻击打散了一直以来要求步兵的密集型阵型,而凉山的地形也令得武襄军的步兵失去了平原上列阵的从容,到这个时候,武襄军的士兵才惊奇地发现,华夏军中的老兵实际上并不畏惧呼啸的火炮。炮弹在崎岖的山间飞舞、爆炸,华夏军的士兵分散冲锋,不断地籍着地形进行躲藏,而在相对广阔的地形上,火炮的威力,看似厉害,对相对分散的士兵却实则有限。

冲到近处的华夏军士兵有默契地朝着一点汇集,而与此同时,己方的军阵,已经被对面飞过来的少数炮弹所打散。步兵是不允许后退的,在军法的命令下只能前进,双方的士兵冲撞在了一起,随后被对方硬生生地撞开了混乱的口子。

第一轮的交手中,便有一小片炮兵阵地被华夏军冲入,有人点燃了火药,引起惊人的爆炸。

锋线上在交手第一时刻出现的劣势对于武襄军来说还只是可以弥补的小问题,真正被吓到的,或许是一直在陆桥山这边催战请战的莽山部首领郎哥。一直以来,莽山尼族不曾见识过黑旗的真正力量,即便他在山中已经闹了许久,华夏军也一直保持着克制的态度,要联合众多尼族一同对他动手,因此,当武襄军浩荡威武的十万大军听说黑旗杀来,陡然开始保持防守的姿态时,郎哥心中还是颇有疑问的。

尤其是出动总量最多不过两万余人的黑旗军对武襄军悍然发动进攻时,他一度认为对方全都疯了。

“这不是他们的意图……准备后羿弩把天上的气球给我射下来”坐镇中军的陆桥山保持着理智,一面吩咐中军压上,用水磨工夫抵住黑旗军的攻势,一面安排专门对付热气球的改造床弩防御天空这些年来,格物之学在太子的支持下于江宁一带兴起,总算也没有太吃干饭,为了提防热气球飞过城墙再制造一次弑君惨案,对于强劲床弩防空的改造,并不是毫无成果。

午时一刻,华夏军的意图初步展现在陆桥山的眼前。

在不到一万华夏军的“全面”强攻展开不到一刻钟后,真正属于黑旗的攻坚力量,对秀峰隘口展开了突击,战线疯狂延伸,如同一把钢刀,重重地劈了进去。

连着在地图上看了两回之后,陆桥山才微微的反应过来,出现在眼前的,是落在旁人眼中自负到近乎疯狂的战术,或许也是真正属于黑旗军才能驾驭的战术。

此时的十万武襄军,不可避免地在凉山区域内被分割成数股。但为了避免黑旗军的分割打击,陆桥山等人也特意地加强了各部之间的呼应。十万大军,此时呈西北、东南方向延伸,虽然分散的几部各有一定的呼应时间,但理论上来说,还是一个相对完整的整体。

秀峰隘口是被两道小山脉连起来的一道相对平整的通路,算是大军当中的一条分割线,但在“常识”的领域中这条线的意义不大,它将整支大军呈三七开的局面分割成了两部分,但即便如此,陆桥山这边约有七万人,秀峰隘口的另一端也有三万人。在十万人中分出三万来,那也是一支建制完整的大军。

然而……陆桥山想起了几天前宁毅的态度。

“我求你,给他们一条活路……”

“……打仗了。”

那简简单单的态度,化作了今天简简单单的进攻。

“不惜一切……抢回秀峰隘!立刻派人过去,让陈宇光他们给我顶住!不求有功!只要顶住!”

陆桥山发出了命令,此时的秀峰隘,仍有北岭的最后一段在苦苦支撑。与此同时,秀峰隘那一头的山间,远远的甚至能用目力直视的地方,战斗开始了。

一万五千华夏军分作三股,朝将领陈宇光等人所带领的三万余人冲刷而来,炮声连绵,爆炸升腾而起、震彻群山。陈宇光等将领第一时间摆开了防御的姿态,与此同时,陆桥山率领麾下部队展开了对秀峰隘口疯狂的争夺,所有的大炮朝着秀峰隘集中起来。而在高地上,冲上秀峰的华夏军战士也在山间依着地形疯狂地挖沟和布置铁炮。

惨烈的攻防从这一刻开始,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味纵横延绵十余里,在凉山的山间飘荡着……

第七八七章 秋风萧瑟 洪波涌起(四)

八月的临安,天气开始转凉了,城中热烈而又紧张的气氛,却一直都没有降下来过。

对于靖国难、兴大武、誓死北伐的呼声一直没有降下来过,太学生每个月数度上街宣讲,城中酒楼茶肆中的说书者口中,都在讲述浴血悲壮的故事,青楼中女子的弹唱,也大都是爱国的诗词。因为这样的宣传,曾一度变得激烈的南北之争,逐渐软化,被人们的敌忾心理所替代。投笔从戎在书生之中成为一时的风潮,亦有名噪一时的富商、豪绅捐出家产,为抗敌卫侮做出贡献的,一时间传为佳话。

七月过后,这热烈的气氛还在升温,时间已经带着恐怖的气息一分一秒地压过来。过去的一个月里,在太子殿下的呼吁中,武朝的数支军队已经陆续抵达前线,做好了与女真人誓死一战的准备,而宗辅、宗弼大军开拨的消息在其后传来,紧接着的,是西南与黄河岸边的战事,终于启动了。

对于这些事情的终于到来,秦桧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压在他背上的,只是无比的重压。相对于他半年前以及最近几个月积极的活动,如今,一切都已经失控了。

作为如今的知枢密院事,秦桧在名义上有着南武最高的军事权限,然而在周氏皇权与抗金“大义”的压制下,秦桧能做的事情有限。几个月前,乘着黑旗军抓住刘豫,将黑锅扔向武朝后造成的愤怒和恐惧,秦桧尽全力实行了他数年以来都在绸缪的计划:尽全力捣黑旗,再使用以黑旗磨利的刀剑御女真。情况若好,或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被黑旗行径吓到的建朔帝周雍一度答应了这个计划,长公主周佩也一度站在了他的这边,然而在不久之后,整个计划在推行过程里受到了阻碍。一些与黑旗私相授受的军队的游说倒不是大事,周雍意志的忽然犹豫才让秦桧感到有力难施。最终,十万武襄军被勒令强攻西南的结果令秦桧感到错愕,在这期间他几乎发动了整个朝堂的力量,最终周雍吞吞吐吐的态度还是令他功亏一篑。

黑旗军于西北抗住过百万大军的轮番攻击,甚至于将百万大齐军队打得溃不成军。十万人有什么用?若不能倾尽全力,这件事还不如不做!

他疑惑于周雍态度的改变虽然周雍原本就是个优容寡断之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太子君武暗中进行了游说,但后来才发现,其中的关窍来自于长公主府。一度对黑旗怒不可遏的周佩最后向父亲进了极为冷漠的一番说辞。

“……宁毅曾在汴梁杀先帝周喆,后于皇宫之中抓了刘豫。若真不顾金国之威胁,倾全力讨伐,宁毅孤注一掷时,父皇安危若何?”

三方相争,武朝要先灭黑旗,再御女真,原本就是极具争议的策略,其它的说法不论,长公主真正打动周雍的,恐怕是这样的一番话。你逼急了宁毅,在临安的皇宫难道就真是安全的?而以周雍胆小怕事的性格,竟然深以为然。一方面不敢将黑旗逼到极处,另一方面,又要使原本私相授受的各军队与黑旗割裂,最后,将整个战略落在了武襄军陆桥山的身上。

与黑旗关系的计划,确实化成了对众多军队的敲打,落实了下去,秦桧也随之推进了整肃各个军队纪律的命令,然而这也只是聊胜于无的整顿罢了。几个月的时间里,秦桧还一直想要为西南的战争添砖加瓦,譬如再调拨两支军队,至少再添进去三十万以上的人,以图死死压住黑旗。然而太子君武携抗金大义,强势推动北防,拒绝在西南的过度内耗,到得七月底,西南正式开战的消息传来,秦桧知道,机会已经错过了。

这段时间以来,朝廷的动作,不是没有成绩。籍着与西南的割裂,对各个军队的敲打,增加了中枢的权威,而太子与长公主籍着女真将至的重压,努力缓解着曾经日趋紧张的南北矛盾,至少也在江南一带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长公主周佩与太子君武在竭尽所能地强大武朝自身,为了这件事,秦桧也曾数度与周佩交涉,然而进展并不大。

这也是武朝与女真十余年战争、屈辱、反省中发生的思潮碰撞了。武朝文风兴盛,曾一度过分地讲求谋略、机变,十余年的挨打之后,意识到唯独自身强大才是一切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更加期待不屈不饶的刚强所创造的奇迹,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要尽可能的少借外物。

太子君武年轻气盛,这样的想法最为明显,相对于对外过度的使用谋略,他更看重内部的团结,更看重南人北人一同聚集在武朝的旗帜下发挥出来的力量,因此对于先打黑旗再打女真的策略也最为厌恶。长公主周佩最初是能看懂现实的,她并非坚定的南北融合派,更多的时候是在给弟弟收拾一个烂摊子,许多时候与更懂现实的人们也更好协调,但在刘豫的事件之后,她似乎也朝着这方面转变过去了。

虽然先取黑旗,后御女真也算是一种破釜沉舟,但自身力量不够时的破釜沉舟,周佩已经开始下意识的排斥。在几次的商议中,秦桧意识到,她也恨西南的黑旗,但她更加憎恨的,是武朝内部的软弱和不团结,因此西南的战略被她缩减成了对军队的敲打和整肃,女真的压力,被她全力导向了弭平内部的南北矛盾。如果是在以往,秦桧是会为她点头的。

然而时间已经不够了。

几个月的时间,秦桧的头上多了半头的白发,整个人也陡然瘦下来。一方面是心中忧虑,另一方面,朝堂政争,也绝不平静。西南战略被拖成四不像之后,朝中对于秦桧一系的弹劾也陆续出现,以各种想法来角度秦桧西南战略的人都有。此时的秦桧,虽在周雍心中颇有地位,终究还比不得当年的蔡京、童贯。西南武襄军入凉山的消息传来,他便写下了折子,自承罪过,致仕请辞。

对于他的请辞,周雍并不应承,当即驳回。他作为父亲,在各种事务上固然相信和支持一心奋发的儿子,但与此同时,作为天子,周雍也非常信任秦桧稳妥的性格,儿子要在前线抗敌,后方就得有个可以信任的大臣压阵。因此秦桧的折子才交上去,便被周雍大骂一顿驳回了。

秦桧便二度请辞,西南战略到如今虽然有所变化,最初毕竟是由他提出,如今看来,陆桥山必败,西南局势恶化在即,自己是一定要担责任的。周雍在朝堂上对他的丧气话怒不可遏,私下里又将秦桧安慰了一阵,因为在这个请辞折子上去的同时,西南的消息又传来了。二十六,陆桥山大军于凉山秀峰隘口一带遭到数万黑旗迎头痛击,陈宇光所部的三万余人被一击而溃,溃兵四散入凉山。而后陆桥山本阵七万人遭黑旗军冲击、分割,陆桥山据各山以守,将战争拖入僵局。

西南战局在入山的第四天便急转直下,秦桧的先知先觉给他挽回了许多颜面,这一日便有众多同僚过来,对他进行安慰和挽留。亦有人说,陆桥山为人聪明、用兵厉害,遭黑旗突袭后猝不及防,但终于稳住阵脚,只要将战略及时调整,整个凉山局势未尝没有转机。秦桧只是摇头叹息。

将朝中同僚送走之后,老妻王氏过来安慰于他,秦桧一声叹息:“十余年前,先右相嗣源公之心情,或许便与为夫如今类似吧。世间不如意事啊,十有八九,纵有拳拳之心,又岂能敌过上意之反复?”

王氏沉默了一阵:“族中兄弟、孩子都在外头呢,老爷若是退,该给他们说一声。”

“退,谈何容易?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秦桧笑着摇了摇头,口中念的,却是当初一代权臣蔡京的绝命诗,“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到此翻成梦话啊,夫人。蔡元长权冠朝堂数十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后被活生生的饿死了。”

女真二度南下时,蔡京被贬南下,他在几十年里都是朝堂第一人,武朝崩溃,罪名也大多压在了他的身上。八十岁的蔡京一路南下,花钱买米都买不到,最终活生生的饿死潭州崇教寺。十余年来,外界说他作恶多端导致老百姓的反感,故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凸显天下的忠义,实际上百姓又哪来那般明察秋毫的眼睛?

当年蔡京童贯在前,朝堂中的诸多党争,大都有两人参与,秦桧纵然一路平稳,终究不是出头鸟。如今,他已是一派首领了,族人、门生、朝中官员要靠着吃饭,自己真要退掉,又不知有多少人要重走的蔡京的老路。

“不过,夫人不必担心。”沉默片刻,秦桧摆了摆手,“至少此次不必担心,陛下心中于我有愧。此次西南之事,为夫釜底抽薪,总算稳住局面,不会致蔡京后尘。但责任还是要担的,这个责任担起来,是为了陛下,吃亏便是占便宜嘛。外头那些人不必理会了,老夫认罚,也让他们受些敲打。天下事啊……”

他顿了顿:“……都是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辈坏了!”

这一晚,京城临安的灯火通明,涌动的暗流掩藏在繁华的景象中,仍显得暧昧而模糊。

西南凉山,开战后的第六天,爆炸声响起在入夜之后的山沟里,远处的山麓间,有武襄军扎起的一层一层的营寨,营寨的外围,火把并不密集,卫戍的神射手躲在木墙后方,静静的不敢出声。

营地对面的林地中一片漆黑,不知什么时候,那黑暗中有细微的声音发出来:“瘸子,怎么样了?”

“不要着急,看到个大个的……”树上的年轻人,跟前架着一杆长长的、几乎比人还高的火枪,透过望远镜对远处的营地之中进行着巡弋,这是跟在宁毅身边,瘸了一条腿的宇文飞渡。他自腿上受伤之后,一直苦练箭法,后来火枪技术得以突破,在宁毅的推进下,华夏军中有一批人被选去练习火枪,宇文飞渡也是其中之一。

西南三县的研发部中,虽然火枪已经能够制造,但对于钢材的要求仍旧很高,另一方面,机床、膛线也才只刚刚起步。这个时候,宁毅集整个华夏军的研发能力,弄出了少数能够远射的火枪与望远镜配套,这些火枪虽能远及,但每一把的性能仍有参差,甚至受每一颗特制弹丸的差异影响,射击效果都有细微不同。但即便在远距离上的准确度不高,依靠宇文飞渡这等颇有灵性的射手,许多情况下,仍旧是可以依赖的战略优势了。

“你别乱开枪。”在树下隐蔽处布下地雷,与他搭档的小黑举起个望远镜,低声说道,“其实照我看,瘸子你这枪,现在拿出来有些浪费了,每次打几个小喽啰,还不太准,让人有了提防。你说这要是拿到北方去,一枪干掉了完颜宗翰,那多带劲。”

“风物长宜放眼量……老师说了,打仗会推进技术进步,现在这东西,百丈外打三枪才中一枪,每一杆还不能用太久,正好到这种地方混个手熟,回去还能多想想怎么改进。嘿嘿,以后我三百丈内指谁打谁,谁都得叫我爹。抓住一个。”

宇文飞渡话音才落下,扣动了扳机,夜色中陡然间火光暴绽,树干上都动了动,宇文飞渡抱着那长长的枪杆如猴子一般的下了树,对面营地里一阵骚乱。小黑在树下低声喝骂:“去你娘去你娘,叫你谨慎些,确定是大头头了吗?”

“看起来像啊,我都等一宿了。”

“那打中没?”

“不知道,没看清楚,走了走了。”

“走那边走那边,你个瘸子想被炸死啊。”

“你人黑心也黑,没事乱放雷,迟早有报应。”

两人互相乱损一通,沿着黑暗的山麓手忙脚乱地离开,跑得还没多远,方才躲藏的地方陡然传来轰的一声响,光芒在树林里绽放开来,大概是对面摸过来的斥候触了小黑留下的绊雷。两人相视一笑,朝着山那头华夏军的营地过去。

八月初二,小凉山开战的第六天,战斗还在持续,说是僵局,更像是华夏军顾忌战损的一种克制。除了七月二十六、二十七,对整个武襄军凶悍到极点的分割吞噬,待到陆桥山收缩军队,开始全面防御,华夏军的攻势,就变得克制而有条理起来。

所谓的克制,是指华夏军每天以优势兵力一个一个山头的拔营、夜里袭扰、山道上埋雷,再未展开大规模的强攻突进。

在过去的十余年乃至二十余年间,武朝、辽国都已经走向夕阳状态,将熊熊一窝。从出河店开始,完颜阿骨打率三千七百人打垮辽兵十万,再到护步达岗,两万人追杀七十万人,以少胜多的神话,便一直未有停止。女真的第一次南征,汴梁城下以数万部队先后击垮百万勤王大军,第二次南征破汴梁,第三次一直杀到江南,为抓周雍、搜山检海,打得武朝各路大军溃败如山。而黑旗也曾在小苍河先后打翻大齐的百万之众,看起来游刃有余,利用优势兵力以少胜多,似乎就成了一种惯例。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士兵的素质达到某个程度以上,战场上的溃败能够及时调整,无法形成倒卷珠帘的情况下,战争的局势便没有一鼓作气解决问题那样简单了。这几年来,武襄军厉行整顿,军法极严,在第一天的失利后,陆桥山便迅速的改变策略,令大军不断修筑防御工事,军队各部之间攻防相互呼应,终于令得华夏军的进攻烈度减缓,这个时候,陈宇光等人率领的三万人溃败四散,整个陆桥山本阵,只剩六万了。

几天的时间下来,华夏军窥准武襄军防守的弱处,每天必拔一支数千人的营地,陆桥山努力地经营防御,又不断地收拢溃败士兵,这才将局面稍稍稳住。但陆桥山也明白,华夏军之所以不做强攻,不代表他们没有强攻的能力,只是华夏军在不断地摧垮武襄军的意志,令反抗减至最低而已。在西南治军数年,陆桥山自认为已经尽心竭力,如今的武襄军,与当初的一拨兵油子,已经有了彻头彻尾的变化,也是因此,他才能够有些信心,挥师入凉山。

在他原本的想象里,即便武襄军不敌黑旗,至少也能让对方见识到武朝励精图治、痛定思痛的意志,能够给对方造成足够多的麻烦。却没有想到,七月二十六,华夏军的当头一击会如此凶狠,陈宇光的三万大军保持了最坚定的守势,却被一万五千华夏军的部队当着陆桥山的眼前硬生生地击垮、击溃。七万大军在这头的全力反扑,在对方不到万人的阻击下,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直到对面的林野间硝烟弥漫、血流成河,都未能逾秀峰隘半步。

这是真正的当头棒喝,此后华夏军的克制,不过是属于宁立恒的冷酷和吝啬罢了。十万大军的入山,就像是直接投进了巨兽的口中,一步一步的被吞噬下去,如今想要掉头归去,都难以做到。

时已凌晨,中军帐里火光未息,额头上缠了绷带的陆桥山在灯火下奋笔疾书,记录着此次战争中发现的、关于华夏军事情:

……黑旗铁炮凌厉,可见过去交易中,售予我方铁炮,并非最佳。此战之中黑旗所用之炮,射程优于我方约十至二十步,我以精兵强攻,缴获对方废炮两门,望后方诸人能够以之复原……

……其士兵配合默契、战意昂扬,远胜我方,难以抵挡。或此次所直面者,皆为对方西北大战之老兵。如今铁炮出世,过往之众多战术,不再稳妥,步兵于正面难以结阵,不能默契配合之士兵,恐将退出往后战局……

……又有黑旗士兵战场上所用之突火枪,神出鬼没,难以抵挡。据部分军士所报,疑其有突火枪数支,战场之上能远及百丈,不可不细察……

……如今所见,格物之法用于战阵,委实有鬼神之效,此后战场对垒,恐将有更多新颖事物出现,穷其变者,即能占尽先机。我方当穷其道理、奋起直追……

夜色之中有蚊虫在叫,火光熊熊,发出不断持续的细微声响,陆桥山数日未歇,面色苍白,但目光在书写中,不曾有过丝毫轻率,试图将武襄军惨败的经验保留和送出去,警惕他人。不久,有士兵过来报告,说莽山部的首领郎哥负伤被带了回来:这位武艺高强的莽山部首领率领斥候在外狙杀黑旗斥候时不幸触雷被炸,如今伤势不轻。陆桥山听了之后,继续书写,不再理会。

数万人驻扎的营地,在小凉山中,一片一片的,延绵着营火。那营火浩荡,远远看去,却又像是夕阳的火光,即将在这大山之中,熄灭下去了。

天亮之后,华夏军一方,便有使者来到武襄军的营地前方,要求与陆桥山见面。听说有黑旗使者到来,满身是伤的郎哥也带着一身的绷带来到了大营,咬牙切齿的样子。

使者三十余岁,比郎哥更加咬牙切齿:“我乃苏文方堂弟苏文昱,这次过来,为的是代表宁先生,指你们一条生路。当然,尔等可以将我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再放回去,这样子,你们死的时候……我良心比较安。”

他作为使者,言语不善,满脸不爽,一副你们最好别跟我谈的表情,分明是谈判中拙劣的讹诈手法。令得陆桥山的脸色也为之阴沉了半晌。郎哥最是剽悍,憋了一肚子气,在那边开口:“你……咳咳,回去告诉宁毅……咳……”

苏文昱看了他一眼:“你是谁,痨病鬼去死,操你娘!”视死如归,满口脏话。

第七八八章 秋风萧瑟 洪波涌起(五)

同样是西南大战的第六天,集山县外的山道上,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旗帜,陆陆续续地聚集起来了。

与之对应的,是卫戍集山县的一面面华夏军的黑旗,宁毅依旧是一身青袍,从和登县赶过来,与这一支支队伍的首领见面。

与武襄军的战斗还在东北面的山中持续着,凉山之中,曾参与小灰岭之会的各个部落开始出兵了,出兵的目的地是曾经强盛一时的莽山尼族。

这是属于尼族内部的斗争,千百年来在凉山繁衍生息的尼族各部之间,斗争野蛮而残酷,不足为外人道。但也因此养成了剽悍骁勇的民风,小灰岭的会盟之后,华夏军可以在尼族当中招募部分勇士参军,双方也将进行更多的、更深入的合作与往来,同化的过程或许是漫长的,但至少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以及尽量平稳的后方。

随着宁毅过来的,还有最近稍稍能够放个假的主母苏檀儿,以及宁曦、宁忌等孩子。长期以来,和登三县的物资情况,其实都说不上宽裕,兼且许多时候还得供应吐蕃的达央部落,后勤其实一直都紧巴巴的。尤其是在战争状态展开的时候,宁毅要逼着众多尼族站队,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出手,莽山部又针对秋收大肆袭扰,管理后勤的苏檀儿以及同样插手其中的宁毅,其实也一直都在跟手上的物资做斗争。

就这个层面上来说,陆桥山那种面上说着好话陪着笑,暗地里试图尽量消耗华夏军的策略不是没有道理。当然,无论是谁,也都要面对华夏军被逼到最后决死推一波的后果,这个后果,即便是如今的女真,恐怕都极难承受。

全力封锁、聚集盟友、延长战线、坚壁清野。如果武朝对黑旗的围剿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决意,那么本身储蓄资源不够丰厚的华夏军,恐怕就真要面临底牌全开、两败俱伤的可能。不过,仅仅十万人的来攻,在小灰岭落棋的一刻,这一切也已经被决定下来,不需要再考虑了。

宁毅与苏檀儿,便也短暂地放松下来。

在县城外头挥别了象征性地前来会师的尼族众人,宁毅与檀儿沿着山麓往里走,旁边有参差不齐的树木,阳光会从上头落下来,宁曦与宁忌等孩子在城中探望手上的苏文方,不曾跟过来。城市在视野下方,显得繁华而古怪,泥土与砖石的房舍相间,水车转动,一间间工厂都显得忙碌,围墙将城市隔成不同的区域,黑色的烟柱升腾,没有园林,繁忙的城市也显得有些呆板。

“还记得江宁的院子吧?”一面走,宁毅一面问道。

“怎会不记得,从小长大的地方。”沿着道路前行,檀儿的步伐显得轻盈,装扮虽朴素,但宁毅问起这个问题时,她依稀还是露出了当年的笑容。那时候宁毅才醒过来不久,逃婚的她从外头回来,锦衣白裙、大红披风,自信而又明媚,如今都已沉淀进她的身体里。

“多少年没看到了。”

“进京之后还是回去了的,只是后来小苍河、西北、再到这里,也有十多年了。”檀儿抬了抬头,“说这个干什么?”

“春节的爆竹、上元节的灯、青楼坊市、秦淮河上的船……我有时候想起来,觉得像是抢了你很多东西。”宁毅牵着她的手,“嗯,确实是抢了很多东西。”

檀儿看他一眼,却只是笑笑:“十几岁的时候,看着那些,确实觉得一辈子都离不开了。不过家里既然是卖东西的,我也早想过有一天会什么东西都没有,其实,嫁了人、生了孩子,一辈子哪有一直不变的事情,你要上京、我跟你上京,原本也不会再呆在江宁,后来到小苍河,现在在凉山,想一想是出奇了点,但一辈子就是这样过的吧……相公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嗯……突然想起来而已,昨天晚上做梦,梦到我们以前在楼上聊天的时候了。”

“楼烧了。”檀儿停下脚步,扬起下巴望他,“相公忘了?我亲手烧的。”

“是啊是啊。”宁毅笑起来。

首节 上一节 491/790下一节 尾节 目录txt下载

上一篇:我,武松,开局迎娶潘金莲

下一篇:返回列表

推荐阅读